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圖鑒的演變
動物圖鑒的開山之作是2世紀末在亞歷山大用希臘文寫成的一本寓意性書籍，它很快被翻譯成拉丁文，名為《博物論》（Physiologus）。這部原始之作是其他一切動物論著的源頭，書中描述了四足獸、鳥、蛇等40多種動物以及幾種奇石的特性，闡述了其象征意義。這本書在最初的核心內(nèi)容之外又加入安波羅修（Ambroise）、奧古斯�。ˋugustin）等基督教早期教父的說法，并從西方文化三大基礎著作：老普林尼的《自然史》（Histoire naturelle，1世紀）、索利努斯的《奇物集》（Collection de choses remarquables，3世紀）和塞爾維亞的依西多祿的《詞源》（.tymologies，7世紀）中選取了很多片段，還從醫(yī)書中摘了一些內(nèi)容，尤其是迪奧科里斯（Dioscoride，1世紀 ）和蓋倫（Galien，2世紀）的作品。


這些內(nèi)容逐漸加入，最終形成了一種特定類型的書籍，1000年時被稱為“百獸之書”（Bestiarium）。表面上看這些書都是描述動物，但說法、分類各異，尤其是許多世紀以來在古本中加入了新內(nèi)容，借用了新東西。甚至有作者將拉丁文版的《博物論》寫成不同的韻文。在11世紀和12世紀的意大利，這種改寫成的韻文在修道士中備受推崇。13世紀常被引用的則是亞里士多德的說法，他關于動物、繁殖、構(gòu)造的文章被譯成阿拉伯語的文獻，由此被重新發(fā)現(xiàn)，其說法被廣為借用，有時還有阿維森那（Avicenna）的評論，這些都逐漸融入
幾種動物圖鑒和百科全書的文本中。


拉丁文動物圖鑒在整個中世紀不斷豐富。依據(jù)動物圖鑒所用的分類方法，引用老普林尼多還是引用依西多祿多；基督教早期教父的影響是否突出；四足獸、鳥、魚、蛇、“怪物”皆有還是擇其一二，現(xiàn)代學者將這些動物圖鑒分為哪幾大類、哪幾個分支和次支，圍繞這些問題形成了所謂的派系或傳統(tǒng)。本書無意討論這些經(jīng)不起推敲的分類，由于質(zhì)疑不斷，有時討論也毫無結(jié)果。
要指出的是，從加洛林王朝開始，拉丁文動物圖鑒就影響并融入了其他類型的書籍，尤其是百科全書。不論篇幅大小，百科全書總要用很大一部分內(nèi)容來描寫動物，古代百科已然如此，后來這一部分內(nèi)容越來越多，甚至喧賓奪主。


在13世紀的大型百科全書中，比如多明我會修道士康坦普雷的托馬（Thomas de Cantimpré）于1228—1244年編撰的兩版《事物本性》（Liber de natura rerum），其中描述動物的部分有時可占全書的2/3到3/4。所以，今天要研究中世紀的拉丁文動物圖鑒就避不開百科全書，兩者密不可分，尤其是百科全書的某些部分有時已可獨立成書，亦稱“動物圖鑒”。
第一批拉丁文動物圖鑒很早就被譯為古德語、盎格魯-撒克遜語、盎格魯-諾曼語、古法語和中古法語、古諾爾斯語、中古高地德語、中古荷蘭語等地方語言，更晚些還被譯為托斯卡納語、威尼斯語、加利西亞語和加泰羅尼亞語。法語的“動物圖鑒”（bestiaire）一詞第一次出現(xiàn)于12世紀初，由英國國王亨利一世宮中的諾曼系英國教士塔翁的菲利普（Philippe de Thaon）寫下。他于1121—1130年以韻文寫成一本動物圖鑒，共38章，近一半內(nèi)容是關于鳥類的。這位“科普”的先鋒還寫出了兩本“寶石圖鑒”，一本描寫了許多礦物的性質(zhì)，另一本極富寓意，只寫了《啟示錄》中作為圣城新耶路撒冷城墻根基的12種寶石。


13世紀起，更多作者以地方語言的非韻文形式創(chuàng)作動物圖鑒。涉獵廣泛、與德勒（Dreux）伯爵家族親近的教士博韋的皮埃爾（Pierre de Beauvais）是最早做此事的人之一。他于 13世紀初編寫了一本非韻文法語動物圖鑒，篇幅不大，只有38章。30多年后，他自己或模仿者又創(chuàng)作了一個更長的版本，有71章。他在序言中就給讀者下了“動物圖鑒”的定義：


此書名“動物圖鑒”，因其論說百獸之本性。
之后三四代，博韋的皮埃爾的這本動物圖鑒被許多人模仿、改編、重寫，最出色的便是里夏爾·德·富尼瓦爾（Richard de Fournival）的改寫，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他是知識淵博的教士，喜好藏書（他的個人藏書中許多都捐給了索邦神學院圖書館），這些書內(nèi)容豐富，涉獵廣泛，法語和拉丁語都有。他按前人的模式于13世紀中期寫出一本動物圖鑒：《愛的動物圖鑒》（Le Bestiaire d’Amour），該書有創(chuàng)新性，與之前的動物圖鑒都不同。他從動物特性中得出的不是道德倫理或宗教教誨，而是對愛情的論述和男子求愛的技巧：怎么追求女性、怎么占有芳心、不要犯什么錯誤；或者反過來：怎么抗拒魅惑、怎么對付她的善變和任性。動物的每個“特性”都被用在男女相戀之中，某些動物反復出現(xiàn)，將13世紀中期依然非常流行的求愛論推到極致。這里僅舉一例，他將心里愛慕的女子比作狼！還指出求愛時為何不可先表露心跡。他對思念的女子說：


若人先看見狼，而非狼先看見人，則狼的力氣、膽量盡失。相反，若狼先看見人，則人失語，一言不得發(fā)。男女之愛亦如是。兩情相悅時，若男子通過女子舉止先知其有愛慕之心，又巧施辦法令其承認，女子便失去拒絕的力量。但我心愛的人啊，我卻無法耐下性子，未知你心意就吐露心聲，結(jié)果你對我避而不見，拒絕了我。我先被看見了，便失了聲，像遇狼一樣。
許多人模仿或改寫里夏爾·德·富尼瓦爾的《愛的動物圖鑒》，有些將其寫成韻文，有些將其譯為各種語言，還有些論述新的求愛法，不把女性說得那么不堪，提出不同的解釋。在里夏爾的書中，女性通常輕浮善變，有時還無情而殘忍，他受夠了她們的任性、冷漠、不忠，抱怨愛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