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是1998年布克獎獲獎作品,一部無比精妙的麥克尤恩名作。
兩個好朋友相遇在一場葬禮上,他們曾經(jīng)共同擁有過這個死去的女人。兩人無法想象這個充滿魅力的女人生前還會與另兩個保守、庸俗的達官顯貴發(fā)生瓜葛。他們對她死前遭受的痛苦深感痛惜,于是達成協(xié)議:如果一方不能有尊嚴地活下去,另一方可以隨時結束他的生命。
1.本書是1998年布克獎獲獎作品,一部無比精妙的麥克尤恩名作
麥克尤恩懸崖撒手
《阿姆斯特丹》破除我執(zhí)
重估《阿姆斯特丹》在麥克尤恩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意義
(譯后記)節(jié)選
伊恩麥克尤恩分別以《只愛陌生人》、《黑犬》、《阿姆斯特丹》、《贖罪》、《星期六》和《在切瑟爾海灘上》六度入圍布克獎短名單,平了艾麗絲默多克入圍布克獎的歷史紀錄,而且還分別在二〇〇五和二〇〇七年兩度被提名國際布克獎,堪稱該獎項設置以來獲得最多次提名的作家,不過唯一真正獲獎的只有《阿姆斯特丹》。有不少評論家對此結果頗有非議,非議之一在于《阿姆斯特丹》并非麥克尤恩最好的作品,甚至是相對較弱的作品(當然在哪部作品才是他最好作品這一問題上也難得有統(tǒng)一的意見,有評論家認為是《水泥花園》和《只愛陌生人》這兩部小型杰作,也有評論家力挺《贖罪》,這部作品雖然沒有最終摘得布克獎,卻在大洋彼岸的美國接連斬獲《洛杉磯時報》小說獎和全美書評人協(xié)會兩項大獎。);其二則是,它非但不是麥克尤恩最好的作品,甚至都絕非典型的麥克尤恩作品可以說它跟不論是老麥之前還是其后的作品都大異其趣、甚至迥乎不同它竟然是喜劇而且是部黑色喜劇作品!有好事者還會進而得出結論,說這簡直是布克獎評委會在跟老麥開玩笑。
自然,但凡是由人類評選頒發(fā)的獎項,就難免有其他因素介入而出現(xiàn)搞平衡甚至有失公允的結果,但具體到老麥最終唯有《阿姆斯特丹》獲得布克獎的這樁公案,我個人卻并不同意某些論家認為大有偏頗的觀點,在過去了十幾年之后再回過頭來看,反倒是覺得它的獲獎恰恰證明了當年那任評委會的獨具只眼,真正站不住腳的倒是某些論家的那兩大非議。
先說典型與否的問題。在某些論家眼中,典型的麥克尤恩作品也就是具有所謂恐怖伊恩特征的作品。這可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一位作家初登文壇就怕沒特點,沒人關注;老麥則是初登文壇就大受關注,最重要的原因即在于他創(chuàng)作題材的驚世駭俗是他以簡潔冷靜的文體直接揭出人性的陰暗面尤其是畸形情感和變態(tài)性愛,恐怖伊恩的花名即由此而來。可是一個作家一旦被貼上了標簽,再想擺脫可就殊非易事了,不但讀者會對他形成固定觀念,作家本身也很難擺脫它對自我的心理暗示。其實真正的恐怖伊恩時期只是老麥創(chuàng)作的第一期,從作品來說只包括最早的兩部短篇小說集《最初的愛,最后的儀式》、《床笫之間》以及兩部小長篇《水泥花園》和《只愛陌生人》,從時間上說不過是從一九七五到一九八一年。這之后的數(shù)年間老麥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遇到了瓶頸,甚至一度陷入停滯狀態(tài),幾經(jīng)掙扎,為改換心情寫過童書、劇本甚至清唱劇之后才終于找到突破口,寫出《時間中的孩子》,而這時已經(jīng)是一九八七年了,自此老麥正式進入他創(chuàng)作的第二期。第二期的創(chuàng)作同樣碩果累累,在《時間中的孩子》大獲成功后又接連創(chuàng)作出《無辜者》、《黑犬》和《愛無可忍》三部長篇,時間上大約正好是十年。如果說第一期的老麥限于揭出人的各類精神問題,在這十年間他則致力于深入探究產生這些精神問題的種種深層原因;如果第一期的老麥可以恐怖伊恩差強概括,那么我們大約可以將第二期的作者稱為理念伊恩。
而就在《愛無可忍》出版的次年,老麥卻突然間來了個大變臉,拋出了他創(chuàng)作生涯中唯一的一部喜劇性作品,這就是《阿姆斯特丹》,老麥創(chuàng)作生涯的第二期也由此戛然而止,由這部既輕松又黑色的諷刺小說開啟了他創(chuàng)作的第三期,我個人認為這個時期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老麥在這個時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與前兩期相比有了極大的不同,如果說前兩期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有個最大的共同點,那就是我執(zhí)執(zhí)著于展現(xiàn)和深挖人性的陰暗面和精神問題的根源;而到了《阿姆斯特丹》卻感覺像是突然間懸崖撒手,這個撒手不是消極退縮、就此不管了,而恰恰是柳暗花明、豁然開朗,超越了我執(zhí),從而真正進入從容、清明的成熟階段;他的創(chuàng)作領域似乎一下子寬廣了起來,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越發(fā)多元化起來,他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也似乎越發(fā)放松、輕松起來他似乎無所不能了。老麥由此而進入真真正正的成熟伊恩時期,而進入這個時期的門徑就是一九九八年的《阿姆斯特丹》。
從這個角度來說,《阿姆斯特丹》絕非如有些論家所說的是作家的次要作品,恰恰相反,我覺得它在麥克尤恩整個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具有真正的轉向和開創(chuàng)意義,如果說《水泥花園》、《只愛陌生人》或者《贖罪》可以稱得上老麥的最好作品,那么《阿姆斯特丹》也絕對稱得上他的最好作品之一,而且在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上比上述三部作品還要更勝一籌:如果沒有它的懸崖撒手,就不會有作家的超越我執(zhí),也就不會有后面的《贖罪》、《星期六》、《在切瑟爾海灘上》乃至二〇一〇年以氣候變化為主題的最新諷刺小說《追日》這么多元化的作品了。
《阿姆斯特丹》題解
閑話少說,先來解題。麥克尤恩這部唯一獲得布克獎的黑色喜劇緣何取名阿姆斯特丹?
還是來聽聽麥克尤恩的夫子自道吧。書評人和傳記家亞當貝格利受《巴黎評論》所托,在一九九六至二〇〇一年末之間多次采訪過麥克尤恩,采訪開始時,老麥正處于他創(chuàng)作第二期臨近末了,嗣后每逢麥克尤恩完成了一部新作他們都要碰一次頭,而最后一次談話發(fā)生在二〇〇一年冬,當時《贖罪》正高踞英國暢銷書排行榜,幾個月后在美國又受到熱烈追捧。亞當貝格利在跟老麥詳細討論過他第二期的代表作品《黑犬》和《愛無可忍》后,直截了當?shù)貑査,《阿姆斯特丹》這部標志著作家再度轉向的黑色喜劇作品的緣起又是什么?
麥克尤恩的回答非常坦率:
這部小說出自我跟我的一個老朋友兼遠足伙伴雷多蘭之間長期相互調侃的一句玩笑話。我們開開心心地琢磨著要達成這么個協(xié)議:如果我們倆中間有人開始罹患類似老年癡呆的病癥,為了避免自己的朋友陷入屈辱的境地,另一方就要把他帶往阿姆斯特丹接受合法的安樂死。所以一旦我們兩人當中有誰忘了帶必備的遠足裝備,或是在錯誤的日期出現(xiàn)在了機場你知道,人在年過四十五以后就會開始出現(xiàn)這類事兒了另外一位就會說,唉,你該去阿姆斯特丹了!有一次我們正漫步在湖區(qū)走的正是小說中的人物克利夫林雷行走的路線我一下子想起來兩個可能會達成這種協(xié)議的小說人物,后來兩個人鬧翻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引誘對方來到阿姆斯特丹,都想把對方給謀害了。一個相當匪夷所思的喜劇性情節(jié)。當時,我的《愛無可忍》正寫了一半。我當天夜里把這個想法記錄下來,然后就把它扔在一邊以備不時之需。所以這兩個人物并非在我開始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才出現(xiàn)的,然后這部小說就慢慢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小說的兩位主人公,一位是我們的大師、偉大的作曲家克利夫林雷,另一位則是英倫一家全國性大報、新聞直覺從來不會出錯、自認偉大的實干家的《大法官報》主編弗農哈利戴;兩位男配角則分別是富可敵國、能左右其知識貧弱的讀者之好惡的出版商喬治萊恩以及現(xiàn)任外交大臣并有極大可能問鼎首相寶座、能直接左右國家未來之內政外交政策的朱利安加莫尼。從朝到野,從政壇一直到文化界、藝術界以及新聞界,這四個人可謂是真真正正的社會柱石、國之棟梁了。這四個能呼風喚雨、各自具有無限能量的男人是由一個女人既睿智又迷人的美食評論家,又身兼攝影師和敢于創(chuàng)新的園藝家、四十六歲上還翻得出完美的側手翻的莫莉萊恩聯(lián)系到一起的:富有的出版商是她的丈夫,另外三位則都是她的老情人,以時間先后排序分別為偉大的作曲家、了不起的報社主編和現(xiàn)任外交大臣。小說的中心情節(jié)即最有交情的兩位老友作曲家克利夫與大報主編弗農先是相互將性命托付,可是在徹底鬧翻、反目成仇之后又分別將對方賺到安樂死合法的阿姆斯特丹,同時將對方置于死地。一個多么匪夷所思而又具有黑色喜劇性的故事,一則多么入骨三分而且既謔又虐的道德寓言!可是且慢,這還是我們熟悉的那個拋開階級和社會外殼、罔顧人物的外部角色,孜孜于向內開掘變態(tài)情感尤其是變態(tài)性愛、致力于探索倫理禁忌區(qū)和人性陰暗面的恐怖伊恩嗎?
伊恩麥克尤恩,1948年生,英國當代著名作家。1976年以處女作短篇小說集《最初的愛情,最后的儀式》成名,并獲當年毛姆獎。此后佳作不斷,迄今已出版十幾部既暢銷又獲好評的小說,其中《阿姆斯特丹》獲布克獎,《時間中的孩子》獲惠特布萊德獎,《贖罪》獲全美書評人協(xié)會獎。近年來,隨著麥克尤恩在主流文學圈獲得越來越高的評價,在圖書市場上創(chuàng)造越來越可觀的銷售記錄,他已經(jīng)被公認為英國的國民作家,他的名字已經(jīng)成為當今英語文壇上奇跡的同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