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
我的思緒又回到開始寫這部小說之初……
這已是三十年前就萌生的愿望了。其后多次蠢蠢欲動，都在嗟嘆中望而止步。真正想要寫的第一次，是在十年前的一個春夏交替的時節(jié)。那天夜里我一反常態(tài)，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感到時光飛逝，忙忙碌碌不覺間，人竟已到中年。而心中的夢若隱若現(xiàn)，漸行漸遠。不由得憂傷自責，恐懼悲切，繼而寒氣錐心，毛骨悚然。再后渾身陣陣發(fā)燥，大汗淋漓。不得已起身下床，悄悄走上陽臺。
四圍靜悄悄地，天空還是黑沉沉的一片。煙一支接一支。想到人生忙于生計，到頭來心中空空。沮喪懊惱，悲恨交加。此時，自感心中滴血慘然，萬箭穿心……
天邊魚肚色漸露，黎明氣息漸濃，一抹晨曦杳然而出。突然，一聲鳥鳴響起，抬眼一看，一只黑白相間的小鳥已經(jīng)站立在對面屋頂上，仰頭沖著天空叫個不停，又向天空騰起上下翻滾飛撲，叫聲愈加急促歡快……
我呆呆地看著，我的心被這只小鳥快樂的叫聲和不知疲倦的翻飛感染了。它的生命如此旺盛，情緒這樣飽滿。它懷著喜悅歡呼著一輪太陽的升起，新的一天到來。
一時間，我竟然羞愧自慚……我發(fā)恨地對自己說：別哭喪著臉，去寫吧！
要寫？又談何容易！于是那種狀態(tài)繼續(xù)折磨著我。我想擺脫這種內(nèi)心恐懼糾結(jié)，我總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種精神的狂想。我希望能從哲學高度來解釋人生這個階段的現(xiàn)象，希望一個哲人一句經(jīng)典之言點破迷津，救贖我的心靈，從此走出內(nèi)心的困惑。于是，我給一位年輕時就相識，我極為崇敬的著名心理學家、一位經(jīng)歷了無數(shù)人生坎坷睿智的老者去了信。訴說了心中的郁悶和狀態(tài)。
回信收到了，我在字里行間反復搜尋，卻大失所望。他毫不留情地說：你蒙騙不了自己，就希望我來蒙騙你？讓你忘記曾在心中給自己的許諾，想找個理由活得輕輕松松？
你目前的心境非常好�。ㄌ炖玻�非常好？這簡直要出人命了。）沒有人能救贖你。去寫吧！只有你還能救自己！
完了！完了！沒望了。唉——我的心又繼續(xù)折磨我……
時光飛馳，人要混時間也很容易。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又過去了。我感到生命的盡頭已經(jīng)依稀可見，我的夢想也漸漸隕落沉入黑夜。無盡的悲傷和深深的自責就更加強烈地折磨著我。我常常在問自己，一定要寫嗎？
五六年前，看到張藝謀接受采訪說了這么一句話：現(xiàn)在為了找一個好劇本找得很苦，現(xiàn)在原創(chuàng)文學作品太少……他的話強烈地震動了我、誘惑了我，刺激起我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望，我暗自想：看來很多人都不寫了，我何嘗不該去寫？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再不寫，或許就永遠沒有機會實現(xiàn)在生活中沒有完成的夢，那將會在心中留下無盡的傷痛和遺恨。
而要寫，我又仿佛望見了茫�？嗦茫鞘且环N或許我不能勝任的旅程，也將會給我?guī)黼y以忍受的折磨。
寫，是折磨。不寫，更是痛苦，還有離開生命那一刻的遺恨。
于是，我選擇了對我稍好點的結(jié)局，悄悄抱上電腦，溜到山里租了個房子寫去了。
我不敢對朋友們說我去寫小說了，我給自己留了點面子。如果寫不下去，就灰溜溜回來，啥也不提，就像沒有發(fā)生過。從此不再心癢肺癢，老老實實過日子吧！
這一去，歷時兩年，不覺間滿目又是金燦燦紅葉一片，我已目睹草木兩度春秋、生與死的輪回。
這天夜里，作品已進入到最后一章，歷時兩年來的寫作就要完成。我仿佛像一個在生命長河里將要走到盡頭，飽覽了無數(shù)情感還戀戀不舍停下來的人。此時此刻，我戀戀不舍地望著他們揮手惜別遠去的身影，內(nèi)心涌上無盡的傷感失落。
我的雙眼濕潤了，年輕時的夢，竟然在進入晚年實現(xiàn)。悲涼和欣慰在心中涌動，生命如此短暫，在不經(jīng)意中，人生就要走到盡頭。我欣慰在人生最后時刻，完成了那心中的糾結(jié)，我從此無怨無悔。
感謝生命中的奇遇，感謝我生命中每一個出現(xiàn)的人，在這里，我深深地向你們道一聲：感謝你們！你們在我生命中像太陽般的溫暖，滋潤著我的心田。所有的怨與恨，愛與情，此時竟然是那么讓我那么癡情。沒有你們，我的生活將像黑夜一樣。感謝你們！如果真的有這一天，人們對這部作品認可，那些在看起來非常簡單質(zhì)樸的情感得到他們的共鳴，我就很滿足了。我會說：是我生命中所有的人，他們會聚在一起，讓我把他們的情感表達出來了。
明天，將是作品最后完成的時刻。此時，我的心，對作品里每一個人物充滿感恩和崇敬。也向我生活中出現(xiàn)的每一個人致敬，我在這里向你們說一聲：“我愛你們！”
當我再見到朋友們的時候。他們對我這兩年的行蹤猜測讓我大笑不已。本來，我去的時候，也編出了一些還說得過去的事由。但他們根本不信，有的說：我皈依佛門了，已經(jīng)是一方廟宇的住持。有的說，我可能患了不治之癥去了深山老林求仙訪道。還有更邪門的居然說中了我寫的人物，說我?guī)е前岩獯罄徘�，去尋找少年時代奇遇的女小提琴手、一位將軍的女兒去了，和她去了一個神秘地方……
當我把自己寫書的事情告訴了大家，所有人頓時沉默了。
我知道，這中間有驚詫，也有無所謂，更有對自己的反思。
我無不感慨發(fā)自肺腑地說：你們所有人的生活經(jīng)歷都比我豐富，你們的人生故事也比我精彩。你們也都有能力寫出一部小說�；蛟S，你們只是覺得這對自己不重要，或者覺得這也不算個啥�；蛘吣銈冊缭谛闹芯陀羞@個想法，只是還沒有開始去做。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這個過程讓我深刻體會到，一個人的能量是巨大的，只要我們?nèi)プ�，一些看似遙不可及的夢想也終能實現(xiàn)。
一個朋友站起身，打開酒瓶：
我們要為你，為自己的夢想去做的勇氣和精神干杯！
于是我端起酒杯……
謹將此書獻給自己的生命，獻給所有奮斗者。
2013年6月8日
一
這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后期城市中心地帶的一條小巷，狹窄的小巷兩側(cè)，兩排穿木結(jié)構(gòu)的瓦屋由北向南歪斜，高高矮矮、密密匝匝、緊緊擠在一起。一些低矮的屋檐口伸出街沿，仿佛不能承受歲月的重壓，無奈地抖掉身上的瓦片，裸露出滄桑的木椽。瓦屋相距十余間，就有一座門檐高挑、氣派森嚴、黑漆大門緊閉的公館。
小巷兩側(cè)的瓦屋原來都是商鋪，大都是賣繡品的手工刺繡作坊。鋪面全部由一個個約七八寸寬不等的木板組成，經(jīng)歷歲月風雨的鋪板早已褪去當初鮮活的神氣，露出斑駁的木質(zhì)紋理和裂痕。
小巷巷面不寬，幾步就可以從街這面跨到對面，但卻有這個城市為數(shù)不多的青石板路面。堅硬的青石板早已被歲月打磨得光潤圓滑，兩道碾軋出的深深的車輪印子從巷口一直往巷尾延伸。
想象得出來，這是一條曾經(jīng)繁華的商業(yè)街，每天清晨各家的鋪板就嘩嘩啦啦全部取了下來，敞亮著等待生意。屋子里擺放著一到兩副繡花繃子，繃子上緊繃著尚未完工的繡品。繡花匠在印著花鳥蟲草圖案的真絲繡品上靈巧地舞動雙臂，飛針走線，又不時地抬起頭來，瞥向過往的客商，隨時準備起身迎接。一到傍晚的時分，就聽得小巷噼里啪啦一陣陣鋪板關(guān)上的聲響。
不知多少年了，這些屋子的鋪板再也沒打開過。小巷倒是人越來越多。夏天，太陽早上曬對面，下午曬這面，青石板路也曬得熱浪滾滾，小巷就顯得格外烘熱。當傍晚來臨，吃過晚飯，屋里仍舊蒸籠一般。這時人們開始搬出木板凳、竹椅子、馬扎到屋外，有的更是取下幾塊鋪板放在地上，人就直挺挺躺上去。乘涼的男人光著冒汗的身子，只穿一條火幺褲，女人上身也只穿一件汗衫，毫無顧忌，奶子大的，少不得男人就偷偷盯上幾眼。大家不停地搖著蒲扇，腳板已經(jīng)伸出街沿，大聲地和對面屋前的人聊著天。
當小巷稀稀落落的幾盞昏暗的路燈亮起來，屋子里的燈大多就關(guān)了。小孩子跑出屋門，歡快的叫聲不斷。男孩在玩滾鐵環(huán)，摻“牛�！�。女孩在“跳房”，抬“新媳婦”，還有男孩女孩一起在木電樁下玩“救救貓”……
一個六七歲大小的小男孩從小巷鋪面里跑出來，他看看正在玩耍的小伙伴，獨自一人滾著鐵環(huán)往巷尾跑去，一路上嘴里哼個不停……
巷尾拐角處，有一片高高的青磚圍墻。圍墻角落處，拴有一只瞎子老太婆喂的小白豬，它老是喜歡在混著自己糞便的泥里滾來滾去，渾身上下污濁不堪。就連小孩也不喜歡，常常撿起石子扔向它。
……
書單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