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丹,客居北方的南方人。愛好不少,閑暇不多,耽書成癖,煮字療饑。好美食,好美酒,好遠行,已出版作品:《浮光》《歧路》《惜年》《原來我只是忘記和你說再見》《對你是離別對我是等待》。
《在未來時間的白色深淵》:
1 陳楷
陳舊的風扇葉片沾滿了灰塵,因為缺少潤滑,轉頭時發(fā)出吭吭的怪聲。單薄的窗簾擋不住夏日傍晚肆無忌憚的夕陽,血一樣的紅光涂了半張墻面。窗口正好對著夕曬的一方,電扇那薄弱的風就像一個攪拌機,讓蒸籠一樣的房間里的每一縷空氣變得像泡打奶油一樣,隨著扇葉的轉動方向變得濃郁黏稠起來。
在這樣悶熱的房間里睡午覺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情,但在沒有錢吃午飯也找不到暑期工的夏天,除了睡覺似乎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陳楷醒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像被灌了一身的奶油。他盯著宿舍的天花板發(fā)了很久的呆,慢慢收攏自己的意識,才撐著胳膊坐起來,爬下床鋪去沖了個冷水澡。洗完澡身上是爽快一些,但饑餓感卻也在同一時刻像蝗蟲一樣瘋狂地撲了上來。
陳楷在幾條牛仔褲口袋里翻找了一陣,居然還給他找出幾塊零錢來,夠去食堂吃上一頓了。他留下第二天早飯的錢,就穿著汗衫沙灘褲,頂著一頭半干的頭發(fā)趿拉著拖鞋往食堂走。暑假里宿舍樓里沒剩幾個人,僅存的那么幾個也趁這個鐘點找個小飯店吃飯吹空調了。所以他一路從六樓下到大門口,除了看門的阿姨,再沒見到一個活人。
去食堂的路上必然要經過學校的公告欄,上面林林總總貼著各式的海報和小廣告,從請家教到招兼職、轉讓自行車到幫忙養(yǎng)貓,還有什么湊人給學術雜志出錢上論文的,無所不有。陳楷前兩個禮拜幾乎天天到這兒來報到,但連一份工都沒找到,加上天氣熱了,學生們大多回家了,這一道公告欄也遠沒有學期中的熱鬧,他才慢慢死了心。
但蹲了這么些天總是有些慣性在,陳楷經過時又停下腳步順便瞄了兩眼。前幾天下了一場暴雨,那些大大小小的紙片大多被雨打得不成樣子,一片殘花敗柳的景象。他正覺得無趣要繼續(xù)去食堂吃包子,恰好有“薪酬從優(yōu)”幾個字溜過眼角。他又停下腳步,湊過去細看,原來是則招兼職助手的小廣告。
上面列的要求簡直是為他而設的:男女不限,精力充沛,頭腦清晰,能熟練應用電腦并會簡單排版,會開車,能適應不固定的工作時段。
陳楷頓時也不餓了,當即掏出手機按照上面的號碼撥過去,沒幾聲就接通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對方就問晚上有沒有空,直接過來面試。他沒想到這么快就要面試了,又是驚喜又是有些發(fā)蒙,但嘴巴上已經先快幾拍應承下來了:“那好,我收拾一下就過來!
他匆匆去食堂買了四個包子吃掉,又沖回去換了身衣服,按照電話里說的地址趕去了市中心的茶餐廳。一進門他就覺得墊在胃里的包子已經在瞬間化為烏有,食物的香味從各個角落撲向他,喧嘩地反問著“你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招待走上來問他是不是訂了座,陳楷定一定神,努力壓制下不斷上泛的饑餓感,說:“十三號桌!
招待領他過去。果然看見桌邊坐著一個女人,留著清爽的短發(fā),穿一身水藍色的裙子,兩個人目光一對上,她立刻站起來招呼:“陳楷?”聲音和幾個小時前電話里一樣的柔和悅耳。
就在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眼后,一路上又是猜疑又是焦慮的心態(tài)忽然平和了下來。他暗自吸了口氣,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那么僵硬:“汪小姐是嗎,我是陳楷,你好!
汪素云招呼他就座,遞了張名片過來。陳楷飛快地看了兩眼,頭銜是某某公司的執(zhí)行總監(jiān),倒是很能唬人。她看著招待倒了茶,才說:“匆匆忙忙請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這邊時間太緊,又一直物色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也只能請你就這么過來一趟了!
她不僅修飾得體,聲音溫婉動聽,舉止亦進退有度,陳楷在她說話的時候也在悄悄打量她,心里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能雇到這樣的人來做事。但剛一走神,就被汪素云發(fā)現了,她笑了笑,推了茶水單過去:“喝點兒什么?這里的凍鴛鴦很不錯。”
點完單就言歸正傳。虧得陳楷之前一直都在找暑期工,臨出門之前還不忘帶一份簡歷在身上,身份證、學生證、駕照也統統備齊。汪素云迅速掃過,低聲問:“社會學系……你是學社會學的?”
她話語中的那些微的詫異陳楷早已經習以為常,聳了聳肩:“嗯,本來想學哲學的,結果沒考上,被調劑去的社會學系。”
“現在學這個的不多了,可以問問為什么嗎?”
陳楷愣了一下,笑了:“沒什么,隨手填的!
汪素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再問下去,看完之后放下他的簡歷,說:“我是謝禹的秘書,這次是為他招人!
陳楷的腦子飛快一轉,立刻說:“哦,難道是那個……呃,就是那個在《美新周報》開了專欄的作家?”
“我想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蓖羲卦泣c頭,“既然你知道謝禹是誰,我相信你也明白為什么我們對一個兼職秘書有諸多的附加要求了吧?你認手寫體的本事怎么樣?”
“還可以!彼鋵嵅⒉恢罏槭裁磿羞@么多的附加條件,只能先支吾著應付過去。
“開車呢?我們一定要一個能開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