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斯坦錯失良機

11月6日，瑞典國王繼續(xù)前往萊比錫。他致書約翰·喬治，敦促他帶上全部可用軍隊趕往薩勒河。他將一支強大的分遣隊派到前方，控制位于科森的薩勒河狹道。古斯塔夫在阿爾滕堡渡過薩勒河，繼續(xù)向瑙姆堡挺進，于11月10日奪取該地。此地距萊比錫約100公里，古斯塔夫在此暫停行軍，集中兵力，等待增援。他在城北掘壕建營，這是他的慣常操作。

同時，天氣也轉(zhuǎn)冷了。瓦倫斯坦了解瑞軍在瑙姆堡的行動后，相信這表明古斯塔夫正準備下寨過冬。

得知瑞軍離開埃爾福特前往瑙姆堡時，瓦倫斯坦正身處萊比錫東北約16公里的艾倫堡。他立刻派兵控制薩勒河上的狹口，堵住瑞軍的前進之路，同時移兵瑙姆堡以東約15公里的魏森費爾斯。

到達魏森費爾斯后，他得知瑞軍已經(jīng)搶先到達薩勒河狹口，還占據(jù)了瑙姆堡。他驚訝于瑞軍行動之迅速，召開軍務會商討如何處置。鑒于瑞軍正在掘壕設營、等待增援，軍務會一致認為，敵軍不打算搦戰(zhàn)，而會在營中過冬。瓦倫斯坦同意軍務會的見解，11月14日開始將軍隊北撤至梅澤堡，下寨越冬。他派帕彭海姆前去攻克并守住哈雷。

瓦倫斯坦1632年11月的行動受到了批評。從戰(zhàn)略上講，他位于三支敵軍之間，并對其中任何一支都具有兵力優(yōu)勢——這三支敵軍是瑙姆堡的瑞軍、托爾高的薩軍，以及據(jù)信正從不倫瑞克-呂訥堡趕來的一支新教軍隊。呂訥堡軍事實上已經(jīng)抵達易北河彼岸，接近托爾高的薩軍。瓦倫斯坦位居中間，本可以迅速打擊其中一支，起碼可以阻止他們會師。

第二點批評在于，他決定下寨過冬，從而于存在強大敵軍時分散了兵力。瑞軍就在他附近，他還分散了自己的軍隊，這一點無可辯白，盡管德爾布呂克盡□大的努力為他開脫。

瓦倫斯坦派哈茨費爾特將軍率領(lǐng)2500人監(jiān)視托爾高。若是想阻止薩軍和呂訥堡軍向西加入古斯塔夫，這支軍隊太小了；若是只作為一支監(jiān)視和前期預警部隊，它又太大了。瓦倫斯坦也派兵搜尋食物�！踅K，帕彭海姆希望返回威斯特伐利亞，因為那里的瑞軍一個接一個地拔除了他的要塞。瓦倫斯坦讓步了。一些歷史學家為瓦倫斯坦辯護，認為他身罹痛風，沒有力氣與這位好折騰的屬下爭辯。他允許帕彭海姆帶走一支相當大的部隊，據(jù)估計在5800～8000人之間。他確實安排陸軍元帥加拉斯及其部隊接替帕彭海姆的空缺，然而，加拉斯沿著波希米亞邊境部署在南方，需要花費一些時日才能幫上忙。

所有這些失策都表明，瓦倫斯坦及其將領(lǐng)嚴重誤判了古斯塔夫的意圖。瑞典國王整整一年都渴望與飄忽不定的瓦倫斯坦打一仗。自從他在舊堡失利，認為自己的軍事榮譽受損以來，這個愿望日漸強烈。他也希望一勞永逸地消除帝國軍對薩克森的威脅。

古斯塔夫獲悉瓦倫斯坦已經(jīng)撤往梅澤堡時，便放棄了自己的營地并尾隨之。隨后，11月14日，他得到消息稱帕彭海姆已經(jīng)離開。雖無兵力優(yōu)勢，但他認定發(fā)起攻擊的時機已至，遂加快追逐。李德·哈特評論道：“眼見敵軍分散便立即抓住機會，在貫徹兵力集中原則的過程中展現(xiàn)決心與火力，這里就是一個令人欽佩的案例�！�

大約在11月15日中午，瓦倫斯坦獲悉瑞軍正向他殺來，自知難免一戰(zhàn)。他的主力軍位于呂岑，便決定在那里抵抗。他派魯?shù)婪颉た坡謇锥啵?585—1657年）將軍率領(lǐng)500名龍騎兵和克羅地亞分遣隊延緩瑞軍進攻，并派出信使聯(lián)系帕彭海姆，令其盡快返回。

科洛雷多及其軍隊在魏森費爾斯以東、沼澤般的里帕赫溪流堵住了瑞軍。11月15日，他們在被趕跑前阻止了瑞軍4個小時。這4個小時的耽擱對接下來的戰(zhàn)役非同小可。古斯塔夫認定此番耽擱導致在當天作戰(zhàn)已然太晚，遂宿營度夜。若是瑞軍能夠在15日發(fā)起進攻，帕彭海姆就不會在戰(zhàn)役中發(fā)揮作用，帝國軍就不會有額外的時間準備陣地。那樣的話，瑞軍的決定性勝利幾乎是注定的。

呂岑周邊的地形總體上是平坦的。在17世紀，從萊比錫到魏森費爾斯有一條道路途經(jīng)呂岑村，這條路高出地面且兩側(cè)有著深溝。

戰(zhàn)斗序列

瓦倫斯坦部署軍隊的方式，往往讓后世的作者們?yōu)樗麑ふ腋鞣N理由。甚至李德·哈特也對這不同尋常的部署感到困惑。瓦倫斯坦將軍隊布置得與萊比錫道路平行，面向東南，而不是穿過道路。這樣，他的右翼就暴露在預計的瑞軍前進方向上。然而，他將右翼依托于呂岑村。這座村莊橫跨萊比錫道路，包括300座房屋和一座城墻包圍的古老城堡。戰(zhàn)役開始前，瓦倫斯坦下令將村莊付之一炬。帝國軍右翼與呂岑之間的土地是一片沼澤，米爾格拉本溪流從中流過，導致瑞軍的側(cè)擊行動幾乎不可能。溝壑是現(xiàn)成的戰(zhàn)壕，他將火槍兵排布在此。帝國軍左翼本應當依托于弗洛斯格拉本溪流。11月15日下午兩三點，帝國軍已經(jīng)各就各位。

早期的描述（以及一些較新的描述）認為帝國軍組成了1631年布賴滕費爾德戰(zhàn)役那樣的大型“西班牙方陣”。這并不正確。如本章之前提及的，這些陣形因布賴滕費爾德的結(jié)局而被迅速替代。瓦倫斯坦雖然還沒有瑞典人走得那么遠，但已經(jīng)開始向線式陣形過渡。他已將布賴滕費爾德的30排縱深步兵陣形削減為10排。他也將輕型炮搞到了手，并開始將火槍兵與騎兵混合。

當?shù)乱庵救碎_始縮小戰(zhàn)術(shù)和技術(shù)差距時，瑞典人仍然保持著質(zhì)量優(yōu)勢。他們有輕型滑膛槍，他們的陣形更淺。□后，他們享有軍隊核心人員是瑞典人和芬蘭人的優(yōu)勢。甚至軍中訓練有素的雇傭兵也有鮮明的優(yōu)勢，就是每一支老兵部隊面對新建部隊的那種優(yōu)勢。

帝國步兵以兩線部署于中軍，縱深10排，與萊比錫—魏森費爾斯道路平行，420名火槍兵部署在他們前方的溝壑中。瓦倫斯坦將大多數(shù)火炮布置在呂岑正北的磨坊高地，在該處布置了400名火槍兵，以掩護炮兵和呂岑陣地。約半數(shù)騎兵位于右翼后方，剩余騎兵在步兵后或右方。剩余火炮位于左翼前方。

帝國軍到底有多□□炮可謂眾說紛紜，但計入輕型炮后可能有60門左右。瓦倫斯坦沒有足夠的兵力填補左翼和弗洛斯格拉本溪流間的空隙。他預料瑞軍將嘗試在此施以側(cè)擊。他命令伊索拉尼將軍以克羅地亞騎兵掩護洞開的側(cè)翼，但數(shù)量也不夠。因此，瓦倫斯坦將輜重隊和隨營人員聚在左翼后方，拉起床單偽裝成旗幟，營造后方布置了強大部隊的假象，直到帕彭海姆趕來為止。他有望于夜間返回戰(zhàn)場。

瓦倫斯坦親自指揮中軍。一些資料說，他不得不躺在擔架上巡視戰(zhàn)場。毫無疑問，他身患痛風，但他騎在馬上精力充沛地指揮部下。左翼由陸軍元帥霍爾克和奧塔維奧·皮科洛米尼（1599—1656年）將軍共同指揮，后者將于1634年升為陸軍元帥。右翼由科洛雷多將軍指揮。

瓦倫斯坦之所以采取了看起來不同尋常的部署，有一些明顯的原因：□□，堤道可以作為現(xiàn)成的陣地，對進攻者構(gòu)成嚴重的障礙；第二，這番部署使他的右翼格外安全，因為它依托村莊和難以通行的沼澤地；第三，這種位置使他能撤往德意志西北部而非波希米亞，這是由他的戰(zhàn)略膽識決定的。他的部署弱點在于本應該□強的左翼，因為它沒有依托任何天然障礙物。瑞典國王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這個弱點，希望可以包抄這一翼，迫使帝國軍無法撤往萊比錫。帝國軍習慣上會往左撤，由這一翼掩護撤退。如果瑞軍能夠包抄帝國軍左翼，將迫使他們在薩克森這片敵對的國土過冬。瓦倫斯坦心知肚明地接受了這種風險，但他指望帕彭海姆能夠早些返回，糾正左翼的弱點。

如瓦倫斯坦所料，瑞軍以斜線向右轉(zhuǎn)，而古斯塔夫以非常類似布賴滕費爾德戰(zhàn)役的形式部署軍隊——步兵分成兩線，縱深6排，騎兵位于兩翼。部署前，他得知約翰·喬治拒絕帶上援軍從托爾高加入他。這個消息沒有改變古斯塔夫的計劃。盡管一些□優(yōu)秀的指揮官——霍恩、巴納、托爾斯滕松、托特——不在場，但他仍然保持信心。這些人不是在養(yǎng)傷，就是另有任務。

瑞軍左翼由魏瑪?shù)牟�恩哈德指揮。他的騎兵有3000人左右，主要是德意志雇傭兵。尼爾斯·布拉赫將軍執(zhí)掌中軍，并親自率領(lǐng)更具經(jīng)驗的□□線。他的任務是在國王轉(zhuǎn)向帝國軍左翼時牽制帝國中軍。第二線由克尼普豪森將軍指揮。每一線由4個步兵團組成。古斯塔夫親自指揮右翼，主要包括瑞典和芬蘭騎兵。后備軍包括6支騎兵中隊，位于中軍后，由約翰·馮·奧姆上校指揮。26門重炮置于中軍前方。約40門輕型步兵炮布置在相應單位。輜重隊位于莫伊辛村莊，位于弗洛斯格拉本和瑞典方陣的左中位置之后。

對于各方兵力，甚至哪一方的人數(shù)更多，不同資料間都有較大差異。直到帕彭海姆的騎兵，特別是他的步兵到來前，瑞軍都有微弱優(yōu)勢。而這之后，帝國軍具有了微弱優(yōu)勢。瑞軍在戰(zhàn)役之初或許有近1.3萬名步兵和略少于7000名騎兵。帕彭海姆部隊返回前，帝國軍規(guī)模被描述為1.6萬～2萬人不等。

瑞軍在11月15日—16日晚以作戰(zhàn)隊形就地入睡。在毀滅呂岑的大火照耀下，兩軍的營火也互相清晰可見。像在布賴滕費爾德那樣，瑞典國王與一些主要軍官共同度夜。

呂岑之霧

在天明前許久，瑞軍鼓手就喚醒了士兵。按慣例祈禱上帝、吟唱圣歌后，各作戰(zhàn)單位組成戰(zhàn)陣。國王在隊伍之間縱馬疾馳。由于1627年在迪爾肖受的傷仍然隱隱作痛，他只在大衣里穿了一層耐砍的鹿皮。

像1632年11月16日那樣能見度如此低的大型戰(zhàn)役還真是少見。清晨的重霾和濃霧籠罩戰(zhàn)場，一整日內(nèi)也不時出現(xiàn)。早晨，村莊陰燃冒出的濃煙和之后成千上萬武器的硝煙使霧霾更加嚴重。

古斯塔夫本希望在黎明開戰(zhàn)，但不得不等待能見度提高。瑞軍知道帝國軍的增援正在趕來加入瓦倫斯坦，所以盡早進攻是必要的。反之，瑞軍的拖延對帝國軍有利，因為每一秒的拖延就讓帕彭海姆更近一步。從掩護部隊傳來的情報中，帝國軍也得知瑞軍指望不上任何來自托爾高的及時援助。

10時過后不久，霧霾終于開始消散。兩軍勉強可見對方。古斯塔夫立刻用信號通知火炮開火，帝國軍火炮加以回應。約一個小時的火炮對決后，古斯塔夫舉起佩劍，率領(lǐng)瑞、芬騎兵前進。他們迅速打散了克羅地亞騎兵掩護部隊。

接下來擋在古斯塔夫路上的，是堤道兩側(cè)溝壑中的帝國火槍兵。一番激戰(zhàn)后，火槍兵被趕出陣地�，F(xiàn)在，瑞軍騎兵猛撲向帝國軍左翼，經(jīng)一番惡戰(zhàn)，霍爾克所部被逼退。克羅地亞騎兵掩護部隊遭到粉碎的同時，新兵、攤販、婦女組成的“偽裝”部隊也逃離戰(zhàn)場。瓦倫斯坦將右翼騎兵調(diào)向左翼，以阻止勢欲捍山的瑞軍。

瑞軍對帝國軍右翼的進攻，也是中軍和左翼前進的信號。帝國火槍兵被逐出堤道，瑞軍向前奪取了帝國中軍前方的火炮。一開始，瑞軍的進攻在整條戰(zhàn)線上都是成功的。但是，隨著霧氣重新彌漫并與交戰(zhàn)雙方的硝煙混合，能見度再次下降。

成功沒有維持太久�！酢酰�伯恩哈德公爵對付帝國軍右翼感到吃力。第二，瑞軍中軍翼展超出帝國中軍，開始實施包圍。瑞軍中軍右側(cè)的這一行動，導致中軍與右翼出現(xiàn)缺口，而一些帝國騎兵就向這個缺口發(fā)動沖擊。瑞軍右翼各團現(xiàn)遭帝國騎兵和步兵的共同擠壓。盡管他們不顧一切地抵抗，但仍然被打退到堤道后。堤道迅速被帝國火槍兵重新占據(jù)。他們繳獲的帝國火炮在此期間丟失。

古斯塔夫·阿道夫之死

戰(zhàn)場再次被濃霧籠罩。陰燃的村莊和槍炮開火產(chǎn)生的煙塵沉至地面，導致一些低洼地區(qū)的能見度幾乎為零。這個時候，仍在擊退敵軍左翼的古斯塔夫得到消息稱他的中軍遇到了困難。他下令第二線前進，據(jù)說還從中帶出了一個騎兵團，并親自奔向中軍。隨后發(fā)生的事情籠罩在很多文學的迷霧中，就像戰(zhàn)場上的天然之霧一樣。

一種描述稱，國王在戰(zhàn)役早些時候，10時30分之前，就被一枚滑膛槍彈擊傷手臂，但這可能與他□后受的幾處傷混為一談了。另一種描述稱，國王被一枚滑膛槍彈擊中，失去了對坐騎的控制，它沖向了敵陣，國王就在此遇害。其他的解釋是，國王和親衛(wèi)隊騎著快馬，因而與下屬的團失散。[50]這時，這支小隊遇上了一支帝國騎兵分遣隊，古斯塔夫被他們的手槍擊中負傷。他是受了致命傷還是立即被殺，我們并不清楚。他確實墜于馬下。其他一些描述認為他死前多處受傷。對于國王之死，有若干種試圖準確重構(gòu)事件的描述流傳至今，然而它們多系猜測。

□簡單也□合邏輯的解釋是，國王及其小隊在濃霧中迷路或者沒有意識到瑞典中軍被打退到多遠，因而是在兩個戰(zhàn)線之間而非在瑞軍戰(zhàn)線之后活動。勞恩堡公爵弗朗茨·阿爾布萊希特作為志愿追隨者陪伴著國王，但瑞典人永遠無法原諒他丟棄了國王的遺體。隨后，兵匪們反復戳刺并剝光了國王的遺體。李德·哈特的評論是正確的：“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古斯塔夫那匹染上了鮮血的戰(zhàn)馬孤零零地奔回了瑞軍戰(zhàn)線，部隊就這樣得知他們的君主已經(jīng)陣亡，盡管布拉赫和克尼普豪森信誓旦旦地聲稱他只是受傷了。士兵們很快了解了真相，但他們并不沮喪，而是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