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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歲月
本書是著名作家葉兆言與資深學者余斌的文學對話錄。他們是曾經(jīng)的大學同窗,也是相交多年的摯友,在本世紀初那些個閑散的午后,他們再次聚首,談人生,談文學,談寫作,談閱讀……陳年往事如陽光穿過夏日茂盛的葉片,灑下斑斑點點,漸漸鋪陳開來。在不加修飾的錄音式對話中,平緩的節(jié)奏,輕松的氛圍與自由的心靈交相呼應(yīng),看似松散、隨意的對話時時流露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一份溫馨和坦誠,讀者不僅可以從中看到一個作家的成長過程,更可以看到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文學和中國社會發(fā)生的深刻變遷。
1.“寫作就像是下蛋,下蛋得有個窩”,誠篤樸質(zhì)的創(chuàng)作課堂,直抵靈魂的深入對談
寫小說與寫隨筆有何不同?寫到興會淋漓處,為何要戛然而止?作品“觸電”為何會不歡而散?為什么葉兆言說自己“對寫作*有把握的就是字數(shù)”?于閑聊中,葉兆言輕松卸下作家的嚴肅面具,揭開寫作的神秘面紗,寫作于他,是一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昂荛L時間內(nèi),我就像只要下蛋的母雞,急著找個地方把蛋下下來。寫作就像是下蛋,下蛋得有個窩。”“別人若不把我當人,我就不把自己當人。”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用樸質(zhì)無華甚至有些輕捷的言語,將創(chuàng)作拉下神壇。 2.八十年代文壇回憶錄,披瀝一代學人文學與思想啟蒙史 八十年代,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高光時刻,海明威、莫泊桑、托爾斯泰、薩特……這些早已進入世界經(jīng)典文學之林作家的作品,亦是青年讀者葉兆言和余斌書架上勤翻常談的書!拔蚁胛业氖澜缬^,我的文學標準和尺度,都是外國文學作品給的”,博觀約取,厚積薄發(fā),八十年代外國文學的積淀,成為一代學者的文學與思想啟蒙。作為從七十年代文學荒漠走來的一代,他們以極大的熱情和探索的精神去擁抱多元開放、學術(shù)思潮此起彼伏、文學力作層出不窮的八十年代,以此汲取力量,獲得文學養(yǎng)分的豐厚饋贈。 3.七年同窗、至交契友,關(guān)于閱讀寫作與成長人生的零距離分享,個人經(jīng)驗與時代流變的互動撞擊 葉兆言與余斌,他們是大學同窗,也是至交契友,數(shù)十年的深厚友誼,早已熟悉摸透了對方的脾性和軟肋,深知對方的為人與為文,對談才能“一劍封喉”,聊天才能深入靈魂。從恣肆的大學時光,騎行遠游秉燭夜談,到平淡如水的繁雜中年,沒有了朝夕盤桓,有的卻是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盡顯的是溫柔敦厚的君子之風。“我和余斌從踏進大學校門,就成為□好的朋友,二十多年來,在一起說過的廢話,成千上萬!
【序】
余斌 還是讀大學本科時,有次到葉兆言家找他玩,他好像是受家里人指派買東西去了,只他母親姚阿姨一人在家。姚阿姨是不會讓客人冷落的,即使是我這樣的晚輩。坐等的當兒,她問起學校里的情形,給了我一問:“你看兆言這個人怎么樣?”我驟然間有種考場上答不出題的惶惑。然而長輩有問,即屬偏題怪題,不能不答,我還真想了一會兒,□后硬著頭皮不得要領(lǐng)地答了一句:“兆言人好!薄钦f他厚道、正派,還是指別的什么,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與葉兆言相識相交,轉(zhuǎn)眼間已二十多年,說對他全無所知,那是假的,有的地方,我自信還知之甚深,但事情就是這樣,有時你接觸越多的人,越難說出個子丑寅卯。這次因搞訪談錄,不時地出入往事,不由想到與他相交的種種,也就想到作為朋友的葉兆言。 朋友有好多種,我想葉兆言不屬于那種豪氣干云、割頭換頸的朋友!盀榕笥褍衫卟宓丁敝惖脑捰迷谒砩鲜遣淮蠛线m的。雖說他時常給人大大咧咧的印象,提起朋友,“哥們”“鐵哥們”的豪語也會脫口而出,但他身上委實并無多少江湖氣。大包大攬,人我不分,在朋友面前拍胸脯,打包票,為朋友強出頭,皆非他的本色!熬硬稽h”“死黨”式的朋友,嚴格地說葉兆言大約沒有。這么說并不意味著他不“仗義”,不“夠朋友”,正相反,他很看重友情,對朋友,特別是“舊雨”,他是時在念中的,而且能盡力處,一定盡力。比如他現(xiàn)在算是名人,若有朋友請他寫文章捧捧場,他多半是應(yīng)的,有時朋友無所求,他也會想到,會惦著,只是他不會說過頭話,吹得離譜。反過來,我有次寫了篇評他小說的文章,字里行間并非沒有一點“微詞”,他當然不會看不出來,也未必就同意我的“微詞”,可文章還是經(jīng)他手拿去發(fā)表了。他不喜濫施友情,也不會濫用友情,與他平素的為人一致,這上面有他的一份蘊藉,有他的分寸感。 朋友之間言“分寸”,似乎顯得生分。研究生畢業(yè)后,我和他還時相過從,只是漸漸都有家有口,人到中年,繁雜事都多,同窗時的朝夕盤桓是再沒有了,有時他打電話來有事相托,比如幫他查個資料,借個書什么的,總要問麻煩不麻煩,并且總不忘叮囑,太麻煩就算了。即如這次搞訪談,事先與我商量,也是有幾分試探的意思,其實我不是他那樣的忙人,而且邀我合作,于我也未嘗不是件有面子的事。有幾回談話過后,他發(fā)現(xiàn)我的話不多或是不大隨便,便促我放開些,言下頗有些歉然,好像擔心對話不夠平等,沒的委屈辱沒了對手。他這些個禮數(shù),我初時還有些不習慣:朋友嘛,何須這些?后來年齒加長,閱人既多,就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他的好處。并非僅出于禮貌,也不是生性拘迂,是朋友相處,他有一個“敬”字在里面。我的意思是說,他尊重朋友,不自我中心,能為朋友設(shè)身處地。朋友相處而有“敬”,我覺得比稱兄道弟兩肋插刀之類更難得,至少現(xiàn)在是如此。 不黨,有敬,這與其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是庶幾近之了吧?這上面葉兆言是有些舊派的,恐怕與他們家的家風大有關(guān)系。交友之道也見其人,葉兆言看上去有些名士派,不過依我之見,骨子里還是有溫柔敦厚的君子之風。 想到上面這番話,是因為葉兆言不止一次對我說訪談錄也是對友情的一種紀念。當然不全是為了友誼,年初他說起這事,我一諾無辭,甚感榮幸之外,也有一份好奇心:兩人過去在一起,說過的話已非車載斗量足以盡之,但這幾年來往已是少而又少,有時幾個月也不照面,即使見了面也不再有往日的聯(lián)床夜話、促膝長談,我不知道現(xiàn)在坐下來是否還是過去談話氛圍的延續(xù)。此外,過去是關(guān)起門來,海天湖地漫無邊際,此番面對了錄音機,自然不同,我很想知道會談成個什么模樣。我對琢磨人有興趣,還想看看葉兆言如何“表演”,F(xiàn)在書已完成,我發(fā)現(xiàn)它與我的想象頗有距離:有的話題,我以為很有意思的,沒說;有些話題,說了,卻未能盡興。原因當然非此一端,不過有一端該我負責。我指的是訪談過程中我一再陷入角色的尷尬:在某種程度上,我該扮演主持人或是記者的角色,可大約是太熟的緣故,我常常忘了自己的這重身份當甩手掌柜,倒是葉兆言“反客為主”地導引話題。有時則又過于意識到這職守,用葉兆言的話說,就是沒有利用好我的優(yōu)勢,令談話有時不那么生動、精彩。 可以補救這一點的是葉兆言的坦誠。議論起這本書時,葉兆言說的□多的一個詞是“不要裝孫子”。除了不要玩理論,多談切近生活的話題之外,這也是對讀者實話實說的意思。當然,這也算是公開場合,不可能當真像兩人私下交談,可以放言無忌,以他的分寸感,自是當講則講,不當講則不講,不過談到他自己,說到他的不自信,他之相信“幫夫運”之類,卻都是大實話,而且說得實在,一點不矯情。這里很可見出他的誠篤。 談話當中出現(xiàn)頻率很高的一個詞則是“溫馨”。葉兆言素來討厭浪漫主義式的感情洋溢,這樣頗帶情感色彩的詞若在他的文章里出現(xiàn)多半會是很節(jié)制的,這一回說出來卻不大吝惜,以至我還擅自做主刪掉了幾個。這當然是回憶引出來的,也說明他很是念舊,里面當然也包括我們過去的交情,否則他也不會將一部并非敘舊的訪談視作對友誼的一種紀念了。只是“紀念”這詞不大好,紀念的對象總是已經(jīng)逝去的東西,紀念有時就意味著埋葬。我是希望與他一直保持這份友情的。畢竟,有這樣一個朋友,不易。 二〇〇〇年十一月一日?西大影壁 【跋】 葉兆言 記憶常?坎蛔,這本書的內(nèi)容完成后,我曾感嘆,要是能找到幾張當年讀書時的照片就好了。印象中,大學時代沒有拍過照。本書的合作者余斌卻糾正說,當年我們不僅有照片,而且那次逃學騎車去浙江,還帶著照相機,帶著三腳架。這讓人感到很吃驚,我的記憶一定出了什么問題。 我一度是很愛好攝影的,上大學前,是個不錯的業(yè)余攝影師,拍照片屢屢得到祖父的表揚。七十年代中期,照相機比較罕見,我有個品牌不錯的查爾基 4型相機,還自制了全套暗房設(shè)備,有放大機,有上光機,甚至有閃光燈。記得那時候買放大紙,論斤購買,用臉盆洗印照片,動作很大,很可以蒙蒙人。自從有了上大學的念頭,就像是戒鴉片,突然與攝影就此告別。大學四年,沒人知道我擅長洗印和放大技術(shù),直到臨畢業(yè)做紀念冊,我才跳出來大顯身手。當時每人拿出一張底片,每張底片得印五十多張,那是我□后一次在暗房里干活,順便還培養(yǎng)了幾位弟子。 失去記憶的根本原因,也許是不愿意記憶。人一生中可以興致勃勃讀許多書,但是大多數(shù)內(nèi)容都忘了。我和余斌從踏進大學校門,就成為□好的朋友,二十多年來,在一起說過的廢話,成千上萬。七年同窗,“詩成有共賦,酒熟無孤斟”。如今回想,仿佛夢中的情景,仿佛一個世紀前的故事。當年心血來潮,有了什么小說構(gòu)思,總是把他拉到一邊胡扯,逼著他聽,說完就忘。 這本書是對友誼的一種紀念,又一次過了嘴癮,并且玩了一回時髦。掛一漏萬免不了,失之東隅,未必收之桑榆,只能聊勝于無。 二〇〇〇年十一月二日?河西碧樹園 回憶果然靠不住,□穩(wěn)妥之計莫過于記錄在案,白紙黑字想賴也賴不了。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時間一晃,書內(nèi)容過去已久,都是十年前說的舊話。當時覺得很麻煩,心里沒譜,兩位熟悉的朋友談天說地,怎么就變成了一本書,F(xiàn)在有機會重新出版,首先要向出版社表示感謝,其次感謝為此書破費的讀者,謝謝你們支持。書店里沒有作者的書,或者有書卻無人購買,都是很尷尬。 二〇〇九年十月十九日?河西 這是本書第三個版本,我希望是□后一版,前面兩版早就脫銷,二十年過去,又增加了幾層時間的包漿。訪談錄作為一種時髦,頗為流行,在我的諸多訪談中,只有這一本是□特別,因為友人中,只有余斌□了解我,不折不扣的難兄難弟。這本書將永遠紀念我們之間的友誼。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十六日?下關(guān)三汊河
葉兆言,1957年出生,南京人。1974年高中畢業(yè),進工廠當過四年鉗工。1978年考入南京大學,1986年獲得碩士學位。80年代初期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主要作品有八卷本《葉兆言中篇小說系列》,三卷本《葉兆言短篇小說編年》,長篇小說《一九三七年的愛情》《花煞》《別人的愛情》《沒有玻璃的花房》《我們的心多么頑固》《很久以來》《刻骨銘心》,散文集《流浪之夜》《舊影秦淮》《葉兆言散文》《雜花生樹》《陳年舊事》,*新代表作為長篇歷史散文《南京傳》。
余斌,1960年生于南京。1978—1989年就讀于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為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著有《張愛玲傳》《周作人》《提前懷舊》。
序
二〇〇〇年二月十八日 想上大學的欲望那么強烈,超過了其他沖動 二〇〇〇年二月二十四日 在我看來,陳先生倒更像一位私塾先生 二〇〇〇年三月五日 學校畢竟是個相對好的地方,學校不好,外面的世界更糟 二〇〇〇年三月十四日 你知道我性格里很糟糕的一面,別人若不把我當人,我就不把自己當人 ?二〇〇〇年三月二十一日 現(xiàn)代文學總體上是平庸的,還不如說是那些史料對我有些好處 二〇〇〇年四月五日 我想我的世界觀,我的文學標準和尺度,都是外國文學作品給的 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 要是你被流放,我勸你帶上一本《林紓選評古文辭類纂》就足夠了。說到底,我還是喜歡周作人,他一生好像在寫一部著作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五日 諾貝爾獎注定是尷尬的,注定讓中國作家哭笑不得 二〇〇〇年五月二十三日 好電影會使作家產(chǎn)生強烈的試一試的欲望 二〇〇〇年六月二十日 作家有時越寫脾氣越大,越寫越理直氣壯地有許多壞脾氣 二〇〇〇年七月八日 我經(jīng)常感覺到自己很無聊,很平庸,枯燥無味,整個是架寫作機器 二〇〇〇年七月十五日 作家永遠是單數(shù)。如果一個作家僅僅是靠和另外幾個作家名字連在一起而存在,那是件很煞風景的事 附錄:柳樹開始的對話 跋
二〇〇〇年二月十八日
想上大學的欲望那么強烈,超過了其他沖動 余斌(以下簡稱“余”):好像你對“訪談”有過微辭,現(xiàn)在卻想通過訪談的形式,弄一本書出來,是不是覺得有些尷尬? 葉兆言(以下簡稱“葉”):是的,不僅尷尬,而且有些發(fā)怵。見過一些和我有關(guān)的訪談錄,總是忍不住想,這些東西是否真和我有關(guān)。有人根本就沒和我談過話,仍然寫了這樣的文章,有人確實訪談過,可是變成了文字,怪怪的,自己看著都覺得陌生,人贓俱獲,你還真不能說什么。 余 :我們只是聊聊天,你別老想那會是一本書。不就是清談嗎?你討厭演講,清談我知道你是不反對的,而且喜歡清談。據(jù)說現(xiàn)在常有人請你去演講,真難想象你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談闊論,但幾個人在一起聊起來你的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我是領(lǐng)教過的,想當年我們在一起□重要的活動就是清談,聊上半天還欲罷不能也是常有的事。當然有不少言不及義的廢話,不過也有些是可以美其名曰“火花”的。這么些年過去,閱歷廣了,又積下許多寫作的甘苦,聊起來必有另一番興味,過去我們時常談?wù)摰脑掝}再拿出來談,也會談出一些新意來,沒準里面就有不少火花。你不是總喜歡說,要用文字把腦子里想的東西固定下來,因為思想的火花一閃即滅嗎?現(xiàn)在我們做的事,只不過是把說過的話變成文字,雖然說過的話不一定有思想。電話里你說已經(jīng)為訪談錄想好了書名,“午后的歲月”,說明你還是有備而來。怎么還沒談,倒已先想好了書名呢? 葉 :這是我的習慣,名不正則言不順。沒有名字,我就沒辦法開始工作,人是一個習慣的動物。 余 :你就先來一番“破題”吧。 葉 :很簡單,每天上午我都寫作,寫作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事情。寫完了,一天也就結(jié)束了,換句話說,一天剛剛開始。這本書的特殊性,在于它是在午后進行的,是我生命中另外的一部分。它既是一個現(xiàn)在時態(tài),不斷地開始和延伸,也是一個過去時態(tài),因為說的都是過去的事情。 余 :通常的說法似乎應(yīng)該是“午后的時光”——有點英國人喝下午茶的味道——“歲月”在后面好像有點拖不動。不過我覺得這書名不錯:在通與不通、有理無理之間,歪打正著,有幾分詞語上的陌生化效果,也許有點異樣才更容易讓你找到你所需要的談話感覺? 葉 :也許是吧。 余 :好,言歸正傳。不止一次聽你談到過想上大學,這好像是樁談起來總是能讓你激動的事,那我們今天就從想上大學開始談起,如何? 葉 :行。你比我小三歲,從表面上看,我們兩個有相似的經(jīng)歷,在大學同窗七年,但更多的還是不同的經(jīng)歷。雖然你也當過工人,但畢竟你才干了幾天,你沒有這種想上學的強烈體驗,而我對讀書的迫切愿望,現(xiàn)在回想起來,是□刻骨銘心的一件事情。整個青年時代□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想讀書,當我打開這個話題時,就覺得津津有味。人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回憶,我有很多散文都寫過這件事情,其中有一篇散文的標題就是《想讀書》。我中學畢業(yè)是一九七四年,程度非常低。我想中國□沒有文化的一代人,就是比我大三四歲,然后到我為止的這一代,因為前面有老三屆,起碼中學教育是完整的,在我后面的這一批,譬如你們,趕上鄧小平回中央主持工作,還稍微學到一點東西。我畢業(yè)的時候,數(shù)學考的是珠算,而且只學到乘法,整個幾何只做了一個模型。這種程度和現(xiàn)在初一的學生差不多。現(xiàn)在,我女兒總說,你們那時候書是怎么讀的,快活死了。 余 :我也就晚你幾屆,好不到哪兒去。剛上中學時物理、化學這些課都沒,那時叫工業(yè)基礎(chǔ)知識、農(nóng)業(yè)基礎(chǔ)知識。 葉 :但你們好歹趕上了一個“回潮”,我們整個沒這概念。我記得印象很深的是初中畢業(yè),班上有很多年齡大的人,初中畢業(yè)就可以工作了,當然他們很高興,早工作早拿錢,而且工齡也長了。我的年齡得繼續(xù)上高中。高中是兩年半,整個高中期間,每年學工一個月,學農(nóng)一個月,還要軍訓,幾乎沒好好讀過書。整個中學給我的印象,只是到臨考試時背一下課本,能這么做,已經(jīng)是好學生。 余 :那時就有想讀書的情結(jié)了嗎?想學些什么? 葉 :當然不會。一個人在讀中學的時候,還沒有這個腦子。輕輕松松,這有什么不好? 余 :也是。否則就要算天生的“讀書種子”了。那你什么時候開始有了強烈的想讀書的愿望? 葉 :中學畢業(yè),特別是當了工人以后。人總是在失去了什么以后,才會感到珍貴。高中畢業(yè)后的一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悠閑的一個階段,那是真正的無所事事。高中畢業(yè)我待業(yè)一年,這一年實際上是我爺爺?shù)拿貢艺疹櫪先思,聽他聊天,陪他去看他的朋友,在他的身邊亂看書,看了很多現(xiàn)代派詩人的詩。當時人活著對什么無所謂,因為這個社會沒有任何希望,沒有前途這樣的概念。按照當時的標準,我面前的路倒是比較光明,我是獨子,不要下農(nóng)村,遲早會有個工作,我當時沒有危機感。待業(yè)一年后,祖父依依不舍地讓我回南京工作,因為當時工人階級是個很美好的詞,他沒有阻攔我,我進工廠的時候,應(yīng)該是皆大歡喜,雖然是一個非常小的小廠,但是面對下鄉(xiāng),我這個二三百人的小廠就是個很不錯的單位,而且我的工種也不錯,是鉗工。 我產(chǎn)生想讀書的愿望,是進了工廠以后。愿望是由于那種完全機械的工作,整天沒有一點樂趣的生活逐漸造成的。在恢復(fù)高考之前,我只是單純地想讀書,學點東西;謴(fù)高考后,突然感覺到上大學成了□□的目的。想上大學的愿望是那么強烈,甚至超過了其他任何沖動,這讓我想起來都有些不好意思。那年頭,有的女知青為了上學,不惜出賣自己的貞操,不少大隊干部,也理直氣壯。我想我當時要是女孩子,也遇到這樣的事,怕是不能幸免,因為想讀書的念頭足以讓人失去一切理智,這似乎是件物有所值的買賣。 余 :有這么嚴重嗎? 葉 :就是這么嚴重。人是個奇怪的動物,有書讀的時候,你絕對不會想到上學是如何的好。人賤得很,越是沒有,就越想,越是得不到,就越瘋狂。當時形式上的讀書氣氛還是有的,譬如到處提倡辦“七一二工人大學”,各個廠都自己牛皮烘烘地辦大學。我們那個小廠就和北京理工大學(當時還是北京工學院)聯(lián)辦,那時候,有個老師帶著一群學生來我們廠實習,一方面搞科研,一方面就像做好人好事一樣,為我們這個大集體性質(zhì)的小廠辦工人大學。這是那個特定年代里的一幕情景喜劇,我進了工廠后,突然變得很上進起來,雖然不知道自己想學什么,可整天就是想學習,仿佛大姑娘想嫁人一樣,嫁給誰不知道,只是春心洋溢,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愛的準備,就等著實實在在地去愛一個人。自己廠里要辦工人大學,我非常積極,連做夢都興奮。我那時候在廠里學技術(shù)比較用功,老師傅都很喜歡我,都覺得廠里大學,對我這樣想上進的人是個好機會。我在廠里人緣也很好,有一個我□好的朋友,他是電工,對上不上工大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我拼命勸他去。他撒嬌不肯寫申請,我就自己寫一份申請,又代他寫了一份交上了。很快,廠里的批文下來了,可是,□□刷掉的一個人卻是我。 這是我一想起來,就覺得惡心的一件事。刷掉我是因為辦這事的人跟我過不去,他跟我過不去完全莫名其妙。當時一個師傅問他,你為什么不要他,他說,他沒有培養(yǎng)前途。他這話也許有理,因為他手上有那么點狗屁的權(quán)力,他說沒前途就是沒前途。事實的真相,是他讓我替他買藥,一種很貴的自費藥,□□次買了就沒付錢,后來又要,我父親覺得他是敲竹杠,讓我拒絕,因此就懷恨在心。有種小人是□□□□得罪的,你要拒絕,那好,你就別想上學。就這么簡單,就這么赤裸裸直截了當。這件事曾讓我很傷心,為什么我這么計較這件事呢,因為在上班時間,跟你一起進廠的那些學員到時間就可以學習去了,而你還在干活,而你又是那么想讀書。我那位好朋友說,反正我也不想讀什么微積分,既然是你替我報的名,你干脆替我去上課算了。 當時我心里真的很難受,你覺得你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就覺得窩囊,憋氣,又無可奈何。后來我就去上夜校,這誰也攔不住,因為是下班時間。那年頭只有傻瓜才在下班之后去用功讀書,當時夜校和掃盲班一樣,工廠的工人去讀不用花錢,我就報了機械制圖和高等數(shù)學,一個星期上兩晚上的課。 余 :那時的夜校是不是也沒有文科? 葉 :夜校有語文,但那時候我對于語文沒什么感覺。對我來講,□正常的就是學自然科學。 余 :那時候,上夜校有什么好處? 葉 :沒有什么好處,你只是找到了一種打發(fā)時間的方法。 余 :你沒有在自己的工廠上學,是不是特別傷自尊? 葉 :也許吧,其實這個工大也是掃盲班,或許還不如夜校,它只是一個形式,提供了一個機會,實際上學不到什么東西。它對我造成的印象,無非是大家原來在一起上班,到上課時間他們可以洗手學習去了,而我還得繼續(xù)干活。我真不值得為這樣的事耿耿于懷。這些人去上課了,你孤單單地留下來,真有一種另類的感覺。我讀夜校也是另類,因為那年頭讀夜校的人不是很多。 余 :這種夜校顯然也改變不了什么,比如個人的前程,你何以那么起勁? 葉 :非常簡單,說穿了,還是為了想做一個非常好的工人,因此會去學機械制圖。當時的社會十分簡單,沒有什么娛樂,我只有兩個愛好,其中之一是照相,另一個就是讀書。那時人的精力過剩,時間太多,讀書就是讀書,沒有什么目的,沒有人想不當工人,因為工人還是那時候□好的選擇。想上大學,不想當工人是恢復(fù)高考以后的事。記得當時很興奮,整個夜校沸騰了,因為想讀書的傻瓜都集中在夜校里。我敢說,后來的很多人才,就是夜校里的這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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