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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2016版) 《惡意》是東野圭吾挑戰(zhàn)寫作極限的長篇杰作,與《白夜行》《嫌疑人X的獻身》《解憂雜貨店》并稱東野圭吾四大杰作。《惡意》深刻揭示人性,故事中無邊的惡意深不見底,有如萬丈深淵,讓人不寒而栗。讀完《惡意》,才算真正認(rèn)識東野圭吾!都~約時報》稱“《惡意》再次展現(xiàn)了東野圭吾對小說的掌控,比起黃金周期間東京的高速公路,《惡意》有更多的糾結(jié)、變道和反轉(zhuǎn)。”知名學(xué)者止庵認(rèn)為“《惡意》作為一部推理小說,極盡曲折復(fù)雜周密;同時又深刻揭示了人性,達到很多純文學(xué)作品未能達到的深度”。 暢銷作家在出國前一晚被殺,警方很快鎖定了兇手。此人供認(rèn)自己是一時沖動犯下了罪行。案子到此已經(jīng)可以了結(jié)?赊k案的加賀警官并不這么認(rèn)為,因為他找不到兇手作案的動機,兇手也一直對動機避而不談。加賀不愿草草結(jié)案,大量走訪。漸漸顯露的真相讓他感到冰冷的寒意—— “你心里藏著對他的惡意,這仇恨深不見底,深得連你自己都無法解釋。正是它導(dǎo)致了這起案件。這股惡意到底從何而起呢?我非常仔細地調(diào)查過,卻實在找不出任何合乎邏輯的理由。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tài)啊!就算被捕也不怕,即使賭上自己的人生,也要達成目的。這真是驚人的想法,簡直前所未聞! ★《惡意》與《白夜行》《嫌疑人X的獻身》《解憂雜貨店》并稱東野圭吾四大杰作,讀完《惡意》,才算真正認(rèn)識東野圭吾! ★從未遇到《惡意》這樣的案子:殺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死亡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 ★潛藏在人心底的無邊惡意深不見底,有如萬丈深淵,讓人不寒而栗。 ★東野圭吾在《惡意》中巧妙地設(shè)置了一個又一個反轉(zhuǎn),從陰謀實施到真相大白間的精巧設(shè)計,令讀者贊嘆不已。——《出版家周刊》(美國) ★《惡意》作為一部推理小說,極盡曲折復(fù)雜周密;同時又深刻揭示了人性,達到很多純文學(xué)作品未能達到的深度!稅阂狻房膳c同一作者的《紅手指》對照著讀。在《惡意》中,惡是沒有底線的;在《紅手指》中,善殘存于惡的底線之下!光 ★你心里藏著對他的惡意,這仇恨深不見底,深得連你自己都無法解釋。正是它導(dǎo)致了這起案件。這股惡意到底從何而起呢?我非常仔細地調(diào)查過,卻實在找不出任何合乎邏輯的理由。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tài)。【退惚徊兑膊慌,即使賭上自己的人生,也要達成目的。這真是驚人的想法,簡直前所未聞。 海報: 東野圭吾 日本作家。 1985年,《放學(xué)后》獲第31屆江戶川亂步獎,開始專職寫作; 1999年,《秘密》獲第52屆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 2005年出版的《嫌疑人X的獻身》同時獲得第134屆直木獎、第6屆本格推理小說大獎; 2008年,《流星之絆》獲第43屆新風(fēng)獎; 2012年,《解憂雜貨店》獲第7屆中央公論文藝獎; 2013年,《夢幻花》獲第26屆柴田煉三郎獎; 2014年,《祈禱落幕時》獲第48屆吉川英治文學(xué)獎。 事件之章:野野口修的手記 疑惑之章:加賀恭一郎的記錄 解決之章:野野口修的手記 探究之章:加賀恭一郎的獨白 告白之章:野野口修的手記 過去之章(一):加賀恭一郎的記錄 過去之章(二):認(rèn)識他們的人所說的話 過去之章(三):加賀恭一郎的回憶 真相之章:加賀恭一郎的闡明 事件之章 野野口修的手記 1 事情發(fā)生在四月十六日,星期二。 那天下午三點半,我從家里出發(fā),前往日高邦彥的住處。日高家距我住的地方不遠,僅需坐一站電車,到達車站改搭巴士,再走上一小段路,大約二十分鐘就到了。 平常就算沒什么事,我也常到日高家走走,不過那天卻是有特別的事要辦—這么說好了,要是錯過那天,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的家位于美麗整齊的住宅區(qū)里,該地區(qū)清一色的高級住宅,偶爾可見一般稱之為豪宅的氣派房子。這附近曾經(jīng)是一片雜樹林,有不少住戶依然讓庭院保有原本的面貌。圍墻內(nèi)山毛櫸和櫟樹長得十分茂盛,濃密的樹蔭覆滿整條巷道。 嚴(yán)格說起來,這附近的路并沒有那么狹窄,可是一律規(guī)劃成了單行道;蛟S講究行走的安全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一種象征吧! 幾年前,當(dāng)我聽說日高買了這附近的房子時,心里就想,果不出所料。對于在這個地區(qū)長大的少年而言,把家安在這里乃人生必須實現(xiàn)的夢想之一。 日高家稱不上豪宅,不過光夫妻倆居住,可說綽綽有余,十分寬敞。主屋的屋頂采用了純和式風(fēng)格,邊窗、拱形玄關(guān)、二樓窗際的花壇則全是西式設(shè)計。這些想必是夫妻倆各拿一半主意的結(jié)果。不,就磚砌的圍墻來看,應(yīng)該是夫人占了上風(fēng)。她曾經(jīng)透露,一直想住在歐洲古堡般的家里。 更正,不是夫人,應(yīng)該說是“前夫人”才對。 沿著圍墻走,我終于來到方形紅磚砌起的大門前,按下門鈴。 等了很久都沒人來應(yīng)門,我往停車場一看,日高的薩博車不在,可能是出門去了。 這下要如何打發(fā)時間?我突然想起那株櫻花。日高家的庭院里種了一株八重櫻,上次來的時候只開了三分,算算已經(jīng)又過了十天,不知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雖然是別人的家,但仗著自己是主人的朋友,就不請自入了。通往玄關(guān)的小路在途中岔開來,往建筑的南邊延伸而去。我踏上小徑,朝庭院的方向走。 櫻花早已散落一地,樹枝上還殘留著些許尚堪觀賞的花瓣。不過這會兒我可無心觀賞,因為有個陌生的女人站在那里。 那女人彎著腰,好像正看著地上的什么東西。她身著簡單的牛仔褲和毛衣,手里拿著一塊像白布的東西。 “請問??”我出聲問道。 女子好像嚇了一大跳,猛地轉(zhuǎn)過身來,迅速挺直腰桿。 “啊,對不起!彼f,“我的東西被風(fēng)吹到院子里了,這家人好像不在,我就自己進來了!彼龑⑹掷锏臇|西拿給我看,是一頂白色的帽子。 她的年齡看來應(yīng)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間,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小,長相平凡,臉色也不太好。 剛才的風(fēng)有那么強,會把帽子吹掉?我心里犯著嘀咕。 “您好像很專注地在審視地面呢! “哎,因為草皮很漂亮,我在猜是怎么保養(yǎng)的! “唔,這我就不知道了,這是我朋友的家! 她點了點頭,好像知道我不是這家的主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她點了點頭,與我擦肩而過,往門那一頭走去。 大概過了五分鐘,停車場那邊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好像是日高回來了。 我走回玄關(guān)時,深藍色的轎車正倒入停車場,駕駛座上的日高注意到我,微微地點了下頭。 副駕駛座上的理惠一邊微笑一邊對我解釋:“對不起,本想出門去買點東西,結(jié)果碰到了大堵車,真?zhèn)X筋! 一下車,日高馬上舉起手做了個手刀的姿勢,表示抱歉!暗群芫昧藛?” “沒有,并沒有多久,我去院子里看櫻花了! “已經(jīng)開始凋落了吧?” “有一點,不過真是棵漂亮的樹啊! “開花的時候是很好,之后就麻煩了。工作室的窗口離得比較近,毛毛蟲都從外面跑進來了。” “這就傷腦筋了。不過,反正你也不會在這里工作了,對吧?” “嗯,一想到可以從那毛毛蟲地獄里逃出來,我就松了一口氣。啊,還是先進來吧,我們還留著一些器具,可以請你喝杯咖啡。” 通過垂拱的玄關(guān),我們魚貫而入。 屋子已經(jīng)整理得差不多了,墻壁上的掛畫也已收起。 “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問日高。 “除了工作室外,大致都收拾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搬家公司。” “今晚打算住在哪里?” “早就定好皇冠酒店了。不過我可能要睡在這里。” 我和日高走進工作室。那是一間約十疊大的西式房間,里面只剩下電腦、書桌和一個小書架,看起來空蕩蕩的,其余的東西大概都打包了。 “這么說來,你明天還有稿子要交差?” 日高眉頭一皺,點了點頭。 “連載的部分還剩下一回,預(yù)定今晚半夜要傳給出版社,所以到現(xiàn)在電話都沒敢切斷。” “是聰明社月刊的稿子?” “是啊! “還有幾頁要寫?” “三十頁。啊,總會有辦法的! 房里有兩把椅子,我們分坐在書桌一角的兩側(cè)。不久,理惠端了咖啡進來。 “不知溫哥華的天氣怎樣,應(yīng)該比這邊冷吧?”我向兩人問道。 “緯度完全不一樣,那邊涼多了! “不過能過個涼涼爽爽的夏天真是不錯,一直待在空調(diào)房里對身體不好。” “待在涼爽的屋子里順利工作??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不過大概不可能吧。”日高自嘲地笑著。 “野野口先生,到時你一定要來玩,我可以當(dāng)你的向?qū)。”理惠說。 “謝謝,我一定去! “你們慢慢聊!闭f完,理惠就離開了房間。 日高拿著咖啡杯站了起來,倚在窗邊望向庭院。 “能看到這株櫻花盛開的樣子真好!彼f。 “從明年起,我會拍下花開的美麗照片寄給你。對了,加拿大那邊也有櫻花吧?” “不知道。不過即將搬進去的房子附近好像沒有。”他啜著咖啡說道。 “說到這個,我剛才在院子里碰到一個奇怪的女人!蔽冶緛碛悬c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后來還是決定讓他知道。 “奇怪的女人?”日高挑起了眉毛。 我把剛才的情景說給他聽,結(jié)果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驚訝轉(zhuǎn)為了然于胸。 “你說的那個女人是不是長得像木刻的鄉(xiāng)土玩偶?” “啊,沒錯,你這么一說,好像真是這樣。”日高比喻得真貼切,我笑了出來。 “她好像姓新見,住在附近。外表看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但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超過四十了。有個讀初中的兒子—一個不折不扣的小渾蛋。丈夫很少在家,大概是一個人在外地工作,這是理惠的推斷! “你知道得還真詳細,你們感情很好啊?” “和那個女人?怎么可能!”他把窗子打開,拉起紗窗,涼風(fēng)徐徐地吹了進來,風(fēng)里混雜著樹葉的氣味。“正好相反,”他繼續(xù)說道,“應(yīng)該說她恨我們才對。” “恨?她看起來很正常!是什么原因?” “為了貓! “貓?這和貓有什么關(guān)系?” “最近那個女人養(yǎng)的貓死了。聽說是忽然倒在路邊,帶它去看獸醫(yī),得知可能被人下了毒! “這和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她似乎懷疑貓是吃了我做的毒丸子才死的! “你?為什么她會這么認(rèn)為?” “就是這篇,”日高從僅存的那方書架里抽出一本月刊,翻開放到我面前,“你讀讀這個! 那是一則約半頁篇幅的短文,題為“忍耐的極限”,文章上方擺著日高的照片。內(nèi)容主要是說到處亂跑的貓讓他極為苦惱:早上,院子里一定會出現(xiàn)貓糞;將汽車停在停車場,引擎蓋上布滿貓的腳。换ㄅ枥镏参锏娜~子被啃得亂七八糟。雖然知道這些罪行全是一只帶白棕斑點的花貓犯下的,卻苦無對策,就算立了一整排礦泉水瓶擋它,也一點效果都沒有,每天都在挑戰(zhàn)自己忍耐的極限?? “死掉的那只貓是帶白棕斑點的?” “唔,好像是。” “那難怪了,”我苦笑著點了點頭,“她懷疑你也不是沒有道理。” “上個禮拜吧,她氣沖沖地跑到這里來,雖然沒指名道姓說是我下的毒,但話里就是這個意思。理惠很生氣地說我們才不會干這種事,并將她轟了回去,不過就她在院子里徘徊的行徑看來,想必還在懷疑我們。大概想找尋是否有毒丸子殘余的痕跡。” “還真執(zhí)著! “那種女人就是這樣! “她不知道你們就要搬到加拿大去住了嗎?” “理惠跟她說過,說我們下禮拜就要到溫哥華住上好一陣子,她家的貓再怎么作亂,我們也只要忍耐一下子就好了。這樣看來,理惠倒也挺強悍的!比崭吆孟耦H覺有趣地笑了。 “理惠的話很有道理,你們根本沒有必要急著在這個時候殺死那只貓嘛!” 不知何故,日高并沒有馬上附和我的話。他依然面帶微笑,眺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將咖啡喝光后,他陰沉地說道:“是我做的。” “。俊蔽也幻魉,便問,“什么意思?” 他將咖啡杯放到桌上,拿出了香煙和打火機。 “是我殺的。我把毒丸子放到院子里,只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么順利! 聽到這些話從他嘴里說出,我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然而他雖維持一貫的笑臉,卻不像在開玩笑。 “你說的毒丸子怎么做?” “還用怎么做?貓罐頭里摻入農(nóng)藥放到院子里就結(jié)了,沒教養(yǎng)的貓好像什么都吃! 日高將香煙拿近,點燃,愜意地吞云吐霧。從紗窗吹入的風(fēng)霎時將煙霧吹散了。 “你干嗎要做那種事?”我問道,心里感覺不太舒服。 “我跟你說過這房子到現(xiàn)在都還租不出去吧?”他面容一整,認(rèn)真地說道。 “嗯。” 日高夫婦打算在旅居加拿大期間將這套房子租給別人。 “倒是不斷有中介來詢問,可是他們告訴我,這里有一個缺點! “什么?” “他們說房子前面擺了一排擋貓的瓶子,好像深受貓害的困擾。這種狀況確實會影響租房者的意愿! “那你把擋貓瓶拿掉不就好了?” “這并非根本的解決之道。如果有想租的人來看房子,看到滿院貓糞,又該怎么辦?若我們還在,是可以天天打掃,可明天這里就沒人住了,肯定會臭得要命。” “所以你就殺了它?” “這應(yīng)該是飼主的責(zé)任,不過你剛才看到的那位太太好像不明白這一點!比崭咴跓熁腋桌锇严銦熌頊。 “理惠知道這件事嗎?” 日高揚起半邊臉,一邊笑一邊搖頭:“哪能讓她知道!女人啊,百分之八十都喜歡貓,要是我跟她講了實話,她肯定會說我是魔鬼! 我不知該怎么接下去,只好沉默以對。這時恰好電話響起,日高拿起話筒。 “喂?啊,你好,我正想你也該打電話來了??嗯,按照計劃進行??哈,被你識破啦?我這才要開始寫呢??是啊,我想今天晚上一定能搞定??好,我一完成就馬上傳過去??不行,這電話只能用到明天中午,所以我打電話過去好了??嗯,我會從酒店打過去。好,那先這樣! 掛斷電話,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編輯?”我問。 “聰明社的山邊先生。雖然我拖稿拖習(xí)慣了,不過這次他真的不放心。他怕我跑掉,畢竟我后天就不在日本了! “那我就不多打擾,告辭了!蔽覐囊巫由险玖似饋。 就在此時,聽到屋內(nèi)對講機的聲音。我原以為是推銷員之類,不過似乎不然。走廊上傳來理惠走近的腳步聲,接著是敲門的聲音。 “什么事?”日高問。 門打開了,理惠一臉沮喪地探進頭來。 “藤尾小姐來了!甭曇魫瀽灥摹 日高的臉就像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一樣,布滿陰霾。 “藤尾??藤尾美彌子?” “嗯,她說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跟你談。” “真糟糕!比崭咭е麓剑按蟾攀锹牭轿覀円ゼ幽么蟮娘L(fēng)聲了! “要我告訴她你很忙,請她回去嗎?” “這個嘛,”他想了一下,“不,我見她好了。我也覺得就在這里把事情解決掉會更輕松,你帶她過來吧! “好倒是好??”理惠擔(dān)心地往我這邊看來。 “啊,我正打算要離開!蔽艺f。 “對不起。”理惠說完,就消失在門口。 “真?zhèn)X筋!比崭邍@道。 “你們剛剛說的藤尾小姐,是藤尾正哉的??” “妹妹!彼χ蚤L的頭發(fā),“如果她們想要錢還好辦,可是如果要我將書全部收回或改寫,就恕難從命了! 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日高趕緊閉上了嘴。門外依稀傳來理惠的聲音—“走廊很暗,對不起”,接著有人敲門,日高應(yīng)了一聲。 “藤尾小姐來了!崩砘荽蜷_門說道。 站在她背后的,是一位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長發(fā)女子,身著女大學(xué)生去企業(yè)面試時會穿的那種套裝,讓人覺得這位不速之客在刻意維持著應(yīng)有的禮貌。 “那我先走了!蔽蚁蛉崭哒f道。我原本想告訴他,如果可以,后天我會去送行,但沒說出口。我心里琢磨著,要是在這種時候刺激到藤尾美彌子就不好了。 日高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在理惠的陪伴下走出了日高家。 “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崩砘莺掀痣p掌,眨著眼,抱歉地說道。由于身材嬌小纖細,這樣的動作讓她散發(fā)出少女般的氣息,令人一點也感覺不出她已年過三十。 “后天我會去送你們! “你不是很忙嗎?” “沒關(guān)系,拜拜! “再見!彼f道,一直看著我轉(zhuǎn)入下一個街角。 2 我回到家,剛做完一點事,門鈴就響了。我的住所和日高家相比天差地遠,只不過是一棟五層建筑里的一個小套間,工作室兼臥室約占了六疊,剩下的十六疊空間既是客廳也是飯廳,還包含了廚房,而且我也沒有像理惠那樣的美眷,所以鈴響時,只好自己去應(yīng)門。 從門鏡里確認(rèn)來訪對象后,我將鎖一扳,打開了門,是童子社的大島。 “你還是一樣,非常準(zhǔn)時!蔽艺f。 “這可是我唯一的優(yōu)點。我?guī)砹诉@個!彼贸鲆粋四方包裹,上面印有知名日式點心店的店名。他知道我是個嗜吃甜食的人。 “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跑一趟! “哪里,反正我回家順路! 我將大島讓進狹窄的客廳,泡了茶,接著走回工作室,將擺在書桌上的原稿拿了過來!澳,這個,寫得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我來拜讀一下。”他將茶杯放下,伸手接過稿子,讀了起來,我則翻開報紙。一如往常,讓人當(dāng)面閱讀自己的作品,總令我不太自在。 大概是大島快讀完一半的時候,餐桌上的無繩電話突然響了。我說聲“失陪一下”,離開了座位。 “你好,我是野野口! “喂,是我!笔侨崭叩穆曇簦爜碛悬c沉重。 “啊,怎么了?”我心里還掛念著藤尾美彌子的事,不過日高并未正面回答。他停了一下,問道:“你現(xiàn)在忙嗎?” “談不上忙,只是有客人在這里! “哦,幾點會結(jié)束?” 我看了一下墻上的時鐘,剛過六點不久。 “還要一會兒,到底怎么了?” “嗯,電話里講不清楚,我有事想找你商量,你可不可以來我這里一趟?” “可以!蔽也铧c忘了大島就在一旁,幾乎要脫口問他是不是有關(guān)藤尾美彌子的事。 “八點怎么樣?”他說。 “好! “那我等你!彼f完就把電話掛了。 我一把聽筒放好,大島就趕忙從沙發(fā)上站起,說道:“如果你還有事,那我就??” “不,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蔽乙允謩菔疽馑厝ィ拔液腿思s在八點,還有時間,你就慢慢讀好了。”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了!彼闷鹪謇^續(xù)讀了起來。 我也再度攤開報紙盯著上頭的文字,腦海里卻不停猜測著日高要說的是哪件事。我猜多半跟藤尾美彌子有關(guān),除此以外,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會有什么事。 日高寫了一本叫《禁獵地》的小說,內(nèi)容描寫某位版畫家的一生。表面上雖稱之為小說,實際上作品中的主角確有其人,是一名叫藤尾正哉的男子。 藤尾正哉和我以及日高讀的是同一所初中;蛟S是因為這段淵源,讓日高興起想把藤尾的故事寫成小說的念頭。只是這本小說有幾點亟待商榷的地方,即其中連藤尾正哉之前做過的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也如實描寫,特別是他學(xué)生時代的各種奇怪行徑,日高幾乎是原版重現(xiàn)。就我看來,除了人物名字不同之外,書里的內(nèi)容根本不像是虛構(gòu)的小說,就連主角后來被妓女刺死也與現(xiàn)實情況完全吻合。 這本書榮登暢銷書排行榜,對于認(rèn)識藤尾正哉的人而言,要猜出小說主角的原型是誰實在太過容易。終于,藤尾的家人也看到了這本書。 藤尾的父親早已去世,出來抗議的是他的母親和妹妹。她們認(rèn)為:很明顯,小說主角以藤尾正哉為原型,可是她們不記得曾允許誰寫這樣的小說。而且這本書暴露了藤尾正哉的隱私,使他的名譽受到不當(dāng)?shù)脑g毀,她們要求將作品全部收回,全面改寫?? 日高也說過,對方并未要求賠償金之類的實際補償。她們真的只是要求改寫作品,還是有其他更深層次的企圖,至今仍無法斷定。 從日高剛剛在電話中的聲音判斷,恐怕和藤尾美彌子的交涉不太順利?墒,把我叫過去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們真的談判破裂,那我又能幫上什么忙呢? 就在我左思右想之際,對面的大島好像把稿子讀完了。我把視線從報紙上移開。 “寫得不錯嘛,”大島說,“挺溫暖的,透著一股懷舊氣息,我覺得挺好的! “是嗎?聽你這么說,我就安心多了!蔽业拇_松了口氣,趕緊喝了口茶。大島這個年輕人雖然和氣,卻不隨便講諂媚逢迎的話。 若是平時,我們接下來會討論往后的計劃,不過待會兒和日高有約。我看了一下表,已經(jīng)六點半了。 “您來得及嗎?”大島機靈地問。 “嗯,還來得及。怎樣?這附近有一家餐館,我們?nèi)ツ莾哼叧赃呌懻?這樣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 “好啊,反正我也要吃晚飯!彼麑⒃宸胚M皮包。如果我沒記錯,他應(yīng)該快三十了,卻還是單身。 距離我家大概兩三分鐘的路程就有一家餐館,我們一邊吃著焗烤料理,一邊商量公事。說是商量公事,其實聊的都是雜事。談話中,我無意間說出接下來跟我約的人正是作家日高邦彥,大島聽后顯得有些驚訝。 “您認(rèn)識那位先生?” “嗯,我們小學(xué)、初中都同校,住得也很近,從這邊走過去就到了,只是我們的老家都已經(jīng)拆了,目前正在蓋公寓! “就是所謂的童年舊識對吧?” “差不多吧,現(xiàn)在我們也還有來往。” “啊,”大島露出羨慕和憧憬的目光,“我竟然不知道! “我為你們公司寫稿,也是通過他介紹的! “咦?是這樣嗎?” “一開始是你們公司的總編向日高約稿,不過他不寫兒童文學(xué),就拒絕了,又把我介紹給你們,也就是說,他算是提拔我的貴人!蔽乙贿呌貌孀訉h烤通心粉送進嘴里,一邊說道。 “嗯,竟然有這回事。日高邦彥的兒童文學(xué),這樣的標(biāo)題確實挺吸引人的!贝髰u接著問我:“野野口先生,您不想寫針對成人讀者的小說嗎?” “我很想寫啊,如果有機會!边@是我的真心話。 七點半,我們離開了餐館,往車站走去。我站在月臺上目送大島坐上反方向的電車,不久我等的電車也來了。 抵達日高家正好是八點。我站在門前,覺得有點奇怪,屋里一片漆黑,連門外的燈也沒有開。 我還是按下了對講機的按鈕,只是沒想到竟被我料中,無人應(yīng)答。 莫非是自己搞錯了?日高電話里說的八點,說不定指的不是八點到“他家”。 我回到來時的路上,不遠處有座小公園,我邊掏出零錢邊走進公園旁的電話亭。 從電話簿里,我找到了皇冠酒店的電話號碼。酒店職員聽到我要找一位姓日高的客人,馬上幫我轉(zhuǎn)接過去。 “您好,我是日高。”是理惠的聲音。 “我是野野口,日高邦彥在嗎?” “不,他沒來這里。應(yīng)該還在家吧。因為還有工作要趕! “不,他好像不在??”我告訴她她家一片漆黑,里面好像沒人。 “這就怪了!彪娫捘穷^的她似乎頗為困惑,“他跟我說到這里的時候恐怕要半夜了! “大概只是出去一下吧! “應(yīng)該不會啊!崩砘菹裨谒妓,沉默了片刻,道,“這樣好了,我現(xiàn)在就到那邊去。大概四十分鐘就會到了。啊,野野口先生,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我說了自己的位置,告訴她會先到附近的咖啡店打發(fā)時間,就掛了電話。 走出電話亭,在去咖啡店前,我又繞到日高家去看了看。還是一樣,燈全部黑著,停車場里日高的薩博好端端地停在那里?傆X得哪里怪怪的。 這家咖啡專賣店是日高平日調(diào)適心情時常去的,我也來過好幾次,店主認(rèn)出了我,問今天怎么沒跟日高先生一起來。我說,他和我約了見面,可是家里沒有人。 就這么和老板聊著職業(yè)棒球賽,東拉西扯的,三十分鐘就過去了。我付了賬,出了店門,快步往日高家走去。 才走到門前,就看到理惠從出租車上下來。聽到我出聲相喚,她回了我一個笑臉?墒,當(dāng)她看向屋子的時候,臉色忽然沉了下來,顯得十分不安。 “真的是全黑著。”她說。 “好像還沒回來! “可是他不可能出去啊! 她從皮包里拿出鑰匙,往玄關(guān)走去,我跟在后面。 大門鎖著,理惠打開門進入屋子,接著把各處的燈一一摁亮。室內(nèi)空氣冰冷,似乎沒有人在。 理惠穿過走廊,去擰日高工作室的門把手。門鎖上了。 “他出門的時候,都會上鎖嗎?”我問。 她一邊掏鑰匙,一邊側(cè)著頭回想:“最近他不太鎖門的。” 鑰匙一轉(zhuǎn),門順勢敞開來。工作室里同樣沒有開燈,卻不是全黑的。電腦的電源還插著,屏幕發(fā)出亮光。 理惠摸索著墻壁,按下日光燈的按鈕。 房間中央,日高腳朝我們,倒在地上。 停頓了幾秒,理惠沉默地走上前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來,兩手捂著嘴,全身瞬間僵直,一言不發(fā)。 我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前挪去。日高趴著,頭轉(zhuǎn)向一旁,露出左半邊臉頰。他的眼睛微微睜著,眼神渙散。 “他死了。”我說。 理惠整個人慢慢地癱軟下來,就在膝蓋碰到地板的同時,她發(fā)出仿佛來自身體深處的悲鳴。 3 警視廳派來的偵查員在現(xiàn)場勘查的時候,我和理惠就在客廳等。雖說是客廳,卻連桌椅都沒有。我讓理惠坐在裝滿雜志的紙箱上面,自己則像熊一樣來回踱著方步,還不時將頭探出走廊,窺看現(xiàn)場調(diào)查的情形。理惠一直在哭,我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了。 敲門聲響起,門打開了,迫田警部走了進來。他年約五十,態(tài)度沉穩(wěn)大方。一開始叫我們在這房里稍等的也是他,看來他是這次偵查行動的總指揮官。 “我有話想跟你談,可以嗎?”警部瞄了理惠一眼后,轉(zhuǎn)身向我說道。 “我無所謂??” “我也可以!崩砘菽闷鹗峙涟粗劢钦f道。她的聲音還帶點哽咽,口氣卻很堅決。我突然想起日高白天曾經(jīng)講過,她的個性其實挺強悍的。 “好,那就麻煩你們了! 于是,迫田警部就站著盤問起我倆發(fā)現(xiàn)尸體前的所有事情。談著談著,我不得不說到關(guān)于藤尾美彌子的事。 “你接到日高的電話大概是幾點?” “我想應(yīng)該是六點過后吧。” “那時日高先生提到過任何有關(guān)藤尾女士的事嗎?” “沒有,他只說有事要跟我商量! “所以也有可能是其他事?” “或許吧! “關(guān)于這點,你想到什么了嗎?” “沒有! 警部點了點頭,接著把臉轉(zhuǎn)向理惠:“那位藤尾小姐是幾點回去的?” “大約五點過后! “在那之后,你跟你先生談過話嗎?” “我們聊了一下! “你先生看上去怎樣?” “因為跟藤尾小姐談不攏,他顯得有些煩躁。不過,他要我不用擔(dān)心。” “之后你就離開家,去了酒店,對吧?” “是的。” “我看看,你們打算今明兩晚都住在皇冠酒店,后天出發(fā)去加拿大。不過,因為你先生還有工作沒做完,只好一個人先留在家里??”警部一邊看著自己的記錄,一邊說道,接著他抬起了頭,“知道這件事的人總共有幾個?” “我,還有??”理惠向我這邊看來。 “我當(dāng)然也知道。除此之外,還有聰明社的人!蔽蚁蚓空f明日高今晚打算趕的就是聰明社的稿子!安贿^,就憑這點來鎖定案犯未免??” “嗯,我知道,這只是作個參考!逼忍锞磕樕系募∪馍晕⑺沙诹艘恍。 之后,他又問理惠,最近住宅附近是否曾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人,理惠說沒有印象。我想起今天白天在院子里見到的那位太太,猶豫著該不該講,最后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只因為貓被害死就殺人報仇,這怎么想都太離譜了。 訊問告一段落后,警部告訴我,他會讓手下送我回去。我原想留在理惠身邊陪她,不過警部說他已聯(lián)絡(luò)理惠娘家的人,不久他們就會來接她。 隨著發(fā)現(xiàn)日高尸體帶來的震驚漸漸平復(fù),疲倦悄悄襲來。一想到等一下得自己坐電車回去,老實說真的有點沮喪,所以我不客氣地接受了警部的安排。 走出房間,我發(fā)現(xiàn)還有很多警察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工作室的門開著,不過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尸體應(yīng)該已經(jīng)運出去了。 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前來招呼我,將我領(lǐng)到停在門口的警車前。我突然想起,自從上次因為超速被捕后,已經(jīng)很久沒坐過警車了。 警車旁站著一名男子,身材頗高,因為光線不足,看不清楚五官。他開口說道:“野野口老師,好久不見! “咦?”我停下腳步,想看清對方的長相。 那人往前走來,從陰影中露出臉龐。眉毛和眼睛的距離很近,臉部輪廓立體感十足。 這張臉我曾經(jīng)見過,我的記憶復(fù)蘇了。 “啊,是你!” “您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你是??”我在腦袋里再確認(rèn)一遍,“加賀??對吧?” “是,我是加賀!彼嵵氐爻仪飞硇卸Y,說道,“以前承蒙您照顧! “哪里,我才是!睆澭鸲Y后,我再度端詳起他來。已經(jīng)十年了,不,應(yīng)該更久,他那精悍的神色似乎磨礪得更加銳利。“聽說你改行做了警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面! “我也很驚訝,一開始還以為認(rèn)錯了人,直到看到名字才確定! “因為我的姓很特別嘛。不過,”我搖了搖頭,“這也實在太湊巧了! “我們到車?yán)镌僬労昧耍宜湍怀??雖說在警車上沒什么氣氛!闭f完,他幫我打開后車門,同時,那名穿制服的警察也坐上了駕駛座。 加賀老師曾經(jīng)在我執(zhí)過教鞭的那所中學(xué)擔(dān)任社會科(地理)教師。就像許多剛畢業(yè)就投入教職的老師一樣,他也充滿干勁和熱情。再加上他又是劍道方面的專才,主持劍道社時展現(xiàn)的英姿,讓人對他的熱誠印象更加深刻。 這樣的人只做了兩年就舍棄了教職,歸咎于諸多原因。不過就我這個旁觀者來看,他本身可是毫無責(zé)任。不過,真的可以這樣說嗎?每個人都有適合與不適合做的事。教師這份工作對加賀而言到底合不合適,真的有待商榷。當(dāng)然,這樣的結(jié)果也跟當(dāng)時的潮流密切相關(guān)。 “野野口老師,您現(xiàn)在在哪個學(xué)校教書?”汽車剛行駛不久,加賀老師就問起我的近況。不,再叫加賀老師就太奇怪了,就稱他加賀警官好了。 我搖了搖頭:“我最后任教的地方是本地的第三初中,不過今年三月已經(jīng)離職了! 加賀警官好像頗為驚訝:“哦?那您現(xiàn)在做什么?” “嘿,說來有點丟臉,我現(xiàn)在在寫給兒童看的小說! “啊,難怪!彼c了點頭,“所以才會認(rèn)識日高邦彥先生?” “不,情況有點不一樣! 我向他解釋,我和日高從小就是朋友,因為他,我才找到現(xiàn)在的工作。加賀警官好像懂了,一邊點頭一邊聽著我說。沒想到迫田警部什么都沒告訴他,這倒叫我有些詫異,這番話我剛才已經(jīng)跟警部說過了。 “那么,您之前是一邊當(dāng)老師,一邊寫小說?” “也可以這么說,不過我那時一年才寫兩篇三十頁左右的短篇而已。我一直在想,有朝一日要成為真正的作家,于是心一橫就把學(xué)校的工作辭了! “這樣啊,那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奔淤R很欽佩地說道,或許是想起自己之前的事。二十幾歲轉(zhuǎn)行和近四十歲才換工作的景況相比,可謂天差地別,這點他應(yīng)該也能體會。 “日高邦彥寫的是什么樣的小說?” 我看著他的臉問道:“你不知道日高邦彥?” “對不起,名字是聽過,可書就沒讀過了,尤其最近我?guī)缀鹾苌倏磿!?/p> “大概是太忙了。” “不,是我自己太懶,我也在想一個月應(yīng)該讀兩三本書的!彼ι︻^。一個月至少要讀兩三本書—這是我當(dāng)語文老師時的口頭禪。我不確定加賀是否因為記得這個,才特意說出來。 我大略地介紹了日高這個人,說他大概是十年前出道的,還得過某某文學(xué)獎,是現(xiàn)今少數(shù)幾位暢銷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十分多樣化,從純文學(xué)到僅供娛樂的小品都有。 “有沒有我可以讀的東西?”加賀問,“譬如推理小說之類?” “這類作品比較少,不過還是有的!蔽掖鸬。 “可不可以告訴我書名以供參考?” 于是我告訴他一本叫《螢火蟲》的書,是我很久以前讀的,內(nèi)容不太記得了,不過里面有關(guān)于謀殺的描寫,肯定錯不了。 “日高先生為什么會想搬到加拿大去住呢?” “好像有很多原因,不過他大概是覺得有點累了。好幾年前他就曾經(jīng)講過要到國外休養(yǎng)一番,而溫哥華似乎是理惠相中的地方! “您剛剛說的理惠是他的太太吧?看起來很年輕! “上個月他們才剛登記結(jié)婚,這是他的第二次婚姻! “哦?他離過婚?” “不,第一任妻子因車禍去世,已經(jīng)五年了! 和加賀聊著的同時,思及話題的主角日高邦彥已經(jīng)不在人世,我的心情又沉重起來。他到底要跟我談些什么?要是我早早結(jié)束那無關(guān)緊要的會談,早點去見他,或許他就不會死了。我心里也知道這么想于事無補,卻忍不住懊悔。 “我聽說因為親人被影射為小說的主角,有一位藤尾小姐跑來抗議??”加賀說,“除此之外,日高先生有沒有卷入其他風(fēng)波?不管是和小說還是和私生活有關(guān)的都可以! “嗯,我一時也想不出來!边@么回答的同時,我發(fā)覺了一件事—我正在接受偵訊。驚覺于此,連在前方握著方向盤、始終不發(fā)一語的警察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對了,”加賀打開了記事本,“您知道西崎菜美子這個名字嗎?” “咦?” “還有小左野哲司、和中根肇?” “啊,”我恍然點了點頭,“那是《冰之扉》中的出場人物,目前月刊正連載的日高小說!蔽乙贿呎f一邊想,不知那篇連載接下來怎么辦。 “一直到死之前,日高先生好像還在趕那篇小說。” “聽你這么一說,我想起電腦的電源一直是開著的。” “屏幕上出現(xiàn)的就是那篇小說的內(nèi)容! “果然如此。”我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問加賀,“他的小說寫了多少?” “什么意思?” “就是寫了幾頁! 我告訴加賀,日高曾提過今晚必須趕出三十頁。 “電腦的排字方式和稿紙不一樣,所以總共寫了多少,我不是很確定,不過至少不是一兩頁! “從他寫的頁數(shù)就可以推斷出他是幾點被殺的,不是嗎?我從日高家出來的時候,他還沒著手工作呢! “這點我們也想到了,只是寫稿這種事的速度不是固定的吧?” “話是沒錯,不過就算是以最快速度寫也是有極限的。” “那日高先生的極限大概是多少?” “這個嘛,記得他之前曾經(jīng)講過,一個小時大概是四頁! “那么,就算趕工也只能一小時寫六頁?” “應(yīng)該是! 聽我這樣說,加賀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正計算著什么。 “哪里不對嗎?”我問。 “嗯,還不知道。”加賀搖了搖頭,“我也還無法確定,電腦上殘留的畫面是否就是這次要連載的部分! “也對,說不定他只是把之前曾經(jīng)刊載過的內(nèi)容調(diào)了出來。” “關(guān)于這點,我們打算明天找出版社談?wù)劇!?/p> 我的腦子快速轉(zhuǎn)了一圈。根據(jù)理惠的說法,藤尾美彌子是在五點左右離開的,而我接到日高打來的電話是在六點過后。其間如果他寫了稿,應(yīng)該可以寫出五六頁。問題是,此外還有幾頁呢? “啊,或許這是辦案時應(yīng)該緊守的秘密。”我試著問加賀,“不過,你們應(yīng)該推測過死亡時間吧?警方認(rèn)為是什么時候?” “這確實是應(yīng)該保密的事,”加賀苦笑著說,“不過??詳細情形要等到解剖報告出來才知道,但根據(jù)我們的推斷,大概是在五點到七點之間,結(jié)果應(yīng)該不會相差太多! “我是在六點過后接到電話的??” “嗯,那就是在六點到七點之間了! 應(yīng)該是這樣。 日高在和我通完電話后就馬上被殺了? “日高是怎么被殺的呢?” 聽到我的喃喃自語,加賀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他大概覺得這種話出自尸體發(fā)現(xiàn)者之口,未免太奇怪了。可是,我對日高是如何死的真的沒有印象,坦白說,當(dāng)時我嚇壞了,根本不敢正視他。 我把這點說明后,加賀好像也能理解。 “這也要等到解剖報告出來。但簡單地說,他是被勒死的。” “你說的勒死是指勒住脖子嗎?用繩子還是??” “他脖子上纏著電話線! “怎么會??” “還有一處外傷,他的后腦好像遭到重擊,現(xiàn)場找到了兇器—黃銅鎮(zhèn)紙! “就是說有人從背后打昏他,再把他勒死?” “目前看來是這樣!奔淤R突然壓低了聲音,“剛剛講的,我想日后會對外公布,在此之前,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啊,那是當(dāng)然。” 終于,警車抵達了我的公寓。 “謝謝你送我回來,幫了我一個大忙!蔽蚁蛩乐x。 “我才是,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那,再見了!蔽蚁铝塑,可是剛走到一半—“啊,等一下!”身后傳來加賀的聲音,“可不可以告訴我,連載小說的是哪本雜志?” 我告訴他是聰明社月刊,他卻搖了搖頭,說:“我是說刊登您的小說的雜志! 為掩飾尷尬,我故意皺起眉頭,略顯生硬地說出雜志的名字。加賀拿出筆記了下來。 回到屋里,我在沙發(fā)上呆坐良久。回想起今天發(fā)生的事,恍若夢中。這一生中,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么悲慘的日子。思及至此,我卻舍不得去睡。不,就算我想睡,今晚恐怕也睡不著了。 我突然興起一個想法,想把這番體驗記錄下來,就用我的手寫下朋友遇害的悲劇吧。 這本手記產(chǎn)生的經(jīng)過就是如此。我在想,我會一直寫下去,直到真相曝光。 4 日高之死很快登上了早報。昨晚我沒看新聞,不過似乎各家電視臺都在大肆炒作。最近連十一點過后都有新聞節(jié)目。 報紙的某個版面打出大大的標(biāo)題,從社會新聞的角度,詳細報道整起事件。報上登著日高家的大幅照片,旁邊配著日高的肖像照,這原本是交給雜志社使用的。 報道的內(nèi)容大部分與事實相符。只不過關(guān)于發(fā)現(xiàn)尸體的部分,上面只寫著“接到友人通知家里燈光全暗的消息,妻子理惠回到住處,竟然發(fā)現(xiàn)日高先生倒臥在一樓的工作室中”。我的名字從頭到尾都沒出現(xiàn)過,或許讀者會因而誤以為發(fā)現(xiàn)者只有理惠一人。 根據(jù)報道,警方現(xiàn)在正朝臨時起意或蓄意謀殺的方向進行調(diào)查。由于大門深鎖,他們推斷案犯應(yīng)該是從工作室的窗口進出。 合上報紙,我正打算起身張羅早餐,門鈴響了。看了一下時鐘,才八點多,這么早應(yīng)該不會有人來拜訪,我拿起平常不太使用的對講機。 “喂?” “啊,請問是野野口老師嗎?”是女性的聲音,呼吸顯得很急促。 “我是! “一大早來打擾真對不起,我是××電視臺的,關(guān)于昨晚發(fā)生的事件,可不可以和您談一談?” 我大吃一驚!報紙上明明沒有我的名字,電視臺的人卻已經(jīng)風(fēng)聞我是發(fā)現(xiàn)者之一了。 “這個??”我思索著應(yīng)對之策,這可不能隨便亂講,“你想談什么?” “關(guān)于昨晚日高先生在家被害一事。我聽說和理惠夫人一起發(fā)現(xiàn)尸體的就是野野口老師您,這是真的嗎?” 大概是談話類節(jié)目派來的女記者,竟然大剌剌地就直呼我老師,粗心得令人有些不快。 不過,不管怎樣,也不能因此就口無遮攔。 “嗯,是真的。”我答道。 媒體人特有的興奮通過門傳了進來:“老師您為什么去日高家呢?” “對不起,該講的我都對警方講了。” “聽說您是因為發(fā)覺屋子怪怪的,才通知了理惠夫人,可否請您具體說明怪在哪里呢?” “請你們?nèi)柧。”我掛上了對講機。 之前就風(fēng)聞記者的犀利,沒想到電視記者的采訪當(dāng)真無禮至極。難道他們就無法體會這一兩天我還無法跟人討論這件事的心情嗎? 我當(dāng)即決定,今天就不出門了。雖然我很關(guān)心日高家的事,可是要到現(xiàn)場去探看恐怕已不可行。 沒想到,我正用微波爐熱牛奶時,門鈴又響了。 “我是電視臺的,可否打擾一下,和您談?wù)劊俊边@次是個男人,“全國民眾都很想進一步了解事件的真相。” 如果日高不死就好了,我腦子里不禁冒出這種悲痛萬分的臺詞。 “我也只是發(fā)現(xiàn)了情況而已! “不過您一直和日高先生很親密吧?” “就算是這樣,關(guān)于此事,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可還是想打擾您一下!边@男人死不罷休。 我嘆了口氣。讓他一直在門口哀求也不是辦法,會打擾到鄰居。對這些后生晚輩,我就是沒轍。 我放好對講機話筒,走出玄關(guān)。門一開,麥克風(fēng)全湊了上來。 結(jié)果,在訪問的夾擊下,整個早晨都泡湯了,連要好好吃頓早餐都無法做到。午后,我一邊看電視上的訪談節(jié)目,一邊吃著烏冬泡面。突然,屏幕上出現(xiàn)了我的臉部特寫,驚得我噎住了。那是今天早上才拍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播了出來。 “聽說您小學(xué)時就認(rèn)識日高先生了。從您的角度來看,他是個怎樣的人呢?”女記者以尖銳的聲音問道。 面對這一問題,鏡頭前的我想了很久。當(dāng)時我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這段沉默竟意外地漫長,影像就這么定住了,大概是電視臺來不及剪輯。可以想象,當(dāng)時在場的記者們肯定很不耐煩,這樣看著畫面,我才徹底意識到。 “我想,他是個個性很強的人,”鏡頭前的我終于開口了,“有時你會覺得他為人很好,不過他也有冷酷得令人驚訝的一面,其實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吧?” “您說的冷酷,可否舉例加以說明?” “比如??”我略一沉吟,“不,我一時也想不出來,何況這種事我也不想在這里講! 其實,當(dāng)時我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日高殺貓那件事,不過,它并不適合向媒體公開。 “對于殺死日高先生的兇手,您有話想對他說嗎?”問了幾個流俗的問題后,女記者不忘補上這句陳腔濫調(diào)。 “沒有!甭牭轿业幕卮,一旁的記者顯得頗為失望。 之后,演播間內(nèi)的主持人開始介紹日高生前的寫作活動。就擅長描寫人間百態(tài)的背景來看,作家本人的人際關(guān)系肯定也很復(fù)雜,這次事件恐怕也是受此牽連—主持人的話里隱約透著這層意思。 接著主持人又提到,最近日高因為《禁獵地》這部作品而卷入風(fēng)波,某已故版畫家被影射為小說的男主角,他的家人還因此提出抗議。不過,媒體似乎還沒查到,身為畫家家屬之一的藤尾美彌子昨天曾造訪日高。 不只是主持人,連以來賓身份偶爾參加這類節(jié)目的藝人也都大放厥詞,各自發(fā)表他們對日高之死的看法。不知為何,我忽然感到一陣厭惡,關(guān)掉了電視機。想知道重要事件的相關(guān)消息,NHK當(dāng)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日高之死還沒到值得公共頻道專門制作特別節(jié)目的程度。 這時,電話響了,我已數(shù)不清這是今天的第幾通電話了。我總是想,或許是和工作有關(guān)的來電,所以都會拿起聽筒,可是迄今為止,都是媒體打來的。 “喂,我是野野口!蔽业目跉庖呀(jīng)有點不悅了。 “你好,我是日高。” 咬字清晰的聲音,肯定是理惠。 “啊,你好!边@時候該講些什么,我一時想不出來,只能勉強湊出一句奇怪的話,“后來怎么樣了?” “我昨天住在娘家。雖然心里知道必須和很多地方聯(lián)絡(luò),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是啊。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在家里。今天早上警方與我聯(lián)絡(luò),說希望我到案發(fā)現(xiàn)場再次接受訊問。” “訊問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警察還在! “媒體很討厭吧?” “嗯,不過,出版社的人,還有之前我丈夫認(rèn)識的電視臺的人都來了,就全交給他們?nèi)?yīng)付,我輕松了不少。” “這樣啊!蔽冶鞠胝f“這真是太好了”,轉(zhuǎn)念一想,這句話對昨天才痛失丈夫的遺孀而言好像不太恰當(dāng),就又咽了回去。 “倒是野野口先生被電視臺的人追著跑,肯定十分困擾吧?我沒看電視,是出版社的人告訴了我這情形,我感到很抱歉,所以才打電話問一下。” “哦?哪里,你不用擔(dān)心我,采訪攻勢已經(jīng)告一段落了。” “真的很對不起! 那是從心底感到愧疚的語氣。明明如今她才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卻還有心思替別人著想,這點讓我深感佩服。我再度感受到她的堅強。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請不要客氣,盡管跟我說。” “謝謝,夫家的人和我媽媽都來了,我還好。” “哦! 我想起日高有個大他兩歲的哥哥,年邁的母親和兄嫂同住。 “如果真的有我可以做的,請務(wù)必告訴我! “謝謝,那我就先掛了! “謝謝你特地打過來。” 掛斷電話后,我一直想著理惠的事。她打算怎么生活下去?她還年輕,聽說娘家是開貨運行的,經(jīng)濟條件不錯,生活應(yīng)該不成問題?墒,要從打擊中站起來恐怕需要不少時間,畢竟他們才結(jié)婚一個月。 理惠原來只是日高的一名書迷,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認(rèn)識了日高,因而開始交往。這意味著,昨夜她同時失去了兩樣寶貴的東西,一個是丈夫,另一個則是作家日高邦彥的新作。 正這么想著,電話又響了。對方請我去上談話類節(jié)目,我當(dāng)場拒絕。 5 加賀警官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六點以后。聽到對講機的鈴聲,我還厭煩地以為又是哪家媒體的記者。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身邊還跟著一個看上去比他年輕、姓牧村的警察。 “對不起,我還有兩三個問題想請教! “我早料到了,你們進來吧! 加賀并未脫鞋,直接問道:“您正在吃飯?” “不,我還沒吃,正在想要吃什么。” “那我們到外面去吃吧。老實說,一整天忙著偵訊,我們連午飯都沒吃呢,是吧?” 牧村附和著沖我苦笑。 “好啊,那去哪里?我知道有家店的豬排飯很好吃,怎樣?” “哪兒都行!闭f著,加賀好像想到了什么,用大拇指朝后頭比了比,“那邊有一家餐館,老師昨晚去的就是那里嗎?” “是啊,你想去?” “就那里好了,那家店近,咖啡又可以免費續(xù)杯! “太好了!蹦链鍘颓凰频恼f道。 “無所謂,那我去換一下衣服。” 趁著他們等我換衣服的空當(dāng),我思索了一番加賀找我去那家餐館的理由,是有什么特別的用意,還是真如他所說,只是因為近,又有咖啡可喝? 我終究還是想不通,只好走出了房間。 來到餐館,我點了焗烤蝦飯,加賀和牧村各點了烤羊排套餐和漢堡肉套餐。 “之前講的那部小說,”等女侍離開后,加賀馬上開口說道,“啊,就是日高先生留在電腦屏幕上的那部,叫《冰之扉》的! “嗯,我知道。昨天你還說要去查清楚,看那是昨天剛寫的,還是把之前已經(jīng)發(fā)表的部分調(diào)出到屏幕上,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 “有了,應(yīng)該是昨天寫的。我問了聰明社的負責(zé)人,他說剛好接上之前連載的部分! “這么說來,在被殺害之前,他一直在很努力地工作! 去加拿大的日子迫在眉睫,恐怕就連日高也得拼命趕工。雖說他之前總是找各種搪塞的借口,毫不在意讓編輯焦急等待。 “只是,有一個地方很奇怪!奔淤R將身體微微前傾,右肘撐在桌子上。 “哪里奇怪?” “原稿的張數(shù)。按一頁四百字算好了,他總共寫了二十七頁之多。就算他在藤尾小姐走后的五點就開始寫,這也未免太多了。昨晚我剛聽您提過,日高先生的寫作速度一小時頂多四到六頁! “二十七頁?確實很多! 我到日高家時是八點,假設(shè)在這之前日高還活著,那他一小時不就要寫九頁了? “所以,”我說,“他有可能是說了謊! “說謊?” “很可能他昨天白天就已經(jīng)寫好十頁或二十頁了,可是依照他個人的習(xí)性,他總是說自己一頁都沒寫! “出版社的人也是這么說的! “應(yīng)該是吧。”我點了點頭。 “可是,他的太太理惠出門的時候,他跟她說自己恐怕要到半夜才會到酒店。而事實上最晚到八點,他已經(jīng)寫好了二十七頁。如果就《冰之扉》連載一期約需三十頁來算,他已經(jīng)快完成了。若是延后還可以理解,可是有像這樣進度超前的嗎?” “應(yīng)該有吧。寫作這種事又不是機械作業(yè),如果靈感不來,可能杵在書桌前好幾個小時都寫不出來;相反,一旦文思如泉涌,可能一會兒工夫就寫好了。” “日高先生有這樣的可能嗎?” “有吧,其實幾乎所有作家大概都是這樣。” “哦?我不太能夠想象你們那個世界的事!奔淤R重新坐直。 “我不太明白你為什么要在頁數(shù)上打轉(zhuǎn)。”我說,“總之,理惠出門的時候,日高的小說還沒寫好,可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小說已經(jīng)快要完成了,對吧?也就是說直到日高被殺之前,他都一直在工作,不就這么簡單嗎?” “或許是吧!奔淤R點了點頭,但還是一副無法完全說服自己的樣子。 從這位曾是我后進的教師身上,我總算見識到,警方辦案時真的連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 女侍將餐點端了上來,我們的談話稍微中斷了一下。 “對了,日高的遺體怎么樣了?”我試著問道,“你不是說要解剖嗎?” “今天已經(jīng)進行了!闭f完,加賀看向牧村,“你不是也在場嗎?” “不,我沒去,如果我在場,現(xiàn)在怎么還吃得下?”牧村皺起眉頭,將叉子叉向漢堡肉。 “這倒也是!奔淤R也一臉苦笑,“您問解剖干什么?” “沒什么,我在想死亡時間是不是已經(jīng)推斷出來了! “我還沒仔細看解剖報告,不過應(yīng)該會很清楚! “那一定正確嗎?” “那要看基于什么來判斷,例如??”他欲言又止,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講了! “為什么?” “焗蝦飯會變難吃的!彼钢业谋P子。 “也對,”我點了點頭,“那我還是別問了! 加賀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像在說這樣才對。 吃飯的時候,他不再提起謀殺,凈問我一些關(guān)于寫作兒童讀物的事。譬如,最近流行哪一種書、對于時下兒童遠離書本有什么看法等等。 我告訴他,賣得好的都是文部科學(xué)省推薦的所謂優(yōu)秀圖書,至于小孩不愛看書,主要是受到父母的影響。 “簡單來說,現(xiàn)在的父母自己都不看書了,卻一味逼著小孩去讀?墒怯捎谧约簺]有閱讀的習(xí)慣,所以也不知道該給孩子看什么才好,結(jié)果只能把政府推薦的圖書硬塞給他們。不過,那種書通常內(nèi)容生硬又無趣,只會讓孩子更討厭書本。這種惡性循環(huán)應(yīng)該會周而復(fù)始吧。” 聽到我這番話,兩名警察邊吃邊露出欽佩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聽進去多少。 他們點的都是套餐,所以最后都有咖啡送上來,我則加點了一杯熱牛奶。 “您大概想抽一根吧?”加賀邊將手探向煙灰缸邊問。 “不,不用。”我說。 “咦,您已經(jīng)戒煙了嗎?” “嗯,兩年前戒了。醫(yī)生叫我不要抽,因為我的胃不好。” “這樣?早知道就坐非吸煙區(qū)好了。”他將手縮了回去,“我一直以為當(dāng)作家的都要抽煙呢,日高先生似乎也是個老煙槍! “沒錯,他工作的時候整個房間煙霧彌漫,會讓人以為正在驅(qū)蟲呢! “昨晚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怎么樣?房間里有煙霧嗎?” “讓我想想,畢竟當(dāng)時太混亂了!蔽液攘艘豢谂D蹋烈鞯,“應(yīng)該有一點煙吧。唔,我想是這樣。” “哦!奔淤R也將咖啡杯送到嘴邊,又慢條斯理地拿出筆記本,“有一件事我想再作確認(rèn),與您八點抵達日高家有關(guān)! “嗯! “當(dāng)時因為按對講機沒有人接,再加上屋里的燈全黑著,您才往理惠夫人住的酒店打電話,對吧?” “是啊。” “屋里的燈光,”加賀直勾勾地盯著我,“您確定是全黑著嗎?” “是全黑著,沒錯!蔽铱粗难劬卮稹 “不過,從正門口應(yīng)該看不到工作室的窗口,難道您繞進院子了?” “沒有。不過工作室的燈亮沒亮,站在門口伸長脖子看就知道了! “哦?”加賀的表情有一點疑惑。 “工作室的窗戶旁正好有一株高大的八重櫻,如果里面的燈亮著,一眼就能看到櫻花! “啊,沒錯。”加賀和牧村相視點頭,“這樣我們就明白了。” “這個問題那么重要嗎?” “不,請把它當(dāng)成單純的確認(rèn)。像這種地方如果我們報告得不清不楚,會挨上司訓(xùn)斥! “真是嚴(yán)格! “哪里都是一樣!奔淤R露出從前教書時的笑容。 “對了,偵查的情況怎么樣了?有沒有新的進展?”我輪番看著兩位警察,最后將目光落在加賀的臉上。 “才剛開始。”加賀沉著地回答,同時也在暗示,偵辦的情況不便透露。 “電視上提到也有可能是臨時起意的犯案,意即案犯本以盜竊為目的潛入日高家,不料被日高撞見,才失手殺了他。”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是,你不是不太相信這個假設(shè)嗎?”牧村說。 “是啊!奔淤R好像瞪了旁邊的牧村一眼,“我個人認(rèn)為這種可能性很低! “為什么?” “一般闖空門都是從大門進去,以便萬一被發(fā)現(xiàn),可以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再從門口大搖大擺地出來。不過,如您所知,日高家的大門是鎖著的! “有沒有可能是案犯特地把門鎖上?” “日高家的鑰匙總共有三把,兩把在理惠夫人身上,一把在日高先生的長褲口袋里。” “可是,也有小偷是從窗戶進出的吧?” “也有,不過這種手法的計劃就周詳多了。小偷會事先暗中調(diào)查,看這家人什么時候不在、會不會被路過的行人目擊到,這些都確認(rèn)了,他們才會采取行動! “這不就對了?” “可是,”加賀露出雪白的牙齒,“如果小偷事先調(diào)查過,就應(yīng)該知道那個家什么都不剩了,對吧?” “啊,正是!蔽覐埓笞彀涂粗麄儯链逡猜冻鰷\淺的笑容。 “我覺得??”加賀說到一半,略微猶豫地頓了一下,又道,“應(yīng)該是認(rèn)識的人所為! “看,結(jié)論不就出來了?” “這些話只能在這里講!彼檬持概鲇|著嘴唇。 “嗯,我知道!蔽尹c了點頭。 接著,他對牧村使了個眼色,年輕的警官拿過賬單站起身來。 “哎呀,讓我來! “不,”加賀伸手阻止了我,“是我們找您來的! “不過,這不能報銷吧?” “是不行,因為只是晚餐。” “不好意思! “請別放在心上! “可是??”我看向柜臺那邊,牧村正在付賬。 不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他的樣子很奇怪,好像正和柜臺小姐說著什么。柜臺小姐邊往我這兒看過來,邊回答他的問題。 “對不起!奔淤R并未看向柜臺,而是繼續(xù)面朝著我,表情也沒有變化,“我們正在確認(rèn)您的不在場證明! “我的?” “對。”他微微點頭,“我們向童子社的大島先生作過確認(rèn)了,不過,警方必須盡可能掌握所有相關(guān)證據(jù),請原諒! “所以才挑這家店?” “如果不是同一個時間段,值班的女服務(wù)員就會不一樣! “真有你的!蔽矣芍缘馗械脚宸 牧村回來了,加賀問他:“時間合得起來嗎?” “嗯,合得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說完,加賀看著我,忽地瞇起了眼睛。 我們離開餐館后不久,我談到把整起事件記錄下來的事,加賀表現(xiàn)出莫大的關(guān)心。如果我沒提起這件事,大伙兒走到我的公寓前,應(yīng)該就會各自散去了。 “我想這種經(jīng)歷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所以才想用某種形式把它記錄下來。唉,你們大可把它當(dāng)成是作家的天性在作祟。” 聽我這樣一說,加賀好像盤算起什么,不發(fā)一語。過了一會兒,他說:“可不可以借看一下?” “借看一下?你?不行,我不是為了要給別人看才寫的! “拜托!彼飞硌肭,牧村也彎下腰。 “饒了我吧!眾目睽睽之下,這樣讓我很尷尬。我寫的內(nèi)容,剛剛已經(jīng)全告訴你們了。” “那也沒有關(guān)系! “真是拗不過你!蔽疑χ^,嘆了口氣,“那你們上去坐一坐好了,我把它存在文字處理機里,打印得需要一點時間! “謝謝!奔淤R說。 兩人跟著我回到住處。我開始打印,加賀來到旁邊探頭探腦。 “這是專門處理文稿的打字機?” “是啊! “日高先生家裝的可是電腦呢! “因為他喜歡嘗鮮嘛!”我說,“上網(wǎng)發(fā)送信件、玩在線游戲什么的,他好像用它做很多事情! “野野口老師不用電腦嗎?” “我有這個就夠了! “是因為稿子都會有人來拿嗎?出版社的人?” “不,大部分時候我都用傳真,喏!蔽抑赶蛭輧(nèi)一角的傳真機。因為共享一條電話線,旁邊還接了無繩電話的主機。 “但出版社的人昨天過來取稿了!奔淤R抬起頭。 是無心的嗎?我總覺得他的眼底藏著另一層深意。 是認(rèn)識的人做的—我不禁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 “我們有很多事情得面談,昨天他是特地過來的! 聽了我的回答,加賀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打印結(jié)束,在把東西交給他之前,我說:“老實說,我隱瞞了一點事! “是嗎?”加賀好像不怎么驚訝。 “你看了就知道。我覺得那和事件無關(guān),而且也不想平白無故冤枉人! 是有關(guān)日高殺貓的事。 “我知道了,我早料到會有這種情形!苯舆^手記,兩人再三致謝后離去。 他們一走,我馬上開始撰寫今天的進展,即接著他們拿走的部分寫下去;蛟S他們會想要接著讀,不過我想我還是盡量不去想這件事會更好。不然,繼續(xù)撰寫也就失去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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