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窗漫錄》是作者從近二十年讀書札記和學術(shù)隨筆中挑選百篇的結(jié)集。清人蔣士銓有詞云:蕓窗相守,奮志詩書。書名蕓窗,蓋取此意。書中所涉人物、典籍、詞賦、文章,遍及古今中外,隨作者所讀所感而發(fā),未成體系亦脫去章法,遂曰漫錄。作者博覽群書,不僅為讀者理出了一條我國古典文學作品的重點書單,而且對這些作品的思想內(nèi)容、創(chuàng)作根源、藝術(shù)賞析提出了自己的心得體會,引領讀者追尋著作者的思路去閱讀思考。全書內(nèi)容豐富,觀點獨到,對愛好文學的讀者將有所啟發(fā),對大學中文系學生亦有所裨益。
開卷有益談(代序)
一次逛書店,有折價書熱賣。一部皇皇八巨冊的精裝本《太平御覽》,原價二百八十元,那還是圖書大幅度提價前的一九九四年的價格,現(xiàn)在只賣八十元,將近兩寸厚的一冊只合十元。我大喜過望,遂買下一部!短接[》是一部大型類書,全書以天、地、人、事、物為序編排,分為五十五部,每部之下再分子目,總共有四千五百五十八個子目,每個子目所采多為經(jīng)史百家之言,也有小說、雜書及古詩賦銘等,可以說是包羅萬象。有好事者問我:其用若何?我應聲回答:君不聞開卷有益乎?
說起來,開卷有益這個成語,還真與《太平御覽》這部書大有關(guān)系。北宋初年,太宗趙光義命李防等編了一部書,共一千卷,收集和摘錄了一千六百多種古籍的重要內(nèi)容,是一部頗有參考價值的書。這部書是在宋太宗太平興國年間完成的,因此原定書名叫《太平類編》。宋太宗對這部書很重視,編成之后,曾親自讀了一遍。他自己規(guī)定,每天至少要看二三卷,一年之內(nèi),就全部看完了,所以這部書后來通稱《太平御覽》。當時有人認為,皇上日理萬機,每天還要閱讀這么一部大書,未免太辛苦了,便勸他少看一些,也不一定每天都看。宋太宗說:朕性喜讀書,頗得其趣,開卷有益,豈徒然也。宋太宗這番話,就是開卷有益這個成語的最早出處。
這位太宗皇帝的話,有幾點很可注意。
一是性喜讀書。喜歡讀書,而且形成習性、形成習慣,成為性情的一部分,不讀書就不舒服。這和大家都知道的高爾基的名言我撲在書上,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一樣,不讀書就會產(chǎn)生一種生理饑渴。這樣的性喜讀書,開卷當然有益。
二是頗得其趣。性喜讀書,還要頗得其趣才行。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只有從讀書中深得其中趣味,才能堅持天天開卷,才能在開卷中得到益處。否則,就會雖入寶山,卻空手而回;或者雖然也有點滴收獲,但想要大有益,恐怕就不能了,因為你不能深味讀書的那個趣,不可能越讀越親,越讀越深,而只能是淺嘗輒止,浮在書的表面。
三是開卷即為有益,開卷絕非徒然。開卷有益的意思,是說只要能和書本接觸,總是有益的,人們要多讀書。
宋太宗開卷有益這番話,流傳千年,固定下來,成為成語,一直是鼓勵人們多讀書、勤學習的寶貴格言。只是近代以來,圍繞開卷是否就有益,發(fā)生了不少爭論。爭論的焦點集中在,說開卷有益,讀壞書也有益?讀庸書也有益?
開卷是否有益的話題,是值得一辯的。比如說,開卷有益,讀壞書也有益?其實,這是不值一駁的。首先,你不開卷,怎么知道它是好書還是壞書?聽人家說的,那你就那么相信人家?其次,好和壞是一對矛盾,是在相互對照中存在,在相互比較中發(fā)展,沒有壞,顯不出好;只有認識了壞,才更期盼好、熱愛好、珍惜好,才能學會鑒別,學會評價。一言以蔽之,只有多讀書,才能讀好書。一個人要懂得好壞,識得美丑,最怕的是愚昧。古人日:書猶藥也,可以醫(yī)愚。開卷可以使我們看到正面的,也可以瞧見反面的,可以嗅到香花,也可以看到毒草,提高我們的識別真假、虛實、好壞的能力,而這正是古今一切愚民者最不愿意看到的。而且,好和壞不是一成不變的。舊時代認為頂好的,譬如經(jīng)書,現(xiàn)代的我們不一定就認為好得不得了,五四時期還對之大加撻伐。舊時代認為壞的,我們現(xiàn)在可能還認為好得了不得,譬如《紅樓夢》《水滸傳》,封建時代說是誨淫誨盜,現(xiàn)在是公認的文學名著。
還有一種說法:說開卷有益,讀庸書也有益?那些無用的書,只能浪費讀者的時間,怎么能說有益呢?是的,我們每一個人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把無用的垃圾式的庸書提供給人們做精神食糧,真的無異于謀財害命。但是這和開卷有益無關(guān),因為你開卷,知道了這是一本垃圾書,你就一定會像倒垃圾一樣把它拋棄,絕不會恒兀兀以窮年地讀下去,你會選擇對你有用的書來讀。而且,你開卷多了,哪些書是好書,哪些書是庸書,哪些書值得一讀再讀,哪些書如列寧所說只配拿來墊腳,就會清清楚楚。只有那些不經(jīng)常開卷的人,偶一開卷,就目迷五色,不辨東西,甚或把癰疽當寶貝。
開卷有益無疑是一句有用的格言。我們今天當然不必像宋太宗趙光義那樣堅持每天讀二三卷《太平御覽》,但我們一定要提倡太宗皇帝提倡的性喜讀書頗得其趣的開卷有益。我的這本《蕓窗漫錄》,就是我自上大學以來,秉持這一原則的小小積累的一部分。收錄的文章篇幅都不長,只是我在近二十年讀與思中的雪泥鴻爪。敝帚自珍,就讓它作為我讀書生涯留下的一份見證和懷念吧。
?劉瀏謹識歲在丙申十月.
劉瀏(1978-),男,漢族,湖北大冶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文學博士,現(xiàn)任北京物資學院研究與規(guī)劃辦公室副主任,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文學、古典文獻學、古代文論、高等教育學等。曾在各級各類期刊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二十余篇,出版學術(shù)專著《才調(diào)集研究》、《中國古典詩論探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