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間韓氏藏書題識彙錄》(下簡稱《題識彙錄》)不分卷,近人吳縣鄒百耐纂,稿本,凡四冊,今藏上海圖書館。①韓氏名應陛(1813或1815—1860),②字鳴唐,一字對虞,號綠卿,江蘇松江府婁縣人。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舉人,官內(nèi)閣中書。性喜蓄書,兼及古泉書畫。著有《讀有用書齋雜著》二卷。
有關介紹韓應陛生平的文獻較少,據(jù)同治二年(1863)南匯張文虎所撰《讀有用書齋雜著序》,知其“少好讀周秦諸子,爲文古質(zhì)簡奧”,“從姚先生春木游,得望溪、惜抱古文義法,尤究心世事”!拔魅它c線面體之學,莫善於《幾何原本》,凡十五卷,明萬曆間利瑪竇所譯,止前六卷。近歲英國末士偉烈亞力續(xù)譯後九卷,吾友海寧李壬叔寫而傳之,君反復審訂,授之剞劂,亞力以爲西洋舊本弗及也。外若新譯諸重學、氣學、光學、聲學諸書,君每手自校錄,復爲之推極其致,往往出西人所論外,故其發(fā)之于文益奇”!肚迨犯·列傳》對韓應陛生平的簡短記載,似徑出於張氏此序。對於韓應陛的評價,尚有韓氏中式道光甲辰恩科江南鄉(xiāng)試第三名之朱卷上的“本房總批”可據(jù)。該批語云:“罄澄心以凝思,渺衆(zhòng)慮而爲言,筆有堅光,語無泛設,非平日寢饋於諸子百家,未易臻此妙境也。詩才擷粹唐賢,經(jīng)義研精漢代。綜觀五策,既殫見而洽聞;通校三場,尤涵今而茹古。揭曉後,知生家傳忠厚,學富縹緗,歷試前茅,英年食餼,久膺首薦,瑣院知名。此時星燦三垣,鳴鹿啟魁垣之端;來歲花明十里,登鼇蜚翰苑之聲,于生有厚望焉!雹蹚目脊賹ζ鋵W問的讚賞及仕途的期許,可增加對韓應陛的瞭解。
韓應陛收藏圖書甚富,由《題識彙錄》可窺其面目!额}識彙錄》著錄韓氏藏書四百零六部,內(nèi)宋刻本二十一部,元刻本九部,明抄本一百九十餘部(含影宋抄本一百三十餘部)。其中多批校題跋本,著名學者與藏書家如明代的姚咨、文徵明、趙琦美、張丑、朱之赤、馮彥淵、馮班、毛晉,清代的何焯、何煌、王聞遠、王士禛、葉樹廉、宋賓王、蔣杲、惠棟、錢大昕、沈欽韓、沈廷芳、顧廣圻、袁廷檮、鈕樹玉、段玉裁、周錫瓚、吳翌鳳、黃丕烈、戈載、戈襄、馮登府、張文虎等所作批校題跋,尤具文獻與文物價值。由於韓氏藏書至少有百餘種得自黃丕烈舊藏,④因此所藏黃丕烈的校跋本竟有近六十種之多,這無論在當時或現(xiàn)代,都是令人驚嘆的重要收藏。據(jù)繆荃孫《藝風堂文漫存·癸甲稿》卷三《華亭韓氏藏書記》介紹,韓氏藏書量遠不止此,其“玉軸牙籤,名抄舊刻,所積約十餘萬卷”,後來遭遇動亂,大部損失,“(咸豐)十年夏流寇犯松”時,“藏書版片古器書畫與所居俱燼”⑤,所存圖書,僅其子伯陽逃難時攜出者。
讀《題識彙錄》可知,作爲一位有識見的藏書家,韓應陛不僅勤於藏書抄書,潛心版本之學,更手自校勘,多具心得⑥。如其曾據(jù)所藏宋刻《袁氏世範》三卷《增廣世範詩事》一卷,以校鮑廷博知不足齋刻本,發(fā)現(xiàn)鮑本不足,並指出其訛誤之由,“其故在不肯細看本文,而輕易改抹所致。改抹處當亦自知未安,又懷不欲輕改之心,以爲較原本已善。又私心竊念作者文理或本平常,遂不復推求,而不知此由其偶不審本文之故,而非本文之文理有未善也。鮑稱善校,猶有此失,其下更未易言!笨梢婍n氏讀書校勘之精審。又如“宋刻《禮記》殘本九卷”條中錄張爾耆跋云:“舍人(即韓應陛)近欲編輯刻書人姓名以資考證,如鑒別鼎彝古器,必徵款識以爲信,其用心可謂勤矣!毙\(zhòng)所周知,利用刻工鑒定版本,至清末民國始形成風氣。傅增湘、張元濟、長澤規(guī)矩也等,皆被推爲先驅(qū)。殊不知韓應陛在收藏與鑒定實踐中對此早有領悟,並有編纂刻工姓名用以鑒定版本的設想,雖然未見成作,仍足證明其識見超羣。
韓應陛在版本考訂中,不時流露出對乾嘉間吳中藏書大家黃丕烈的推崇。如其跋舊抄本《龍筋鳳髓判》曰:“此書抄手筆意,與《鐵圍山叢談》蕘圃據(jù)宋蘭揮藏本補殘字跋中定爲張充之抄者竟無二,此書亦當斷作張手抄本,惜蕘翁未經(jīng)跋出耳。據(jù)此推知,讀未見書齋所收本子多有來歷,復翁一目了然,而不能遍爲署出,他人見之無從識得,可爲一歎!庇职显尽缎彤嬜V》云:“至此書所以定出元人手者,不知何故。惜復翁未曾作跋寫入,無從分曉!眱H此二例,足徵韓氏對於黃丕烈的服膺,在版本鑑定上已至於依賴的程度。這不僅反映了黃丕烈於古書版本鑒定的權威性與影響力,又説明韓氏藏書在內(nèi)容及理念上對於清代中期吳中藏書傳統(tǒng)之繼承。
二
《題識彙錄》不僅記錄韓氏藏書題識,又過錄各家藏書批校題跋,其中包含大量有價值的版本目錄學知識,以下略舉數(shù)事。
就?睂W方面而言,清代藏書家校書體例,在此書中多所反映。如乾隆辛丑周慶承跋舊抄本《大雅集》有曰:“竊繼先人之志,手自校閱,凡是正者四十餘條,悉以朱書小字標於上而不抹本文,蓋從先人校書之例也。其不知者不敢臆斷,仍闕之以待知者!庇秩琰S丕烈跋舊抄本《搜采異聞》云:“通體於字之是者旁加圈,非者、疑者旁加點,比《稗!繁狙芪呐约蛹饨,此校之例也。”藏書家校書以保存原本面貌爲主旨的方法,於此可見一二。
從版本學方面來說,《題識彙錄》中著錄的個別版本,今或難以蹤跡,卻很值得留意,因其牽涉到相關版本的考訂。如所著錄明影宋抄本《王建詩集》十卷,每半葉十行,行二十字,不僅其行款與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之南宋陳氏經(jīng)籍鋪刻十行十八字本有異,其卷四、卷六所收詩也較陳氏書棚本溢出多首,說明該書在宋代已有不同版本系統(tǒng),對於進一步釐清明清以來各傳本的源流及面貌有所啟發(fā)。又如曾經(jīng)東吳毛氏、汪士鐘遞藏的明影抄宋書棚本《丁卯集》,《題識彙錄》中明確著錄該本下卷目錄後有“臨安府睦親坊南陳宅經(jīng)籍鋪印”一行。這説明今藏上海圖書館的翁同龢舊藏宋刻本《丁卯集》,未必即前人所說的陳氏刻本,因爲該本並未殘損而不見陳氏經(jīng)籍鋪刊記。再如張文虎跋明抄本《東園叢說》有云:“書中‘匡’字、‘貞’字、‘桓’字、‘姤’字,避作‘康’、作‘正’、作‘洹’、作‘遇’,又于‘太宗’、‘仁宗’、‘高宗’、‘朝廷’、‘上意’等字皆提行或空格,劄子亦有提行處,當是宋本原式。惟《籌邊》條‘國家祖宗’句誤連,蓋仿抄非影寫,故中亦不免脫誤也!庇纱丝梢姡叭藢丁胺鲁迸c“影寫”是有所區(qū)別的,在鑒定與著錄此類版本時不可輕率。此類史料均十分重要而鮮爲人知,理應受到版本研究者重視。
《題識彙錄》中記錄的書林掌故,也頗耐人尋味。讀黃丕烈跋就堂和尚手抄本《閑閑老人滏水文集》,可領略黃氏購置書籍有人所不及之門道;閱蔣之翹跋舊抄本《宋員士羅滄州先生集》,又能體會其對於借出之書遭剪剜偷竊的切膚之痛。至於韓應陛在明抄本《歐陽文忠公居士全集》等題跋中,數(shù)次提及裝書工人施春圃之名,對於留心古籍裝修史的學者,尤其是寶貴史料。
三
對韓應陛藏書大致瞭解之後,不禁會對葉昌熾《藏書紀事詩》遺漏這樣一位大收藏家感到不解,但這不能責怪葉氏的孤陋,原因在於韓氏處世低調(diào),更因其英年早逝,未及于生前整理家藏圖書目錄。世人對於韓氏藏書有所瞭解,已經(jīng)到了民國初年。
最早介紹韓應陛藏書者,爲吳縣曹元忠(字揆一,號君直,1865—1923)。曹元忠于民國三至四年(1914—1915)任韓氏家庭教師期間⑦,曾幫助主人整理藏書,創(chuàng)編書目⑧。曹目民國初有兩種石印本問世,一曰《雲(yún)間韓氏藏書目》,附有書影若干;一曰《讀有用書齋古籍目錄》,附有曹元忠所撰《藏書記》十一篇。此外,尚流傳常熟丁祖蔭淑照堂抄本,與石印本大致相同,小有出入。諸本雖粗事分類,不免仍存錯訛,於是華亭封文權(號庸庵,1868—1943)重加編訂,名曰《韓氏讀有用書齋書目》(謄清稿本今藏上海圖書館,舊作抄本),並於民國二十三年(1934)由瑞安陳準袌殷堂排印出版。封本對曹目分類進行調(diào)整,糾正錯訛,並在曹元忠《藏書記》中增入部分韓應陛及他人題跋,較此前諸本爲勝。但曹氏原編及封氏重訂之目,都過於簡單且有漏略,未能充分揭示韓氏藏書全貌。今人深入了解韓氏藏書,可資參考的是以下兩部稿本:一是今藏南京圖書館的《讀有用書齋藏書志》(以下簡稱《藏書志》),另一即鄒百耐所纂《題識彙錄》。
初步推測,《藏書志》約編于曹元忠離開韓家後,下限至民國二十二年(1933)韓氏後人出售藏書之前!恫貢尽分涰n氏藏書計五百二十餘種(曹目系統(tǒng)僅著錄四百八十種左右)。其體例詳記書名、著者、版本、版式行款、藏書印記,同時備錄各家及韓應陛題跋。韓氏後人編纂《藏書志》的意圖,是欲補曹目之不足,不特增加數(shù)量,更由簡目轉(zhuǎn)變爲清季流行的藏書志形式。需要指出的是,《藏書志》屬未完稿本,由其第五冊未編目錄,可知其藏書尚有未及錄入者。如今藏上海圖書館的明崇禎元年(1628)毛氏汲古閣刻本《周禮注疏》(清吳昕錄何焯、惠士奇、惠棟校跋,沈誠燾校,韓應陛跋),《藏書志》即未收錄,失收者當不止此!12
《題識彙錄》,據(jù)吳梅序及鄒百耐自序,編纂於民國二十二年(1933),即韓氏後人欲沽售藏書之時。百耐(生卒年不詳)出生於書香門第,其父詠春也喜藏書。⑨百耐自謂“少隨先侍講京寓,國變南歸。侍講公著述之暇,輒喜考訂羣籍,命司整治之役,因得略識刊籍源流”,則其涉獵版本目錄之學由來已久。鄒氏後於蘇州自設百擁樓書肆,韓氏後人讓售藏書,委托其經(jīng)理,可謂得人。
《題識彙錄》是在遍覽韓氏藏書的基礎上,略仿《藏書志》體例,按四部分類編成,業(yè)已定稿。此書雖稱“題識彙錄”,但有些圖書並無題識,書名下僅簡單著錄版本、著者。原書題識,鄒氏也有所選擇而非全錄。如韓應陛的題識未錄入者較多,或因鄒氏認爲其時代較近,價值不高,因而與《藏書志》不同處理!额}識彙錄》著錄韓氏藏書僅四百零六種,較《藏書志》少百餘種。從吳梅序云“撮錄諸書題識凡四百餘種”、百耐自序謂“盡讀所藏,得宋元明古本及鈔校善本都四百餘種”來看,鄒氏注重善本,意在編成一部韓氏善本書目,而未錄《藏書志》著錄的韓氏家抄本、近刻本及過錄批校本。令人關注的是,《藏書志》著錄的十來種宋刻《十七史詳節(jié)》本,《題識彙錄》也未采入。按常理揣度,或許《題識彙錄》著錄時,韓氏後人未交付該批圖書。
四
就著錄數(shù)量及體例看,《題識彙錄》似出於《藏書志》,是《藏書志》的一份不全鈔本。但細審兩部稿本,兩者仍存在差異。
《藏書志》稿本五冊,究係誰氏編纂尚不明確。茲觀其稿,鈐有“韓繩大一名熙字價藩讀書印”白文長方印,第一冊前半部分的每種書名上,都鈐有“價藩”朱文方印。表明韓應陛後人韓價藩曾對《藏書志》文字逐條審核。《藏書志》中凡遇韓應陛名號,皆稱“先大父”云云,據(jù)此,《藏書志》最初當由韓繩大主持編纂!恫貢尽分杏行l目上,注有“不寫”兩字,也有原注“不寫”而後又刪去者。第二冊《諸儒校正東漢詳節(jié)》書名上,既注明“不寫”,還鈐有“德均審定”白文方印,顯然《藏書志》曾經(jīng)韓氏後人韓德均修訂。又《藏書志》原無目錄,現(xiàn)除第五冊仍未編目外,第一至四冊前已寫有目錄,其字體與原稿迥然不同,應屬韓德均修訂時補入。韓德均即繆荃孫《華亭韓氏藏書記》中提到的韓應陛之孫,字子穀,曹元忠編目即由其委託。從“不寫”兩字可知,德均有意最終釐定謄錄成一清本,但未能卒業(yè)。
在韓氏後人欲謄清《藏書志》及準備出售藏書之前,曾請鄒百耐幫助審校過該稿。何以見得?一是鄒百耐在民國二十四年排印本《思適齋集外書跋輯存》的跋語中,有“曩歲應華亭韓氏讀有用書齋主人之徵整理藏書”之語;二是《藏書志》稿本上,除鈐有“百耐讀過”白文方印之外,還留下不少百耐的墨蹟(原稿以濃墨書寫或修改,凡淡墨校改者,頗多出於百耐之手)。如每冊目錄之上,百耐分別標寫出若干書名;又如修改文字時,百耐每將“先大父”改爲“韓綠卿”(韓氏後人並未接受而回改);再如,百耐閱稿時曾增加按語。書中過錄《九經(jīng)補韻》、《中華古今注》、《獨斷》黃丕烈題跋,後有百耐手書按語云:“此跋另用銀色素箋兩張工楷書成,爲所見黃跋中之最精者!庇秩缢慰瘫尽秱肌纺夸涐嵊心珪性疲骸俺绲澕咨暝謱O道兄見惠,向置亂卷中。庚戌端節(jié)後雨如瀑布,檢出裝好,補方六道,以備參考云!卑倌兔寂唬骸拔词鹦彰,不知何人手筆。卷中缺筆,避‘丸’作‘圓’。此書見《直齋書錄解題》,知爲李檉所撰,失傳已久,故蕘翁斷爲絕無僅有之奇書耳!睂多u氏按語,韓氏後人未全採納,或已用朱筆劃去。然而凡能爲此稿內(nèi)容生色者,韓氏後人則仍保留。如掃葉山房刊本《大金國志》,原題“錢竹汀手!保倌统a錄戈氏半樹齋諸印外,又作眉批云:“細審校用朱筆,與跋頗不類,或即出戈小蓮手亦未可知。閱墨眉批,可證朱筆之非出一手!逼滂b定校本頗爲審慎。又如舊抄本《道藏本道德經(jīng)八種》中的《道德真經(jīng)衍義手抄》,韓氏原以“手抄”兩字爲衍文,隨手墨筆刪去,其朱筆句讀斷在“義”字,幸虧百耐細心,復將“手抄”兩字補入,免除了著錄失誤。再如段玉裁題跋本《春秋經(jīng)傳集解》,原據(jù)段跋誤作“宋淳熙丙申閩山種德堂刻本”,後改成“明覆宋淳熙丙申閩山種德堂刻本”,而“明覆”兩字恰爲百耐所加⑩,而從清代直至今日,海內(nèi)外藏書家與學者將此明翻本當宋本的不在少數(shù)○11。此外,對於版式、行款、印記等,百耐也多所修改補充,其例不勝枚舉。凡此種種,不僅反映鄒百耐參與了《藏書志》的修訂,而且曾據(jù)韓氏藏書校核,並據(jù)《藏書志》輯成《題識彙錄》。
上海圖書館所藏《題識彙錄》屬鄒氏修改稿本。除吳梅、鄒百耐序爲手書外,正文請人抄寫,後經(jīng)鄒氏校改,並有“癸酉殘臘百耐初!鳖}識。書中“舊抄本《山村遺稿》”下文字,係百耐手抄補入!额}識彙錄》因係鄒氏所編,《藏書志》中未被韓氏後人採用的修改意見,此書中有所保留,並增加了相關的掌故。如明正德絳州刊本《絳州志》後百耐按云:“此書缺卷,已從百擁樓中庋存殘帙取出配全,紙、印如一,不啻延津之合,爲近年搜羅中一大快事!痹诎姹捐b定方面,《題識彙錄》比鄒氏修改過的《藏書志》更爲精審。如明許宗魯刻本《國語》有“蛾術老人”跋云:“此《國語》十冊,字體悉從《說文》,必非坊肆俗工所爲,辨其紙板,應是宋元間物,誠善本也!表n應陛題記略云:“右跋以爲宋元間物,當不誣也!贬醽聿苁、封氏諸目錄,均著錄此本爲“宋元間刻本”。百耐校閱《藏書志》時,曾謹慎地改作“舊刻本”,而《題識彙錄》中則明確定爲“明許宗魯刻本”。原稿中有“卷末有蛾術老人跋,謂爲宋元本,韓綠卿亦謂不誣云”語,後來修改時刪去?芍额}識彙錄》對於版本鑒定,較之《藏書志》及曹氏、封氏諸目錄有所增訂。
《題識彙錄》也存在不足之處。如其著錄體例,書名之下,大都先記版本,似欲強調(diào)版本特點,但也有先記著者、後錄版本者。著錄印章時,爲簡潔文字,每將相同類型的印章歸併著錄,或疏於分辨藏家早晚,造成藏家時代順序淆亂。如“明抄本《干祿字書》”條,葉裕數(shù)方印中夾雜張紫琳、陸氏金管齋諸印;“明抄本《大唐西域記》”條,將文徵明印置於季振宜之後;“元大德刻本《考古圖》”條,將朱彝尊印置於胡震亨之前。此外,《題識彙錄》著錄書名、卷數(shù)、版本等,仍存在不完整或欠規(guī)範處,略嫌粗疏。此類問題,《藏書志》已存在,鄒百耐曾作校改,但整體上仍未改觀。
《題識彙錄》著錄的部分韓氏藏書,至今仍保存完好,有案可查。如現(xiàn)存臺灣“國家圖書館”的韓氏舊藏,有《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題跋真跡》可資檢覽;藏於上海圖書館者,連同鄒氏此稿,也因該館提供的優(yōu)良服務,使本書的整理?钡靡皂樌瓿。
此次整理標點,以上海圖書館藏《題識彙錄》稿本為底本,並據(jù)南京圖書館提供的《藏書志》電子掃描件核對,又參考利用了相關文獻!额}識彙錄》原稿按四部分列,未分門類,今仍其舊。原稿目錄分置各部之前,現(xiàn)爲便檢閲,統(tǒng)一歸併于書前。目錄與正文略有出入,則以正文爲準,對目錄稍作補正。原稿中小字夾註,現(xiàn)不再區(qū)分字體,均置於括號內(nèi)。原稿中俗體、簡體字,酌加統(tǒng)一爲規(guī)範字。原稿中明顯之錯字、別字及衍文均加“()”,而改正、增補字及說明則加“[ ]”。 原稿中習見之避諱字逕改,不出校記。疑誤之字未逕改者,則用“□”,以示闕疑之旨。囿于識見,錯訛難免,尚祈方家讀者不吝匡正。
注文:
、俑鲀栽}“雲(yún)間韓氏讀有用書齋藏書題識彙錄”,後遵從吳梅之意,圈去“讀有用書齋”五字。吳氏手書之序,首葉空白處有其致鄒百耐數(shù)語云:“尊稿四冊,來京時僅攜首冊,爲作序地步。茲先將此文及自序(改稿)兩篇寄上。原稿首冊亦寄上,別郵寄奉。尚餘三冊在家,已屬大兒賡堯檢出送上也。百耐弟大鑒。霜頓首。書名宜照此爲要。”
、诳柬n應陛之生日有兩說:其一,檢道光二十四年甲辰恩科江南鄉(xiāng)試朱卷,其履歷題“嘉慶乙亥年五月初一日吉時生”。其二,檢上海圖書館藏韓氏家抄本《章子留書》、《新參梅花泉全譜秘本》,分別鈐有大小不同的“韓應陛字鳴唐號綠卿行三嘉慶癸酉生”白文方印。
、垡姟肚宕p卷集成·道光二十四年甲辰恩科江南鄉(xiāng)試韓應陛卷》!肚宕p卷集成》,顧廷龍主編,1992年臺灣成文出版社出版。
、軗(jù)本書黃丕烈(1763—1825)跋朱彝尊手抄本《竹翁美合集》,黃氏開設滂喜園書籍鋪在道光乙酉春,即其去世之年。
、菀姀埼幕ⅰ蹲x有用書齋雜著序》。
、揄n應陛藏書並經(jīng)其校跋之本鈐印頗多,主要有“韓應陛鑒藏宋元名鈔名校各善本于讀有用書齋印記”朱文長方、“古婁韓氏應陛載陽父子珍藏善本書籍印記”朱文長方、“讀有用書齋藏善校本”朱文長方、“應陛手!敝煳姆健ⅰ皯菔钟浻 卑孜姆、“韓應陛讀”白文長方等印。此外尚有韓氏後人印記,主要有“韓繩大印”白文方、“韓繩大一名熙字價藩讀書印”白文長方、“價藩又名熙”白朱文方、“韓熙寶藏”白文方、“曾爲雲(yún)間韓熙鑒藏”白文長方、“價藩寶此過於明珠駿馬”朱文長方、“雲(yún)間韓氏圖書”朱文方、“雲(yún)間韓氏考藏”朱文方、“韓德均所藏善本書籍”白文方、“德均所藏”朱文方、“德均審定”白文方、“松江讀有用書齋金山守山閣兩後人韓德均錢潤文夫婦之印”朱文長方(又一爲白文長方)、“甲子丙寅韓德均錢潤文夫婦兩度攜書避難記”白文長方等印。
、咭姺馕臋唷俄n氏讀有用書齋書目序》。
⑧見《藝風堂文漫存·癸甲稿》卷三《華亭韓氏藏書記》云,“今伯陽之子子穀,年甫弱冠,性復愛書,盡發(fā)所藏,屬其師吳縣曹君揆一爲編書目”。
⑨潘景鄭《著硯樓讀書記·劉泖生校抄本墨史》有云:“此冊爲吾邑鄒詠春先生蕓碧巢故物,藏印可證。詠春先生哲嗣百耐,與余夙有契好,曩年曾設書肆于吳中,曰百擁樓,余旦暮過值,一鱗半爪,時有所獲!
⑩該明本刻有宋本牌記,《讀有用書齋藏書志》將牌記抄錄于段玉裁題跋之前,鄒百耐認爲欠妥,在其天頭書“此牌寫在段跋之後”八字,後被韓德均用朱筆劃去。鄒在《雲(yún)間韓氏藏書題識彙錄》中不僅將牌記附錄于段跋之後,並將牌記中之誤字“室”改爲“窒”。
○11參見陳先行《打開金匱石室之門——古籍善本》。
○12該本有近人王大隆題跋云:“癸酉初秋,觀書于韓氏,十三經(jīng)猶完善。韓氏書散,書賈秘不出視,後聞分散拆售,而此經(jīng)及《公羊》、《穀梁》、《爾雅》四種皆歸葉丈揆初。”王氏所言“十三經(jīng)”即指毛氏汲古閣刻《十三經(jīng)注疏》本,多有清人批校或過錄批校,但未收錄於《讀有用書齋藏書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