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既是寫給兒童看的,又適合成年人閱讀,它借助一個個充滿童趣的故事,真實地描繪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生活,同時滲透著真善美的浪漫主義基調(diào)。故事兼具詩意的美和喜劇性的幽默,其獨特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在題材、創(chuàng)作方法和表現(xiàn)技巧等各方面影響著后來的兒童文學(xué)。
童話故事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中猶如一朵神奇的小花,充滿了希望與想象。這里面有堅強與勇敢,有純真與善良,還有歡樂和憧憬!栋餐缴挕返淖髡甙餐缴沁@樣一位童話大師,他用自己的童話滋潤著一代代孩子的心田,給每個人的心中都點燃了一盞溫暖的燈。
安徒生的童話立意新穎,表現(xiàn)手法奇特,富有獨到的創(chuàng)造性和求新意識。他把民間故事、神仙故事、神話、寓言、薩迦傳說、詩歌甚至短篇小說都融合到童話中來,從而把童話提高到了一個劃時代的高度,賦予童話以全新的面貌、更寬泛的取材范圍和前所未有的深刻內(nèi)涵。不妨從收進本集子的童話中舉出幾個例子。
《皇帝的新裝》原本是一個西班牙王子寫的故事,這個故事流傳很久,早已熟為人知,西班牙大作家塞萬提斯(1547—1616)也曾在他的戲劇中把這個故事作為素材。它的內(nèi)容是說有個國王自吹從來不會聽信謊言,卻還是上當受騙了,故事的結(jié)局是那個國王光著身子在朝臣和全城百姓面前走過,大家都噤若寒蟬,不吭一聲。安徒生改寫這個故事時在結(jié)尾處讓一個孩子喊出了“他沒有穿衣服”這句真話。這個改動確實是神來之筆,把整個故事升華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富有更深刻的哲理含義。正是由于那個孩子的一聲呼叫,歐洲乃至全世界便有了一個時常被引用的典故:“皇帝的新裝!
《賣火柴的小女孩》這個圣誕故事是安徒生在出國旅途中倉促成篇的,起初他只是按照年刊編輯寄來的畫片上的要求寫了小女孩在火柴的微光中見到了烤鵝和她的祖母等情節(jié)。完稿之后安徒生總覺得仿佛缺少了什么,思索了很久之后才添上了小女孩在大雪中死去的結(jié)局。這個結(jié)局灌注了他的極大的同情卻又愛莫能助的憐憫,把整個故事從平淡化為神奇,令人讀來心酸,甚至為那個小女孩灑下一掬同情的眼淚。然而這個結(jié)局卻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教會的衛(wèi)道士們指責說:在除夕之夜可憐無助的小女孩得不到人間的溫暖而凍死街頭,這是對宗教的大不敬,也是對教會慈善事業(yè)的惡意中傷和丑化。還有許多人也非難說結(jié)局過于凄慘,會毒害幼小的心靈,因而不許兒童閱讀。更有甚者,美國一個頗有名氣的作家為安徒生改寫了故事結(jié)局:原來小女孩的祖母不曾到真_正的天堂去,而是移民到了大洋彼岸的“人間天堂”——美國去了,當上了“美籍丹麥人”,于是腰纏萬貫的美國奶奶便回國探親,把小女孩接到美國去享受有溫暖的壁爐、肥美的烤鵝,還有圣誕樹的美國式的幸福生活。
《小美人魚》的故事是從《灰姑娘》脫胎而來的。然而和美麗的灰姑娘不同的是:她并沒有得到仙女的幫助,最后也沒有喜結(jié)良緣的幸運。小美人魚出于對愛情的忠貞,不忍心舉起女巫給的尖刀殺死王子以求得自己活命。在王子迎親之夜,她寧可縱身跳入大海讓自己的身軀一點一點地化為泡沫而無怨無悔,這就打破了王子美女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神仙故事和民間傳說約定俗成的傳統(tǒng)。小美人魚終于未能得到心愛的王子,卻變成了世代相傳的不朽藝術(shù)形象:坐落在哥本哈根朗格寧海濱的小美人魚塑像已經(jīng)成了丹麥在國際上的化身和象征。
《她真是個窩囊廢》寫的是安徒生自己的童年回憶,那個洗衣婦其實就是他母親的縮影。故事的核心是洗衣婦酗酒成癖,因而受到周圍人的挖苦譏刺,直到死去還被人說成是‘‘不中用的廢物”。然而安徒生記起了他母親曾對他說過的話:喝酒固然不對,但是洗衣婦干活那么辛苦,經(jīng)常整天站在冰涼的河水里,還不能天天吃上一頓熱飯,她要喝點東西暖暖身子,但是除了燒酒沒有更好的東西。于是安徒生把故事的基調(diào)改變成寬容和諒解。這一來不僅使得洗衣婦這個受人鄙視的角色博得了同情,也使得整個故事有了更深刻的內(nèi)涵。
在寫作手法上,安徒生也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他并不一味地去寫要讓孩子看得懂的兒童故事。他的許多童話都含義深奧,只有大人才能夠理解,但是他相信:孩子光是看故事也會喜歡的,故事情節(jié)本身就足以把孩子們吸引住。而童話里的深刻含義盡管他們當時未必能夠領(lǐng)會,但是等到他們長大起來,自會回味無窮的。
在語言風(fēng)格上,安徒生童話里大量運用了丹麥下層人民的日常口語和民間故事的結(jié)構(gòu)形式,因而語言生動流暢,樸實自然,充滿了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正是由于安徒生在寫作手法和語言風(fēng)格上的獨特,才創(chuàng)造出了丑小鴨、沒有穿衣服的皇帝、小美人魚等一批膾炙人口的藝術(shù)形象。這些形象已成為歐洲語言中的典故并且被收進了詞典。比方說,“皇帝的新衣”,幾乎人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極其尖銳的諷喻。
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21世紀,離安徒生發(fā)表的第一本童話故事集《講給孩子們聽的故事》有一百五十余年了。但是,在新的世紀里,不管社會有多大變革、進步,科學(xué)有多發(fā)達,經(jīng)濟有多繁榮,人類更需要完善其身,提高素質(zhì),加強修養(yǎng)和陶冶情趣。這并不是能畢其功于朝夕之間的事情,而是需要漫長的時間,從各方面培養(yǎng)提高,這是一個從小開始潛移默化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包括安徒生的作品在內(nèi)的童話就起著不容忽視的作用,尤其在保持純正的赤子童心和增強幻想和想象力方面。安徒生的名字將會和其他古典作家一起永存在世界文學(xué)史上,他的有些作品仍將代代相傳下去。安徒生童話像一顆掛在夜空中的星星,仍會發(fā)出明亮而美麗的光芒,在天際閃爍著,照耀著我們。
石琴娥,1936年出生。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xué)研究所北歐文學(xué)專家。曾長期在我國駐瑞典和冰島使館工作,為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xué)、哥本哈根大學(xué)和奧斯陸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和訪問教授。曾獲瑞典作家基金獎、2000——2001年度中國外國文學(xué)圖書一等獎、第五屆國家圖書獎提名獎和2006年安徒生國際大獎。主編《北歐當代短篇小說》、冰島《薩迦選集》;為《中國大百科全書》及多種詞典撰寫北歐文學(xué)詞條;著有《北歐文學(xué)史》等;譯著有《埃達》、《薩迦》、《尼爾斯騎鵝歷險記》、《安徒生童話與故事全集》等。曾獲瑞典作家基金獎,第五屆(2001)、第六屆(2003)全國優(yōu)秀外國文學(xué)圖書獎一等獎,安徒生國際大獎(2006),并被授予中國翻譯協(xié)會資深翻譯家榮譽證書(2007)以及丹麥國旗騎士勛章(2010)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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