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文學：北方原野》：

　　對一個女人而言，這種冷嘲熱諷的禮遇顯然比暴打謾罵更惡毒。琪琴霍地坐起來吼道：“你滾犢子，找你的卓娜去！你們是青梅竹馬初戀情人。她是你的席夢思，是你心肝寶貝……”她委屈地哭了起來。

　　哈爾夫知道自己惹禍了，軟軟地躺著不動。他明白制服爆發(fā)中的女人應(yīng)該什么時候出擊。他繼續(xù)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什么時候琪琴停止了暴風驟雨般的痛訴，響起了熟睡的鼾聲。哈爾夫湊過去看。琪琴的一只眼睛下面還掛著豆粒大的一顆淚珠。哈爾夫心軟了，用粗大的拇指輕輕給她抹掉了淚珠，并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琪琴吧嗒兩下嘴，說著含混不清的囈語，向他依偎過來。

　　琪琴純屬是哈爾夫父母包辦的媳婦。從內(nèi)心講，哈爾夫是喜歡卓娜，兩人從小一起玩耍，有一定的感情基礎(chǔ)。卓娜比哈爾夫小四歲。一直像他的小尾巴一樣跟隨著他長大。她在生理上成熟得早，到了十五六歲已經(jīng)出落成裊裊婷婷的美少女，該凸出的地方凸出了，該凹下去的地方凹下去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秋水般清澈明亮，細長的眉毛仿佛名畫家用畫筆勾勒出來般漂亮，流線型身條快趕上哈爾夫高了。可是她心理上卻一點沒有長大，仍舊停留在孩提時期，依舊天天跟哈爾夫屁股后面如影隨形，依舊像小時候那樣對哈爾夫一點戒備心都沒有。哈爾夫很喜歡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妹妹，但他的父母認為女人太小不會呵護丈夫，便在哈爾夫當兵期間給他找了一個大他兩歲的琪琴。哈爾夫是個孝子，把父母的話當長生天的旨意聽。哈爾夫復員回來時，兩家都喝完了訂婚喜酒，卓娜也已經(jīng)名花有主。哈爾夫只好聽天由命娶了琪琴。后來發(fā)現(xiàn)兩對人婚后生活都不幸福。琪琴患有肺結(jié)核，身體一直不好，脾氣暴躁，經(jīng)常無事生非找碴兒跟哈爾夫斗氣，雖然比他大兩歲，但絲毫沒有呵護他的意思，往往把他當成不懂事的小弟弟來撒氣。

　　卓娜的丈夫韓金是外來戶，其父是鎮(zhèn)上開雜貨店的小商販。有一次卓娜去他們商店買東西，韓金一眼看中了她。卓娜紅撲撲的瓜子臉，微凸的顴骨托著一雙大而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睛，高挑兒的性感身材。使韓金看杲了，便托媒介紹。卓娜是獨生女，并且父母已經(jīng)年邁。本想等哈爾夫復員回來商量婚事，不承想哈爾夫的父母搶先給他選擇了琪琴，無奈之下她接受了韓金的求婚，但有一條：韓金必須倒插門來她家當女婿。當時韓金被卓娜的顏值迷得別說倒插門，就是當牛做馬也答應(yīng)。然而，婚后他們才發(fā)現(xiàn)彼此的性格迥異，生活習俗和志向也截然不同。卓娜是個特別率真的人，率真得連一點私密都藏不住，且特別善良，善良得連一點私心雜念都沒有。而韓金卻繼承了小商販父親的衣缽，視財如命，投機鉆營，貪圖享樂，沒有大男人的氣魄，’怕苦怕累，對當下農(nóng)耕和放牧生活極其厭倦，總想擺脫這種憑體力吃飯的下等生活方式靠自己精明的頭腦打出一片天地來。這些天，他們兩口子正在冷戰(zhàn)，各自為政，互不理會。

　　現(xiàn)在已是半夜了，還不見韓金回來。卓娜停下手里的織針，把編織了一半的毛衣往一處攏了攏，準備休息。突然，外門山響了一下，韓金一臉酒色從外面回來。他敞著懷露出胸部，準確地說露出來的是胸骨，因為他胸部缺乏肌肉只有皮子貼在骨頭上。他的三角眼在酒精的驅(qū)動下冒著綠光。卓娜重新拿起織針繼續(xù)織毛衣。韓金在一邊尋茶找水，故意把暖壺茶杯弄得叮咣亂響。卓娜置之不理。

　　韓金罵罵咧咧說：“這他媽日子沒法過了！”卓娜頭也不抬地說：“別嚷嚷，孩子在睡覺�！表n金沒找到水，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悶悶地抽起煙來。一時間，他蓬亂的頭發(fā)仿佛被點著的毛柴，頭頂上煙霧繚繞。屋里窒息般的寧靜。卓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突然發(fā)起善心，心想：他也不容易，從小在優(yōu)越的環(huán)境里長大，爹媽雖然不是干部，但畢竟經(jīng)營著雜貨店，家里生活殷實，不像他們這樣受苦受累。

　　她收了手里的活計，下地給他燒茶。韓金似有所動，三角眼里的兇光柔和了許多，從嘴里拔掉香煙在炕沿上擰滅，溫柔迷離地瞅著卓娜說：“哎老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吧。”“商量什么？”卓娜給韓金倒了一杯茶。

　　韓金接過茶水大喝一口說：“不想辦法不行了，這日子沒法過了�！弊磕日f：“你別跟著他們瞎起哄了，這不是過得很好嗎？”“這不是瞎起哄的事。這一禁牧，牛羊都不讓放了，咱又不會種地，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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