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是怎樣轉(zhuǎn)身的(代后記)
藝起來呀嗨起來,東莞市文聯(lián)啟動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十大創(chuàng)作,領導將唯一一部長篇小說的任務交給了我,說是寫好這部書,你就對東莞做出了貢獻,你就可以圓滿地畫上一個句號了。言外之意,句號之外,你老胡就可以進入《詩經(jīng)·采菽》中“優(yōu)哉游哉”的美好境界了。
作為領導,知道作家心里想的是什么,其關心抵達靈魂,這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這難道不是一種終極關懷嗎?
東莞文學院面向全國簽約,在中國文壇頗有影響。面向全國是胸懷、氣度,但關鍵是要為我所用,必須是寫東莞,注入東莞元素。這可就難了。有不少人說,外來的和尚不一定好念經(jīng),也不定能念好經(jīng)。這種命題作業(yè),有點違背藝術規(guī)律,作家總是寫他最熟悉最有感悟的東西嘛。
這回倒好,為了向東莞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獻禮,啟動十大創(chuàng)作,沒有請大腕大牌,而是清一色本土藝術家,涉及多種藝術門類,一個個都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啟動儀式還算是隆重。
長篇小說自然擺在了第一位。領導青眼,肝膽相照,毫不猶豫便“接旨”了。簽約時,哈,私下也是心有旁騖的,但旁騖了半天,一點希望都沒有,這下只有攆鴨子上架了。不干鬧笑話,更對不起領導,不要旁騖了,那就兩肋插刀吧!
心定了,王八吃稱錘,覺得領導就像沙皇一樣坐在我頭頂上——“壓力”山大啊!
簽約的標題是“女兒香”。是呵,“女兒香”,鳳凰涅槃,劫后重生,價壓黃金,是為南國天香,莞香之極品。以此命名長篇小說,托物寓意,詩意美感頓生,是生命力、創(chuàng)造力的象征,更是東莞的人格寫真。
改革開放四十年際,東莞從來就沒有這樣一部書,東莞亟須這么一部東莞版的“情滿珠江”“情滿東江”“情滿香江”。這么一部力圖展現(xiàn)一個家族與莞香——“女兒香”的血肉牽連,把莞香文化與東莞精神結(jié)合起來,并以此呈現(xiàn)東莞改革開放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
論證會上,謝有順點贊:妙哉!
妙哉是妙哉,網(wǎng)上一查,竟有七個義項,有四五部長篇小說都命名為《女兒香》,且都是武打類的。更驚人的是,一九五一年香港就有一部電影,黃鶴聲執(zhí)導的,片名就叫《女兒香》;還有搞笑的,最近一部《花木蘭傳奇》的電視劇,其片尾曲,也是《女兒香》哩。女兒香,女兒香,還有女兒紅,女兒悲,女兒喜哩。全是女兒香,怎么竟落了俗套呢?
不行,得馬上改。靈機一動,突然想到,本君不是在市文化精品創(chuàng)作中有個作品叫《太陽轉(zhuǎn)身的地方》嗎,才寫了兩三萬字,何不兩炮一響,拿來一用?領導好一陣沉吟,道,老胡,去掉后面三個字,就叫《太陽轉(zhuǎn)身》吧?啊,太陽轉(zhuǎn)身?就像是?思{的約克納帕塔法縣,梭羅的瓦爾登湖,馬爾科斯的馬孔多,莫言的高密東北鄉(xiāng)?既是地理概念,又是哲學的命題,更是文學的命名;從“三來一補”到企業(yè)轉(zhuǎn)型再到城市巨變,當然最重要的是人的思想觀念,這幾個華麗的轉(zhuǎn)身,豈不更響亮,更獨特?
好是好,妙是妙,進入構(gòu)思,竟然是老虎吃刺猬,無從下口。大的文學思考,離不開大的歷史背景。畢竟是長篇小說,畢竟又是有一定時間長度的生活描述和歲月講述。且不敢說是史詩和歷史講述,但也是一種跨越六十多年半個多世紀漫長時間的具有滄桑感的講述啊。其次呢,它又是對具有密度的復雜生活的描述,而不是投機取巧,紀實材料的積累——不是《三國志》而是《三國演義》呀!而這種“演義”又應該具有足夠的豐富性和復雜性,經(jīng)得起作家創(chuàng)造力的強力拉扯和鍛造。再就是思索,當然是對社會人生、人物命運和人性的思索,思索還要有穿透力嘍。凡此種種吧。太難了,太麻煩了。表面沉靜自信,內(nèi)心卻有點虛,也有點窩火,再怎么說,扎根東莞也二十多年了,也可以說我認認真真采訪東莞二十多年了,欲望、激情卻到哪里去了呢?
關鍵時刻,領導設了一個局。答應幫我找一大幫采訪對象——書記、市長、多方英杰,當年的逃港人如今的企業(yè)家,可能是太忙了,竟一個也指望不上。
倒是另外一個局——簽約電視劇《新外來妹》這個局。當時,包括《外來妹》若干主創(chuàng),北京、廣州還來了一大幫人,大腕明星濟濟一堂。這,倒沒有嚇著我,倒是從厚街請來的一個原型人物,長得像吉普賽女郎的一個女企業(yè)家曹明蓮,她的傳奇故事顛覆了我,震撼了我。一時電光石火,多日的困惑、焦慮、失眠,所有敘述的黑暗,霎時一片雪亮!
于是趕緊與虎門的朋友聯(lián)系,請他們幫忙搜集一九七八年九月“粵字〇〇一號”——引進全國第一宗“三來一補”的傳奇女英雄劉銀的故事。沒想到,對方說,哈,老胡,你是說劉銀呀?哎呀,她都死去二十多年了,我們都不太記得她了,也沒多大興趣了……
這句話,沒有當頭棒喝,反而讓我高度亢奮,信息紛陳,不能自已。什么死去二十多年了,死去一百多年又怎樣?《紅樓夢》的賈寶玉和林黛玉不但不死,而且永遠年輕貌美,長生不老;实酆涂茖W家都找不到的靈丹妙藥,作家找到了,文學就是無中生有,有中生有,甚至有中生無,文學就是能生死人,肉白骨,永垂不朽呀!
胡海洋,滿族,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東莞文藝》執(zhí)行主編。共出版、發(fā)表作品逾三百萬字,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祖》《大河拐大彎》《水命人》、散文集《虎門春秋》《東莞奇人》、中短篇小說集《夜郎棋話》《瀟灑求職記》《鬼屋》《凈化靈魂的樂園》及《胡海洋文集》等。
電視連續(xù)劇《謝謝你的愛》獲原中國廣播電影電視部銅獎(常設);小說集《夜郎棋話》獲一九九六年廣東省新人新作提名獎;長篇小說《祖》入圍第十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長篇小說《大河拐大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后入選《長篇小說選刊》并榮獲首屆東莞文學藝術獎;中篇小說《九龍悲歌》《瀟灑求職記》分別入選《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文摘報》,前者榮獲第二屆《飛天》十年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