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弋舟的兩篇中篇小說:《碎瓷》和《李選的踟躕》。
記者有他們按門鈴的方式嗎?湯瑾詩想,那天的門鈴聲就是“記者式”的,似乎蠻有分,實際是蠻不講理。當時湯瑾詩正在試一條新裙子。裙子墨綠色,飾著藍色的暗紋,掛起來很好好看,穿在身上,湯瑾詩自己向下打量,也覺得比較合體,但對著穿衣鏡一照,卻發(fā)現(xiàn)有種難以立刻分析出的別扭。怎么會這樣?湯瑾詩后悔沒有試穿就把這條裙子買了回來?伤鼟煸谏虉隼锏拇_是很好看的,怎么說呢,湯瑾詩沮喪地想,是自己把一條好看的裙子給穿難看了。有了這樣的念頭,湯瑾詩不免情緒黯然,開始考慮推掉當晚的飯局了。門鈴聲響起來。湯瑾詩湊在貓眼上向外望,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對方卻在門外叫出了她的名字:“請問湯瑾詩女士在家嗎?”作為一個事件的開場白,這句話就有些戲劇性在里面,用了“請”,還用了比較嚴肅的“女士”。后來湯瑾詩覺得這句話也是有著一股“記者味”的,拿腔拿調(diào),帶著股職業(yè)特權(quán)墊底兒的傲慢,還有以某種程度的侵犯為原則的陰險勁兒。
湯瑾詩打開一道門縫狐疑地看對方。頭,文化衫,在湯瑾詩眼里這不過是個毛頭小年輕。
“您好,我們是電視臺的記者,想就您的個人情感問題進行一些采訪——”小年輕盡量不動聲色地說。
湯瑾詩來不及揣摩這個要求。對方話音未落,湯瑾詩的眼前就閃出了一臺攝像機和一張女人憤怒的臉。這兩樣東西都很嚇人,像劈面而來的兩只拳頭。接近是條件反射,湯瑾詩迅速關(guān)上了門。湯瑾詩的心咚咚地跳,外面的動靜也不小,但湯瑾詩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好半天,湯瑾詩才緩過神,于是,像被熨斗熨展了猙獰的褶皺,像攥緊的拳頭松展開,那張女人憤怒的臉在湯瑾詩的腦子里還原成艾小娥的模樣。湯瑾詩有些明白了,結(jié)合著艾小娥在門外的咆哮,她漸漸搞懂了自己眼下的處境。
“開門!把仝小乙交出來!”
“湯瑾詩你要給我個交代!”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艾小娥的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同時開始撞擊鐵門,大約是用上了腳,咣咣的,排山倒海一樣。湯瑾詩的腦子被踢亂了,心被踢顫了,因為搞清了緣由,就更加緊張。失措間,湯瑾詩先想到了周瑤石。這也是下意識在作祟。面臨危險的湯瑾詩,需要被援助的湯瑾詩,下意識里靠前個想到的,就是強有力的周瑤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