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的故事,可以從王冕畫荷說起。
一九五三年,從通縣(州)永樂店來北京,住在西直門外高梁河畔的頭堆村?催B環(huán)畫,知道了王冕畫荷的故事,后來又讀出處,儒林外史的契子。當年的頭堆村,自然環(huán)境和王冕畫荷故事里的描寫完全一樣。從小就喜歡亂畫,效仿王冕,想當畫家,只是不愛畫花鳥,更愿意畫風景。
一九六一年,有幸投在吳鏡汀先生門下,十四歲開始學習畫山水。以先生藏珂羅版印刷畫集作為范本,臨摹清初四王的王石谷。正在讀初中二年級,臨摹只能在課余,所以每隔一周的周日上午帶作業(yè)去見先生。寒暑假可以多臨,見先生會多些?醋鳂I(yè),先生講的很少,多是用筆示范,一般不改作業(yè),而是另擇紙,這樣的情形有兩年多。兩年中,不但每次都能見到先生動筆示范,還收藏了先生許多筆跡。經常能見到先生創(chuàng)作,特別幸運的是,觀看過先生創(chuàng)作丈二匹巨幅山水畫略陽山城,當時北京畫院的山水畫家也悉數(shù)到場。
一九六二年,先生山水畫展在京開幕,展出先生各個年代的作品百余幅。那時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先生作品,但先生的山水情懷深深印在心里。
一九六三年,考入了北京工藝美術學校。仍然臨摹,但臨摹尺幅加大了,從小幅冊頁變?yōu)闂l幅、中堂、長卷等,臨過王石谷的長卷谿山無盡;臨摹從四王吳惲擴展到明、元、宋代的山水作品,臨過夏圭的長卷溪山清遠;最重要的是,開始體會、并臨摹先生的創(chuàng)作作品。
工藝美術學校的美術基礎課程涉及廣泛,除了素描、色彩,還有泥塑、圖案等。由于專業(yè)的關系,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象牙雕刻實踐學習。豐富的學習,對畫的故事影響很大。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受政治脅迫,舉家遷回老家通州永樂店,從此與鄉(xiāng)村又結不解緣。學校停課了,初秋,先到門頭溝富家臺、后又到東靈山的瓦窯村參加支農勞動。臨摹山水畫五年,這是第一次走進真山真水,且住了半個月;氐绞欣铮瑧撌巧剿内厔,又主動參加房山上方山下婁子水村的支農勞動一個星期。兩次山水生活發(fā)酵,促成行了一次更壯觀、長達一個多月,行程萬里有余的山水行動,加入了當年的全國革命大串聯(lián):先到上海,再到杭州、株洲、南昌、桂林、貴陽、遵義、成都、西安、鄭州,從鄭州回北京。一路上,列車的車窗成了畫框,東南西北,風景迥異,山水畫圖千變萬化。大串聯(lián)使鐵路系統(tǒng)變得極其混亂,列車經常會停在不見人跡的地方,走出畫框,滯留畫中的機會也有許許多。若說印象深,西湖邊香氣淺隱的桂花,韶山沖粗糙的稻米,井岡山奇妙奔騰的云海,貴州十萬大山、鐵路開拓者列成排的墓碑,西安旅店、赴陜北延安的夢...永遠也不會忘掉。
一九六七年夏,有機緣在北京懷柔紅螺峰下小住數(shù)日,第一次山水寫生從這里開始。當時有鉛筆、鋼筆作品十數(shù)幅。先生根據(jù)其中紅螺峰主峰一幅,作了筆墨示范。
一九六八年夏,被分配到北京琺瑯廠當工人,而后十余年中,經常騎自行車回老家永樂店。鄉(xiāng)村路上的春夏秋冬,朝夕日月、雨風霧雪與時事變化,常和心情戚戚切切地纏繞在一起。
一九六九年初夏、同年冬,至一九七零年春,又有三次與京郊幽燕山脈最近密的接觸,其中也百感交集。第一次,是從夏到秋,在門頭溝上清水村的綠化勞動。藏在深山中的綠化隊住地,是在雙林寺舊址基礎上改建的,環(huán)境非常幽靜。在綠化勞動中,南到百花山南大梁,北到東靈山的深澗,方圓五十里的山山水水幾乎都走到了。第二次、第三次,是參加兩次民兵野外行軍拉練。一次,經房山,走十渡、蒲洼、霞云嶺,然后走大安山、妙峰山由門頭溝回到市里,記得七零年元旦是在十渡西莊度過的;一次,走了昌平、延慶、懷柔、密云、平谷五個縣山區(qū),中途參觀還出了北京界,到過河北遵化山區(qū)。小區(qū)域不同,山水地貌不同,村落民居與民俗風情不同,留在心底里的感覺也不同,當時就存下一念頭,若是還能畫山水畫,一定再來。
一九七零年春,有空兒到薊縣盤山作兩日游。
一九七六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一切又重新開始!
一九七七年冬,參與創(chuàng)建琺瑯技校并任教。
一九七九年春,帶技校學生到門頭溝上清水村寫生(住當年綠化隊)。第一次用水墨宣紙(高麗紙)實地寫生,有作品二十余幅。
一九八一年夏,游泰山、嶗山。在嶗山的北九水寫生,雖然只有三天,但體會頗多,有水墨作品十余幅。同年秋,帶技校學生到房山十渡水墨寫生。十四天,有水墨作品太行約略等二十余幅。
一九八三年夏,有緣參加湘西大庸縣扶貧活動。因旅游開發(fā)學習班教學要求,到張家界寫生,五天,有水墨作品十余幅。
一九八四年秋,帶技校學生到薊縣盤山寫生十余天。有感于創(chuàng)作需要,此次寫生以鉛筆速寫構圖為主,有盤山百圖及水墨作品若干幅。
技校教學十余年間,寫生頻繁,限于當時條件(也是偏愛),寫生大都在北京周邊的山區(qū)進行。
寫生不能直接解決創(chuàng)作問題,回顧這十余年間的創(chuàng)作探索,可謂成效甚微。意向清楚且堅定、真正進入狀態(tài)的創(chuàng)作,是到了一九八六年末技校停止招生、又作了一系列廣泛的涉獵之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文學創(chuàng)作被稱為傷痕時代。隨后,藝術創(chuàng)作刮起了西北風(鄉(xiāng)土風)。這和作者感同身受、乃至親身經歷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有關。六六年舉家遷回故里,沒有住房,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曾參與蓋了三間少磚的土坯房,其中情形,時至今日,仍似歷歷在目。比傷痕文學風行晚一些,但歷時卻長一些,創(chuàng)作開始畫鄉(xiāng)居,一畫十余年。十余年的創(chuàng)作,無論畫山區(qū)、平原,房子是中心、是畫面最重要的部分。
一九九一年,以山莊、鄉(xiāng)村、胡同為題,舉辦了個人畫展,畫展是鄉(xiāng)居創(chuàng)作的總結。
而后的十年間,創(chuàng)作追求平面化。時間擠壓了心中的意象,象是鮮活植物夾在書本里,經年已固化成扁平的標本,可以比喻是這一時期的畫面。
2000年后,傷痕文學漸漸被人淡忘了,鄉(xiāng)居創(chuàng)作轉身變相,漸退漸隱出離了畫面,創(chuàng)作也陷入困頓。
2004年,再回中國畫研究院(后更名國家畫院),主持教育培訓中心教學工作,曾撰聯(lián):老慕虛名因糊口,重操舊業(yè)不閑心。這一時期,有點彩系列,點墨系列,寫生整理系列,文字系列等作品。
2007年,有緣到了青海玉樹的囊謙,參加九世喬美仁波切坐床大典。當翻越巴顏喀拉山,直面西北高原時,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驚嘆沒有見過西北山水,真只能算是半個中國人!回來后,消化了三年,有百余幅表現(xiàn)西北高原的山水作品,以云來云去為題,舉辦畫展并出版畫集。
2011年,退休。用兩年時間完成了《放心齋說畫》;后,又用兩年時間完成了《靈懷筆記》。
2014年,入夏再訪武夷山,開始了武夷問茶的系列創(chuàng)作,計劃至今尚未完成。
中國畫講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師于外而得于中。感受固然是從物到心,但畫終歸不是畫物,而是畫心,畫心得又被稱為寫意。
中國畫經歷過一段相當長的求詳盡、求準確,求傳神、求寫生描寫物象的階段,但最終走向不求形似,極盡寫意的文人畫。文人畫后來陳陳相因,沒落了。上個世紀,西方寫實繪畫的強勢介入,對傳統(tǒng)中國畫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中國畫雖然被改造了,但中國人骨子里的意象思維卻改變不了。在中國人看來,畫,永遠不是唯物的,畫,永遠是唯心的,文人畫當下轉身,變就了人文畫。人文畫,說直白了,還是畫畫人畫自己心里的畫。
真的畫自己心里的畫才知道,當個王冕那樣的畫家其實是非常奢侈的,并不像《儒林外史》中寫得那么輕松。
學畫時間久了,慢慢地有了些體會,體會說說也就有畫的故事。畫的故事,比不了王冕的故事,它只是畫畫時碰到或想到,極普普通通的事。
劉牧,筆名懷谷,山水畫家,歷年來曾多次參加國內外各種學術展覽,在中國畫壇有廣泛的影響,出版有畫集多種及《劉牧教學篇》等專著。現(xiàn)任中國國家畫院(原中國畫研究院)教育培訓中心任副主任,主持中國畫高級研修班教學工作。
1947年
生于北京通州,少年即拜吳鏡汀先生為師學習山水畫。
1967年
畢業(yè)于北京工藝美術學校,分配到北京琺瑯廠當工人,后參予創(chuàng)辦琺瑯廠技校并任教。
1988年
調入中國國家畫院(原中國畫研究院)工作。
1992年
調入文化部中國文化藝術總公司工作。
2004年至今 再次回到中國國家畫院(原中國畫研究院),受聘教育培訓中心任副主任主持中國畫高級研修班教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