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部小說自始至終以“你”這樣一種第二人稱方式講述發(fā)生在1968年前后的故事,作者奔騰不息記憶中的鮮明印象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激情的人生既充滿了對真理的向往,也往往與荒唐互相交織。小說通過作者強烈的視覺和動態(tài)感受的描寫,反映出一個特殊時代看似輕狂卻包含著年輕人強烈精神追求的特殊體驗——這里有對革命的狂熱夢想,也有無法禁錮的身體欲求。小說用行云流水般的筆觸,將時間、事件與時代特定的人物環(huán)境及語言緊密結(jié)合,創(chuàng)造出一種連續(xù)不斷、欲罷不能的閱讀效果。
我曾經(jīng)是毛主義者……我們那時候反對“崇拜書本”。我們相信文化革命意味著持久地反抗所有的權(quán)力,質(zhì)疑所有的等級,我們認為對抗共產(chǎn)主義制度里的官僚主義,這是絕對最受大眾歡迎的武器。我們那時很天真,年輕是會這樣的,經(jīng)常。
現(xiàn)在,這段歷史在我自己眼里幾乎是難以置信的。我們已經(jīng)到了做祖父母的年齡,我們的孩子們,孩子們的孩子們,他們怎么能理解它呢?但是我相信一個作家是可以起作用的,特別是:把正在消失的事用生動的回憶保存下來,告訴現(xiàn)在的人們過去曾經(jīng)是怎么形成的,今天是在怎樣的廢墟上建立的。
☆“文革”、紅五月,似乎遙遠的記憶;理想,欲望,混亂,無法回避的疑問。羅蘭的小說勾起了無數(shù)中國讀者的聯(lián)想與回憶,將法國與中國變成了兩個曾經(jīng)是最近的世界與時間……
☆《紙老虎》于2002年發(fā)表的當年在法國獲得巨大轟動,法國幾大主要報刊(《世界報》、《解放報》、《觀點》、《Les Inkorruptibles》、《精神》)文學批評都予以極高評價,稱之為當年法國的“重大文學現(xiàn)象”。此次中文版的出版上市,具有一定的文化價值。
☆羅蘭是法國當代幾項重要文學獎項的多次獲得者:費米納獎(1994),法蘭西文化獎(2003),法蘭西學院獎(2010)。其作品已經(jīng)被翻譯成15種語言,廣受各國讀者歡迎。
☆小說用行云流水般的筆觸,將時間、事件與時代特定的人物環(huán)境及語言緊密結(jié)合,創(chuàng)造出一種連續(xù)不斷、欲罷不能的閱讀效果。作者善于使用充滿色彩、激情、調(diào)侃的犀利語言將一段復(fù)雜歷史中重現(xiàn)在讀者面前,并且以他獨特的敏感展現(xiàn)了隱藏在歷史的縱深處的陰影,在講述故事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一種史詩般燦爛和獨具魅力的語言風格。
☆知名翻譯人竭盡努力在翻譯過程中盡量保留原著華美、生動、流暢的語言風格,保持了原作者連綿不絕的敘述語調(diào)和奇特的變化色彩,使一般讀者能夠最大限度地接近原著和理解原著的表達上的獨特性和思想上的活躍及敏銳。
我曾經(jīng)是毛主義者……在1945年以前。說毛主義,至少我們曾經(jīng)相信過。我參加的那個小組織叫無產(chǎn)階級左翼Gauche Prolétarienne,簡稱GP,它是個奇怪的混合:它多少有些斯大林式的手段和也許可以稱為無政府主義的哲學思想。和我們一起的有工人,但我們大多數(shù)是年輕知識分子,我們拒絕接受那個“看家狗”的未來(請允許我在這里引用法國作家保羅·尼贊的檄文,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初期死去,當年我們都閱讀他)。我們那時候反對“崇拜書本”。我們相信文化革命意味著持久地反抗所有的權(quán)力、質(zhì)疑所有的等級,我們認為對抗共產(chǎn)主義制度里的官僚主義,這是絕對地最受大眾歡迎的武器。我們那時很天真,年輕是會這樣的,經(jīng)常。
在20世紀70年代富有的法國,我們進行著暴力的非武裝的游擊戰(zhàn)。沒有一天不發(fā)生公開的戰(zhàn)斗。但是,我們跟那個時期意大利和德國的極左翼小組織不一樣,我們禁止自己開槍殺人。這是我們最主要的智慧,它畢竟不是輕薄的智慧。現(xiàn)在,這段歷史在我自己眼里幾乎是難以置信的。我們已經(jīng)到了做祖父母的年齡,我們的孩子們,孩子們的孩子們,他們怎么能理解它呢·但是我相信一個作家是可以起作用的,特別是:把正在消失的事用生動的回憶保存下來,告訴現(xiàn)在的人們過去曾經(jīng)是怎么形成的,今天是在怎樣的廢墟上建立的。在這段歷史過去30年后,有一天我跟自己說,我應(yīng)該試著用小說來講述它,為了我們的后人。所以,《紙老虎》是給一個年輕女子講述往事,一個像我這樣年紀的和我相像的男人講述往事給自己死去的朋友的女兒。我用這樣的形式,也因為我是一個愛女人的男人,這不是胡亂吹噓,而是因為我相信:文學寫作有一部分能源是從欲望中汲取的。
《紙老虎》發(fā)表在2002年。小說以自由的方式記敘了從1968年到1973年間我曾經(jīng)積極參加的那些事件,我的敘述沒有太遠偏離現(xiàn)實。那是一場冒險的生活(其實我們很可能會喜歡《水滸傳》里那些綠林好漢的日子,如果那個時代我們讀過那部小說),其中既有博大的理想主義,也有無知的教條主義,我們想為人民服務(wù)的英雄主義意愿曾經(jīng)把我們置于可笑的境地。我們想當老虎,但我們是紙做的。10年過后,孟湄做了翻譯,使這本書來到了全部故事的出發(fā)地(當然很大程度是想象的)。對于經(jīng)歷過真正的“文化大革命”并飽經(jīng)苦難的中國讀者,發(fā)現(xiàn)一下他們在遙遠的西方、在那些年輕的懷抱激情的精神世界里曾經(jīng)引發(fā)多少魔光幻影,這也許是有意思的。
奧利維!ち_蘭,法國著名作家。
生于1947年,巴黎高等師范學院文學專業(yè)畢業(yè),獲哲學碩士。曾活躍在法國1968年極左組織中,其最初的寫作動因出于對此經(jīng)歷的反思。1983年,羅蘭發(fā)表第一部小說《未來現(xiàn)象》,對革命希望之破滅進行思索。自小說《蘇丹港》(1994)起羅蘭開始獲得公眾好評,當年獲得費米那獎。
后來的《紙老虎》(2002)把更加個人化的回憶在小說里抒情呈現(xiàn),從而完結(jié)對那個非凡時代的思索,次年獲得法蘭西文化獎。
2010年,奧利維!ち_蘭獲得法蘭西學院保羅·莫朗大獎(獎勵其所有著作)。
譯者簡介:
孟湄,生于北京,北京大學西語系法語專業(yè)畢業(yè)。曾在巴黎、香港居住。喜歡文學翻譯,已出版的翻譯作品有:普魯斯特《斯萬的愛情》(節(jié)選),莫利亞克《普魯斯特》,薩岡《那么一種微笑》。偶爾給報刊雜志寫作隨筆、散文。
孟湄是國內(nèi)最早翻譯昆德拉小說的譯者,曾翻譯過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shù)》、《被背叛的遺囑》、《認》等,現(xiàn)活躍在中國和法國文化界。
第一章
那時候你們眼里的世界,你們生活的世界,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向深處,把你們改變,那個力量把每個事件每個個人都跟歷史中最偉大、最悲壯的事件和個人結(jié)成一條鏈。人們可以認為這些很可笑,但這畢竟是詩一般的東西。
第二章
過去那時候,我們不是一群“我”、“我自己”,這連著我們的青春,特別是我們那個時代。那時候個人在我們眼里是可忽略的,甚至是可鄙視的!覀冊谝黄,到了荒謬的程度。我們不是大歷史,我們是許多的歷史,是我們制造的歷史,真實的,想象的,互相交叉的,是一堆歷史。
第三章
你們不再是革命者,但是你們堅決地不肯讓自己慢慢地布爾喬亞化。你們不再有任何信仰,不再有任何目標。
第四章
那時候的人都自愿要繼續(xù)那種清苦、危險、充滿博愛的生活,那是他們曾經(jīng)在戰(zhàn)爭年代分享的生活。那時候人們害怕掉進利益的垃圾場,害怕掉進沒有意義的生活。還有一個思想現(xiàn)在看大概是錯誤的,但是它曾經(jīng)一度在法國流行,那就是:法蘭西對人類文明肩負使命。
第五章
這個未來我們是不是選擇錯了?它跟那個我們所否定的自己的過去一樣,讓我們感覺陌生。過去讓我們反感,未來使我們害怕。我們哪兒都不在,無所在,我們在別的時間里。
第六章
我們曾經(jīng)以為那些知識不多的人要去教育那些知識比較多的人,這個想法不過是個幻想?晌覀冊(jīng)相信中國就是這樣。我們的天真現(xiàn)在看真是讓人發(fā)笑。
我不再相信革命,哪怕金錢的霸道讓我無法接受
去年11月,為了準備采訪小說家奧利維!ち_蘭,我滿世界找他的東西來看。那陣時間緊,在北京只得到兩部原文版小說。第一本《未來現(xiàn)象》,羅蘭自己說這一本是“最早時候的我”,“很巴洛克”,在我看來已是一副有女初長成的模樣或者說風格。第二本《紙老虎》,講法國1968年“五月風暴”。《紙老虎》一打開,從第一頁開始我就被一種很特質(zhì)很磁性的東西抓住。那次采訪,羅蘭講得厚實,個中味道讀者可以從附在本書最后的《信!吩L談里去體驗。我在這里最想告訴讀者的是:《紙老虎》它自己向我走來跟我說話。那種感覺,可以借用作者自己的一段文字:“我去那里是因為只有這些遙遠的地方能跟我說些什么。不是為了教給我什么,只是跟我說話,像江河,像森林,像酷熱的天氣,像蝴蝶慵懶的飛翔,像蟑螂,像討厭的蛇,像沉重如鉛的中午——千古不變的見證者。一切其他的聲音都已沉默,死去。經(jīng)常是這樣:我們真正想去聽人講些什么的時候,所有能向你訴說的那些聲音已經(jīng)陷入無聲!薄都埨匣ⅰ芬赃@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它一路使我陷進去,在里面驚訝,感動,被溫暖,也被灼痛。它使我有了很多年沒有的欲望——把它翻譯成中文,把它送到讀者面前,給我這一輩和上一輩的讀者,給所有比我年輕的讀者。
毫無疑問,小說故事里的“五月風暴”和它的所有人物會首先吸引讀者。我們坐在白色雪鐵龍女神號里,行駛在巴黎的環(huán)城高速路上。我們圍著巴黎經(jīng)歷了那場暴風驟雨的年代。跌宕的情節(jié),大歷史的畫面,大時空的維度。那是普魯斯特說的重現(xiàn)的,或者說重新找到的時光,是書里面的“我們”,或者說“我們一群”的生活;是《追憶似水年華》中尋覓、挖掘和思索的“我們的生活,真正的生活”。以小說的方式描寫時代刻畫風暴講述大歷史,在世界的文學殿堂里有過無數(shù)生動美妙可敵天下的精品,讓全人類分享和沉思。對于我,《紙老虎》和其他描寫或者講述同類題材的作品相比,它之所以獨一無二,之所以它向我走來跟我說話,那是因為書里的“你”,還有“我們”那一群,他們給你有血肉有心跳的質(zhì)感,給你貼心貼肺的溫度;在人心深處無法說出的地方給你細膩的觸覺,在動亂歲月的深夜里讓你對人性的復(fù)雜驚悚感嘆。這是作者獨有的小說的藝術(shù)。
《紙老虎》之所以向我走來跟我說話,還因為它給我一個特殊的也許只屬于我個人的感受:它讓我明白,那個理想,它曾經(jīng)荒謬虛空如煙如紙,它曾經(jīng)被利用、玷污和愚弄,它使人類尋尋覓覓永遠失敗永無盡頭,甚至有人說它根本就是無法實現(xiàn)的東西。但是,它擺脫了那種四平八穩(wěn)富足精致的自我,它上下求索向著更高處尋找和渴望,這個理想,它是江山不改千古不變的精神信仰,它在人的皮膚下面在我們的血管里,它是與生命共生共死的堅守,它有永遠的美。
最后要說一句關(guān)于《紙老虎》的語言。原著中羅蘭的語言(法語)具有撲面而來的魅力。優(yōu)美,豐厚,富有多彩的詩意和細膩獨特沖擊力強的感性。從語言的角度來看,《紙老虎》不是一本容易翻譯的小說,因為有些詞語是今天很少使用的書面語,有些是坊間百姓或者某個特定階層的俚語,偶爾自造詞語。特別是它的質(zhì)地、呼吸和節(jié)奏。羅蘭相信文學是能使語言的肌理和它的寬闊與細膩被保護和再生的土壤,把語言的鍛煉和創(chuàng)造當作理想來追求。他引用了詩人費爾南多·佩索亞的話,要讓“田野在詞語中的蒼翠比它自己的綠色更加濃郁”。為了幫助翻譯,小說家在每一章翻譯的末尾和最后的總合時都與譯者在Skype上討論,回答譯者對詞義提出的問題,介紹文字后面的背景,幫助譯者更精準地把握小說行進中的節(jié)奏聲調(diào)和色彩。遇有詞義不明或出處模糊,作家常常讓我“等等”,起身去書架取出字典(有時不只一部)查閱或者找出書中引用的古希臘典故、《荷馬史詩》的原句和當代詩人的原詩高聲朗讀?勺鹂删,令人難忘。
在我看來,中譯文比起原文有些像小矮人站在巨人身旁。但是,翻譯是一個追求無限和永遠重新開始的再創(chuàng)造。因而我相信,永遠有更好的譯者和譯文為讀者呈現(xiàn)超越今天的翻譯作品。我們應(yīng)該有和小說家羅蘭平起平坐的理想和志向:讓我們的中文在傳譯交流中,通過文學翻譯的再創(chuàng)造,在保存自己精華的同時,超越今天的詞語疆界,變得更寬闊更細膩更優(yōu)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