奇跡
四月的一個夜晚,那扇門打開了,你的出現(xiàn)把我突然變成了一個父親。
在我迄今為止的生涯中,成為父親是最接近于奇跡的經(jīng)歷,令我難以置信。以我凡庸之力,我怎么能從無中把你產(chǎn)生呢?不,必定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運作了無數(shù)世代,然后才借我產(chǎn)生了你。沒有這種力量,任何人都不可能成為父親或母親。
所以,對于男人來說,唯有父親的稱號是神圣的。一切世俗的頭銜都可以憑人力獲取,而要成為父親卻必須仰仗神力。
你如同一朵春天的小花開放在我的秋天里。為了這樣美麗的開放,你在世外神秘的草原上不知等待了多少個世紀?
由于你的到來,我這個不信神的人也對神充滿了敬意。無論如何,一個親自迎來天使的人是無法完全否認上帝的存在的。你的奇跡般的誕生使我相信,生命必定有著一個神圣的來源。
望著你,我禁不住像泰戈爾一樣驚嘆:“你這屬于一切人的,竟成了我的!”
搖籃與家園
今天你從你出生的醫(yī)院回到家里,終于和爸爸媽媽團圓了。
說你“回”到家里,似不確切,因為你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家。
不對,應該說,你來了,我們才第一次有了一個家。
孩子是使家成其為家的根據(jù)。沒有孩子,家至多是一場有點兒過分認真的愛情游戲。有了孩子,家才有了自身的實質(zhì)和事業(yè)。
男人是天地間的流浪漢,他尋找家園,找到了女人。可是,對于家園,女人有更正確的理解。她知道,接納了一個流浪漢,還遠遠不等于建立了一個家園。于是她著手編筑一只搖籃,——搖籃才是家園的起點和核心。在搖籃四周,和搖籃里的嬰兒一起,真正的家園生長起來了。
屋子里有搖籃,搖籃里有孩子,心里多么踏實。
最得意的作品
你的搖籃放在爸爸的書房里,你成了這間大屋子的主人。從此爸爸不讀書,只讀你。
你是爸爸媽媽合寫的一本奇妙的書。在你問世前,無論爸爸媽媽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你的模樣。現(xiàn)在你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那么完美,仿佛不能改動一字。
我整天坐在搖籃旁,怔怔地看你,百看不厭。你總是那樣恬靜,出奇地恬靜,小臉蛋閃著潔凈的光輝。最美的是你那雙烏黑澄澈的眼睛,一會兒彎成嫵媚的月牙,掠過若有若無的笑意,一會兒睜大著久久凝望空間中某處,目光執(zhí)著而又超然。我相信你一定在傾聽什么,但永遠無法知道你聽到了什么,真使我感到神秘。
看你這么可愛,我常常禁不住要抱起你來,和你說話。那時候,你會盯著我看,眼中閃現(xiàn)兩朵仿佛會意的小火花,嘴角微微一動似乎在應答。
你是爸爸最得意的作品,我讀你讀得入迷。
心甘情愿的辛苦
未曾生兒育女的人,不可能知道父母的愛心有多癡。
在懷你之前,我和媽媽一直沒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孩子。甚至你也是一次“事故”的產(chǎn)物。我們覺得孩子好玩,但又怕帶孩子辛苦。有了你,我們才發(fā)現(xiàn),這種心甘情愿的辛苦是多么有滋有味,爸爸從給你換尿布中品嘗的樂趣不亞于寫出一首好詩!
這樣一個肉團團的小軀體,有著和自己相同的生命密碼,它所勾起的如癡如醉的戀和牽腸掛肚的愛,也許只能用生物本能來解釋了。
哲學家會說,這種沒來由的愛不過是大自然的狡計,它借此把樂于服役的父母們當成了人類種族延續(xù)的工具。好吧,就算如此。我但有一問:當哲學家和詩人懷著另一種沒來由的愛從事精神的勞作時,他們豈非也不過是充當了人類文化延續(xù)的工具?
你、我和世界
你改變了我看世界的角度。
我獨來獨往,超然物外。如果世界墮落了,我就唾棄它。如今,為了你有一個干凈的住所,哪怕世界是奧吉亞斯的牛圈,我也甘愿堅守其中,承擔起清掃它的苦役。
我旋生旋滅,看破紅塵。我死后世界向何處去,與我何干?如今,你縱然也不能延續(xù)我死后的生存,卻是我留在世上的一線扯不斷的牽掛。有一根紐帶比我的生命更久長,維系著我和我死后的世界,那就是我對你的祝福。
有了你,世界和我息息相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