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師遇見大師,他們都聊些什么?一本讓你舍不得外借的文藝指南。
《左手的繆斯》是余光中的散文代表作,書中收錄了《猛虎與薔薇》《石城之行》《記弗羅斯特》等散文名篇,而《猛虎與薔薇》多次被收入幾代人的語文課本,影響巨大。
書中你會遇見莎士比亞、艾略特、畢加索、弗羅斯特、凡·高、葉芝等等名家大師,發(fā)現(xiàn)他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莎士比亞是伊麗莎白女王特務人員的筆名?凡·高曾經(jīng)想暗殺一同作畫的高更?當畢加索作畫的時候,他在想什么?岳母為何幾度提議要將余光中的書焚毀?……展開余光中私藏的文藝卷軸,拋開刻板乏味的的文學史料,窺探有血有肉有故事的詩與遠方。
《左手的繆斯》:
◆“鄉(xiāng)愁詩人”余光中帶你漫游文藝圈,一本讓你舍不得外借的文藝指南。
◆梁實秋盛贊:“余光中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成就之高,一時無兩!薄蹲笫值目娝埂肥怯喙庵猩⑽拇碜,其中名篇《猛虎與薔薇》更是多次被收入幾代人的語文課本,影響巨大。
◆當大師遇見大師,他們都聊些什么?從莎士比亞、艾略特、畢加索到弗羅斯特、凡·高、葉芝,展開余光中私藏的文藝卷軸,拋開刻板乏味的的文學史料,窺探有血有肉有故事的詩與遠方。
◆小開本精裝,精致彩插,隨書附贈限量版猛虎薔薇主題書簽,珍藏永不過時的經(jīng)典。
新版序
《左手的繆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一九六三年由文星書店出版,一九八○年由時報出版公司接手,迄今又過了三十五年,已經(jīng)絕版。盡管此書命若懸絲,讀者卻未全然遺忘,有心人仍不時向九歌探聽,致有重印之議,頗出作者意料。
這本“少作”當初編選時,抒情與議論不分,體例不純,簡直像一本雜文。如今我也無意再加調整,任其雞兔同籠。至于文字本身,我的“少作”句法比較平直,多受英文文法結構的影響,尚未修煉成中西相通、古今互補的精純之境,但氣勢還算是貫串的。所以新版保留昔日顯得略為稚氣的故態(tài),一律不加調整,借此亦可見我的風格如何發(fā)展成今日之“白以為常,文以應變”。
我在愛奧華大學選修了“現(xiàn)代藝術”和“美國文學”兩課,這對我日后文藝評論的根基頗為有用,尤以對現(xiàn)代繪畫為然。例如寫畢加索的那篇長文,今日回顧,仍不致自愧舊作。就算集中的最早一篇“美文”——《猛虎與薔薇》,直至今日,居然還有出版社來要求同意選入國文課本,真令人意外。
二○一五年十月三十日
高雄市西子灣
余光中,詩人,散文家,文學家。祖籍福建永春,現(xiàn)任臺灣中山大學文學院院長。
一生從事詩歌、散文、評論、翻譯,自稱為寫作的“四度空間”。文學影響力既深且遠,遍及華人世界。
著有詩集《白玉苦瓜》《藕神》《太陽點名》等;散文集《逍遙游》《左手的繆斯》《聽聽那冷雨》《青銅一夢》等;評論集《藍墨水的下游》《舉杯向天笑》等;翻譯《理想丈夫》《不要緊的女人》《老人和大!返;主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大系》《秋之頌》等,合計七十種以上。
《死亡,你不要驕傲》摘選:
當一些靈魂如星般升起,森森然,各就各位,為我們織一幅怪冷的永恒底圖案,一些軀體像經(jīng)霜的楓葉,落了下來。人類的歷史就是這樣:一些軀體變成一些靈魂,一些靈魂變成一些名字。
《中國的良心——胡適》摘選:
當一個軍閥、一個政客死時,他是完完全全地死了;當一個真正的學人死時,正是他另一生命的開始。
《繆斯的偵探——介紹來臺的美國作家保羅?安格爾》摘選:
怒燃著奇才的個人可能比十萬個沒有個性的庸才更有價值。
《樸素的五月——“現(xiàn)代繪畫赴美展覽預展”觀后》摘選:
那天夜里,我走出歷史博物館,滿月當空,圓得令人想戀愛,亮得沒有一顆雀斑。
《現(xiàn)代繪畫的欣賞》摘選:
攝影師的任務是記錄自然,而藝術家的任務是探索性靈,他必須超越自然,才能把握性靈,表現(xiàn)個性。
《后記》摘選:
我所期待的散文,應該有聲、有色、有光,應該有木簫的甜味,釜形大銅鼓的騷響,有旋轉自如像虹一樣的光譜,而明滅閃爍于字里行間的,應該有一種奇幻的光。
《猛虎與薔薇》全文:
一個人到了這種境界,
他能動也能靜,能屈也能伸,
能微笑也能痛哭,
能像廿世紀人一樣的復雜,
也能像亞當、夏娃一樣的純真,
一句話,
他心里已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英國當代詩人西格夫里?薩松(SiegfriedSassoon,1886-1967)曾寫過一行不朽的警句:Inmethetigersniffstherose.譯成中文,便是:“我心里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如果一行詩句可以代表一種詩派(有一本英國文學史曾舉柯勒律治《忽必烈汗》中的三行詩句:“好一處蠻荒的所在!如此的圣潔、鬼怪,像在那殘月之下,有一個女人在哭她幽冥的歡愛!”為浪漫詩派的代表),我就愿舉這行詩為象征詩派藝術的代表。每次念及,我不禁想起法國現(xiàn)代畫家亨利?盧梭(HenriRousseau,1844-1910)的杰作《睡著的吉普賽人》。假使盧梭當日所畫的不是雄獅逼視著夢中的浪子,而是猛虎在細嗅含苞的薔薇,我相信,這幅畫同樣會成為杰作。惜乎盧梭逝世,而薩松尚未成名。
我說這行詩是象征詩派的代表,因為它具體而又微妙地表現(xiàn)出許多哲學家所無法說清的話;它表現(xiàn)出人性里兩種相對的本質,但同時更表現(xiàn)出那兩種相對的本質的調和。假使他把原詩寫成了“我心里有猛虎雄踞在花旁”,那就會顯得呆笨、死板,徒然加強了人性的內在矛盾。只有原詩才算恰到好處,因為猛虎象征人性的一方面,薔薇象征人性的另一面,而“細嗅”剛剛象征著兩者的關系,兩者的調和與統(tǒng)一。
原來人性含有兩個:其一是男性的,其一是女性的;其一如蒼鷹、如飛瀑、如怒馬,其一如夜鶯、如靜池、如馴羊。所謂雄偉和秀美,所謂外向和內向,所謂戲劇型的和圖畫型的,所謂戴奧耐蘇斯藝術和阿波羅藝術,所謂“金剛怒目,菩薩低眉”,所謂“靜如處女,動如脫兔”,所謂“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謂“楊柳岸,曉風殘月”和“大江東去”,一句話,姚姬傳所謂的陽剛和陰柔,都無非是這兩種氣質的腳注。兩者粗看若相反,實則乃相成。實際上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兼有這兩種氣質,只是比例不同而已。
東坡有幕士,嘗謂柳永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zhí)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東坡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他顯然因此種陽剛和陰柔之分而感到自豪。其實東坡之詞何嘗都是“大江東去”?“笑漸不聞聲漸杳,多情卻被無情惱”;“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這些詞句,恐怕也只合十七八女郎曼聲低唱吧?而柳永的詞句:“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以及“渡萬壑千巖,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乍起;更聞商旅相呼,片帆高舉!庇质呛蔚染辰!就是曉風殘月的上半闋那一句“暮靄沉沉楚天闊”,誰能說它竟是陰柔?他如王維以清淡勝,卻寫過“一身轉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的詩句;辛棄疾以沉雄勝,卻寫過“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的詞句。再如浪漫詩人濟慈和雪萊,無疑地都是陰柔的了。可是清囀的夜鶯也曾唱過:“或是像精壯的科德慈,怒著鷹眼,凝視在太平洋上!本褪窃谀顷幦岬搅藰O點的《夜鶯頌》里,也還有這樣的句子:“同樣的歌聲時!宰×松窆值拈L窗——那荒僻妖土的長窗——俯臨在驚險的海上!敝劣谀侵辉迫,他那《西風頌》里所蘊藏的力量,簡直是排山倒海,雷霆萬鈞!還有那一首十四行詩《奧西曼迭斯(Ozymandias)》除了表現(xiàn)藝術不朽的思想不說,只其氣象之偉大、魄力之雄渾,已可匹敵太白的“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也就是因為人性里面,多多少少地含有這相對的兩種氣質,許多人才能夠欣賞和自己氣質不盡相同,甚至大不相同的人。例如在英國,華茲華斯欣賞彌爾頓;拜倫欣賞蒲柏;夏洛蒂?勃朗特欣賞薩克雷;史哥德欣賞簡?奧斯;斯溫伯恩欣賞蘭德;蘭德欣賞布朗寧。在我國,辛棄疾欣賞李清照也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但是平時為什么我們提起一個人,就覺得他是陽剛,而提起另一個人,又覺得他是陰柔呢?這是因為各人心里的猛虎和薔薇所成的形勢不同。有人的心原是虎穴,穴口的幾朵薔薇免不了猛虎的踐踏;有人的心原是花園,園中的猛虎不免給那一片香潮醉倒。所以前者氣質近于陽剛,而后者氣質近于陰柔。然而踏碎了的薔薇猶能盛開,醉倒了的猛虎有時醒來。所以霸王有時悲歌,弱女有時殺賊;梅村、子山晚作悲涼,薩松在第一次大戰(zhàn)后出版了低調的《心旅(TheHeart'sJourney)》。
“我心里有猛虎在細嗅薔薇。”人生原是戰(zhàn)場,有猛虎才能在逆流里立定腳跟,在逆風里把握方向,做暴風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顏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創(chuàng)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業(yè);涵蘊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懷,才能做到孟郊所謂的“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同時人生又是幽谷,有薔薇才能燭隱顯幽、體貼入微;有薔薇才能看到蒼蠅搓腳、蜘蛛吐絲,才能聽到暮色潛動、春草萌芽,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在人性的國度里,一只真正的猛虎應該能充分地欣賞薔薇,而一朵真正的薔薇也應該能充分地尊敬猛虎;微薔薇,猛虎變成了菲力斯汀(Philistine);微猛虎,薔薇變成了懦夫。韓黎詩:“受盡了命運那巨棒的痛打,我的頭在流血,但不曾垂下!”華茲華斯詩:“最微小的花朵對于我,能激起非淚水所能表現(xiàn)的深思。”完整的人生應該兼有這兩種至高的境界。一個人到了這種境界,他能動也能靜,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能像廿世紀人一樣的復雜,也能像亞當夏娃一樣的純真,一句話,他心里已有猛虎在細嗅薔薇。
一九五二年十月廿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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