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文學思想研究》的核心是注重傳統(tǒng)詩教的,但是他對文學的藝術審美特性又是非常懂得的。因此決不可因為他強調(diào)“發(fā)乎情,止乎禮義”,就把他當作一個封建保守派的文學批評家,而應該更多地看到他對文學的藝術審美特性的深刻理解和認識。同時,他對中國古代文學思想發(fā)展中的主線又有十分清醒的認識,特別是他在《云林詩鈔序》中對古代文學思想發(fā)展中的對立和斗爭,作了非常精確的概括,并且展示了他在提倡“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的過程中,已經(jīng)不再是簡單的回歸“詩教”傳統(tǒng),而是對傳統(tǒng)詩學作了一種新的解釋,發(fā)揚了其中的積極方面,對文學中的理性和感性、說理和抒情、艷情和色情、華麗和淫靡的關系,進行了相當深入的剖析。子彥的書中對紀昀的文學思想之闡述是非常全面和深刻的,不僅正確地把握了紀昀文學思想的基本核心,而且從各個不同角度和側(cè)面,展開和發(fā)揮了紀昀文學思想的精粹內(nèi)核,對紀昀在文學批評史上的重要地位和積極貢獻,論說得非常清楚。她的博士論文從通過到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過了十一年,但是現(xiàn)在的《紀昀文學思想研究》和她原來的博士論文,已經(jīng)今非昔比,早就大大地超越了原來的論文,不僅分析更加全面深入,而且內(nèi)容也更加豐富廣博了。
序
導論
第一章 俗:紀昀的學術與志趣
第一節(jié) 考證一文章一考證:紀昀學術分期辨析
第二節(jié) 安命以立命:紀昀的性情志趣
第二章 正:紀昀的詩學觀
第一節(jié) “發(fā)乎情,止乎禮義”:儒家詩教的重新詮釋
第二節(jié) “教外別傳”:傳統(tǒng)詩學的重要補充
第三章 老:紀昀的詩歌創(chuàng)作理論
第一節(jié) “興象深微”與“風骨遒勁”:紀昀對詩歌審美特性的認識
第二節(jié) “我用我法”:紀昀的詩歌創(chuàng)作理論
第三節(jié) “擬議與變化酌其中”:紀昀對詩歌發(fā)展的看法
第四節(jié) “真自然”與“老”:紀昀對詩歌風格的認識
第四章 通:紀昀的詩歌史論
第一節(jié) 艷情與綺靡:紀昀對齊梁詩歌的評價
第二節(jié) 性情與學力:紀昀對唐宋詩之爭的超越
第三節(jié) 摹擬與性靈:紀昀論明代詩歌發(fā)展及其主要流派
第五章 理:紀昀的小說觀念與創(chuàng)作
第一節(jié) 紀昀的小說觀與《閱微草堂筆記》的義理
第二節(jié) 清出于老,老基于真:《閱微草堂筆記》、《聊齋志異》、《新齊諧》比較
結(jié)語 紀昀:中國文學批評史上承前啟后的重要學者
參考文獻
后記
《紀昀文學思想研究》:
古代文論這種人、文合一的特點從理論上為“老”進入批評領域提供了依據(jù),文學自身的發(fā)展則使這種可能變?yōu)楝F(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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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作為文論范疇在批評史上的正式出現(xiàn),始于杜甫。他在《戲為六絕句》中稱:“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痹凇短K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中指出:“座中薛華善醉歌,歌辭自作風格老”;《敬贈鄭諫議十韻》:“毫發(fā)無遺恨,波瀾獨老成”;《奉漢中王手札》:“枚乘文章老,河間禮樂存”。顯然,“老”是杜甫對文學某一特點的理論概括。這里首先探討的問題是,“老”作為文論范疇為什么始于唐,在這個時期出現(xiàn)具有何種意義。
由質(zhì)趨文,是隋唐以前詩歌發(fā)展的基本軌跡。漢詩渾然天成,文中有質(zhì),質(zhì)中有文。魏晉南北朝時期思想解放,自我與審美意識覺醒,原本混沌一體的心物關系發(fā)生變化,自然與內(nèi)心作為審美對象被發(fā)現(xiàn),文學的獨立性與價值得以確立,抒情性得到加強。建安文學“雅好慷慨”,“梗概而多氣”,有意識地追求辭藻之美。雖瞻而不俳,華而不弱,然文與質(zhì)已經(jīng)相離。曹丕提出“文以氣為主”、“詩賦欲麗”,就是對這一時期文學特點的總結(jié)。建安之后,詩歌歷經(jīng)玄言詩、田園詩、山水詩、永明新體詩和宮體詩等諸多變化,逐漸擺脫政治、道德觀念束縛,抒發(fā)情感自由無忌,追求辭藻聲色之美。這一發(fā)展趨勢至晉宋,詩歌已文盛質(zhì)衰,至齊梁則達到極致,文盛質(zhì)滅,“性情漸隱,聲色大開”(沈德潛《說詩啐語》)。僅就齊梁詩歌而言,它糾正晉宋詩酷不入情的弊病,強調(diào)吟詠性情,創(chuàng)新藝術形式與技巧,是詩歌發(fā)展的重要階段,但由于宮體詩輕艷浮靡,被視為亡國之音,使它長期得不到公允的評價。杜甫以“老”作評的庾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黜雕尚樸,“所作皆華實相扶,情文兼至”(《四庫全書總目·庾開府集箋注提要》)。
庾信駢偶之文“集六朝之大成,而導四杰之先路”(同上),在文學發(fā)展中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他才高學博,少年得志,與其父庾肩吾俱為蕭綱文學團體的核心成員,參與和改變了當時的文學風尚①。侯景之亂打破了梁朝的太平景象,出使被羈、轉(zhuǎn)為仕周、國破家亡的痛苦經(jīng)歷,使庾信由“結(jié)客少年場,春風滿路香”(《結(jié)客少年場行》)淪為“骯臟之馬,無復千金之價”(《擬連珠》二十二)。變故讓庾信失去的不僅是親人,還有玄學信仰和高門世族的文化優(yōu)越感。他從變故中得到的也不僅是痛苦、尷尬與失落,還有反思求索、融貫南北文化、超越自我的機會。庾信最終超越了個人的不幸,以博大寬厚的胸懷,運用蕭梁時期積累的藝術技巧,繼承魏晉言志抒懷的傳統(tǒng),接受北周素樸務實文化的影響,“窮南北之勝”(倪瑤《庾子山集注·注釋庾集題辭》),熔議論、敘事、抒情于一體,以麗語寫悲哀,創(chuàng)作出了情感深沉誠摯、境界遼闊悲遠的作品。和曹植相比,同是文質(zhì)兼被,曹詩爽健明朗,感情強烈,氣勢與辭采雙勝,是意氣風發(fā)者的奔放之詞,庾信作品則蒼涼雄麗,深沉內(nèi)斂,情性與聲色合一,是飽經(jīng)滄桑者“無窮孤憤,傾吐而出,工拙都忘”(沈德潛《古詩源》卷十四)的心聲寫照。對于庾信后期作品這種蒼遠渾厚、波瀾縱橫的特點,杜甫一言以蔽之日“老成”。
“老”體現(xiàn)的是庾信晚期作品對齊梁綺靡詩風的糾正與突破,具有進步意義。不過在杜甫之前,評者對庾信是毀多譽少。隋末大儒王通《中說·事君篇》認為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誕”。初唐幾部關涉庾信傳記的史書,如魏征《隋書·文學傳序》、李延壽《北史·文苑傳序》、令狐德棻《周書·王褒庾信傳論》都對庾信持否定態(tài)度。《周書·王褒庾信傳論》甚至直斥庾信為“詞賦之罪人”。對于這種現(xiàn)象,明代張溥認為:“夫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窮形寫態(tài),模范是出,而敢于毀侮,殆將諱所自來,先縱尋斧歟?”(《漢魏六朝百三家集·庾信集題詞》)這種說法不能成立。南朝浮艷文風積弊過深,深受其影響的隋與初唐詩歌要健康發(fā)展,批判不能不矯枉過正。隋文帝力主“屏黜輕浮,遏止華偽”(《隋書·李諤傳》),唐太宗反對“無益勸誡”的“浮華”文體(吳兢《貞觀政要》卷七),陳子昂高標風骨、興寄,都出于糾偏救弊的目的。庾信歷來被目為六朝詩歌的代表,受到批判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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