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著追求必有成

　　朱惠榮

　　劉瑞升同志是一位摯著的收藏家。收藏家的性格必須摯著，為了追求藏品的豐富和獨特，持之以恒，千方百計，毫不懈怠。瑞升同志也是一位研究型的收藏家。收藏家都要“懂行”，這是人所共知的；但把收藏和研究緊密結合在一起，自不多見。瑞升收藏《徐霞客游記》的各種版本，我早有所聞，后來又聽說他把收藏的眾多版本公開展出，引起各方好評。近日收到他的書稿《《徐霞客游記》書影》，真是琳瑯滿目，讓人大開眼界。

　　版本收藏歷來為眾多學者和收藏家所重視。但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對于版本僅限于文字記錄，詳細記錄行格、字數(shù)、頁碼、尺寸等定量的數(shù)字；但版式、裝幀及品相等，只能籠統(tǒng)地描述。近代攝影技術傳入，特別是彩色攝影印刷的推廣，為書籍留真的理想才變成了現(xiàn)實，重要版本的書影都可進入尋常百姓家，藏書家的作用、圖書館的優(yōu)勢愈顯突出。“物以稀為貴”，收藏家多追求稀缺的物品，瑞升的收藏也如此。他有多次配齊的“百衲本”的《徐霞客游記》。有梁啟超為沈松泉本寫的《代序》。還有配錯書頁，存在印刷質(zhì)量，被讀者要求退換，又從臺灣來到大陸的“錯版”書。又如《徐霞客游記校注》，該書雖只印過三次，但過程有些曲折。原是七二一六工廠鉛印打紙型，1993年出版社決定用原紙型重印，已經(jīng)上馬，獲知1994年將舉行中國云南徐霞客旅游文化活動暨學術討論會，系列活動的內(nèi)容包括重印《徐霞客游記校注》，決定推后印刷，已印的版權頁注為“1993年12月”上市，瑞升收藏的當屬此本，印數(shù)很少，我都未見過，是難得的稀見版本。后來增加了云南省委書記普朝柱的《《徐霞客游記校注》重印序》，有普書記的親筆簽名，并注時間“一九九四年五月”。第二次印刷的大部分收入了普書記的《序》，趕在1994年11月的活動期間發(fā)行并由省新聞出版局舉行重印座談會。再后來，我用《四庫全書》本所收《徐霞客游記》進行通校，改動不少，正愁紙型挖補不便。出版社決定重印，但昆明的鉛印設備已被淘汰，只得用電腦重新排版，我總算有機會順利處理需要改補的地方。準確些說，1999年增訂本應該是該書的第二版。

　　《《徐霞客游記》書影》提供讀者的信息是多方面的。該書所反映的時代，前段為辛亥革命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911——1949年），后段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2016年作者截稿時。這一百多年是中國社會大變革的時代，也是中國出版技術突飛猛進發(fā)展的階段，雕板印刷逐漸被石印、膠印、活字印刷所代替，后來又成為電腦排版的一統(tǒng)天下。書籍的形象也在變化，從“線裝書”變成了“洋裝書”，又分平裝和精裝。為了適應人們閱讀，從偶有“句讀”符號變成簡單標點，后來逐漸完善為新式標點，最終成為今天出版物統(tǒng)一行用的規(guī)范的標點符號。從繁體字直排，順序從右到左，變?yōu)楹喕�字橫排，順序從左到右。從中國出版史的各方面進行考察，這一百年具有時代的典型性。近些年，全書彩色印刷發(fā)展迅速，人們眼花繚亂的圖書形象有條件集中展陳，或集于一冊，細細品嘗，書籍裝幀藝術作為美術史的一部分正獲得發(fā)展。瑞升同志對各書封面的色彩、圖案、紋飾皆有描述，并評價其設計裝幀的得失，其中不少創(chuàng)見。與書影對照，圖文并茂，相得益彰。當然，作為專題書影，其所反映和記錄的近百年來《徐霞客游記》的版本變遷，更是他的強項，大大充實了徐學研究的內(nèi)容，是學術史不可或缺的部分。

　　對于今天的讀者朋友，接觸古代典籍，懂得一點版本知識，具有版本意識也是必要的。

　　第一，完整性。我國歷史悠久，文化積累豐富，古籍文獻汗牛充棟。然而，古籍在長期流傳的過程中也多災多難，既有自然災害，也有人為的原因。自然災害如火燒、水蝕、蟲蛀、霉變等。人為原因比較復雜。古人讀書主要靠手抄，字數(shù)多的書流傳十分不易。各種刪節(jié)的情況時有發(fā)生，有個別字句的刪并，有整段文字的刪棄，也有的刪小字夾注或書中的某類文字。經(jīng)過千百年的流傳，很多古籍都有殘缺；但通過學術界的努力，出現(xiàn)了一批好的版本。我們閱讀古籍，首先要分優(yōu)劣，選擇其中的“全本”或“足本”，重視古籍版本的完整性。

　　第二，真實性。古籍在流傳過程中，往往也會碰到后世好心的不當操作，猶如我們在歷史文化名城保護中遭遇的“建設性破壞”。人們常說，出版家是“給他人作嫁衣裳”，其實，古籍整理者也是古代名著的幕后英雄，他不能混淆自己的身份，抹煞了“整理者”和“創(chuàng)作者”的界限。對待歷史文化遺產(chǎn)，應該敬畏、尊重，盡量保護其原貌，才談得上研究、傳承，弘揚中華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閱讀古籍，應該辨真?zhèn)�，關心各種版本的真實程度，選擇最接近原著面貌的版本。

　　第三，準確性。為了保持古籍的真實、完整，千百年來，前賢持之以恒，薪盡火傳，對古籍進行校勘、補缺、輯佚、辨?zhèn)蔚�，近代，為了適于人們閱讀，又增加了標點、分段，改繁體字為簡化字。這些工作都極繁雜、細致，但又極嚴肅、認真。新版古籍必須選擇最好的版本作底本，必須交代版本來源及優(yōu)劣，文字上的訛脫衍倒必須出校，很多新版的古籍成了學術界公認的“精校本”“善本”“定本”。閱讀古籍應有精品意識，選擇經(jīng)過整理的最好的版本，俾便準確理解原著。研究徐霞客，首先要選擇最好的版本，認真閱讀《徐霞客游記》，才能與徐霞客對話。

　　第四，適應性。為了幫助讀者理解經(jīng)典，古人已有校、注、箋、傳等方式。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為幫助讀者順利閱讀《徐霞客游記》，不但出版了供學者使用的新的整理本，也出版了大量的普及本，包括譯本、選本、注釋本、繪畫本等。注的重點有的是文學方面，有的是地學方面，有的是歷史背景、名物制度、政區(qū)設置和地名對照。譯有全譯，有選譯，譯和注又往往相輔應用。選文的重點也不同，有的為名山游記，有的照顧各省游記，有的突出地理學方面，有的強調(diào)文學方面，也有的照顧地域、文體和描述對象的差異，力圖給讀者呈現(xiàn)一份具體而微的《徐霞客游記》。各種版本的份量相差很大，有的全本全注全譯達200萬字，有的選本僅10萬字左右。這就為不同文化層次的讀者提供了選擇的余地，從小學生翻閱的繪本連環(huán)畫，到中等文化的讀者閱讀的選本、節(jié)本，再到為學者和大學師生研究提供的全本、足本、整理本、校注本。希望廣大讀者根據(jù)自己的情況選購和使用，各種重要的版本都能夠盡其所長，對口服務。

　　《《徐霞客游記》書影》也將作為《徐霞客游記》版本索引的工具書方便讀者，流傳后世。

　　二0一六年十月于云南大學

　　(作者系云南徐霞客研究會會長，云南省文史研究館館員，云南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