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詩是對自我的再次確認
小 蔥
要給詩人米成洲的新詩集《在一首詩里張揚》寫序,不得不講,我一直覺得,這差事應該是上年紀、有學識、有見解的批評家干的,而我最多算是個青年詩人,擔不起這樣的重任,但相識多年,盛情難卻,只好寫幾句。好在什么都可以講,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品讀詩歌,及人及物,也算是有趣的事。
講到詩,自然要從與他相識開始。大概是十年前的詩友聚會吧,坐標鶴壁,王維曾在這座從《詩經》中走出來的小城,寫出過“相逢方一笑,相送還成泣”,高適也寫了“親友若云霄,可望不可攀”的詩句,F在想來,十幾個熱愛詩歌的陌生人聚集在此,談天說地,沒有什么功利之心或其他之因,確實是文字結下的緣分。而這些人,早已各奔東西,多數失去聯系,不知是否還在瑣碎的生活中繼續(xù)讀寫,依然懷有相逢一笑的心境。而詩人米成洲、朋友米成洲從未間斷過音訊,他先后出版了《從黎明出發(fā)》《突圍》等十二本詩集,及長篇小說《靈魂草》?傊褪,他一直沒閑著,據說旅行的時候寫,機場候機時也寫,吃飯都在琢磨詞語。這種創(chuàng)作狀態(tài),讓我在后來有限的幾次見面中,手捧他的新書,唯有羨慕不已。想起那天的淇水之濱,他贈送詩友們詩集時紅著臉,話極少,樸實又真誠的中原男人形象。
現在,他又要出詩集了,我想,我們寫詩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詩藝”,而是詩歌創(chuàng)作本身想要表達的內容,以及寫作帶給我們精神上的愉悅。所以,不同性格、閱歷、審美情趣的人寫出來的文字,大抵是能和這個人的形象成立,做到和諧統一的。而他,正是如此,文字與人高度契合,不可單獨分裂成寫詩的他、工作的他、生活的他,或者親人米成洲、朋友米成洲、企業(yè)家米成洲、農民的兒子米成洲。沃勒曾說過:“詩人不應該從讀者眼里挖眼淚!倍壮芍迣懺,一直都把自己的內心世界毫無保留地清晰呈現出來,所有人皆可以看,但他更是寫給自己,寫給過去的自己和未來的自己。也許是錯覺,我甚至認為,他并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不需要讀者,寫作就是長久的使命和靈魂的慰藉。
自從有了人,便有了詩歌,自從有了人的游覽活動,便有了山水紀游詩。在這個科技發(fā)達、交通便捷的時代,這類詩歌反而不好寫。一方面要寫出地域的獨特性與豐富性,另一方面要有現代性的個人言說,來表達對自然的愛或內心深處的獨白,紀游詩像打開一扇天窗,讓我們透過它,瞥見大千世界。 這類詩,在這本詩集中占了相當的比重,詩人米成洲從游客的視野上,刷新了我們的眼光。比如他在《威尼斯》這首詩中寫道:“水城,水國,水的世界/117個島嶼,我是后入的元素/流浪者,商人,十字軍/歷史的十字架釘在了海石/我是一米水波、一絲空氣/趁著這個世界還未陷落!边@幾句是關乎物理時間與歷史進化的異域文化,一個“釘”字用得銳利又深刻,通過“水波”“空氣”“海石”等具體的事物,從現實陌生的世界取出碎片,完成了一次自我的抒情。接著,他又寫:“呵,異國他鄉(xiāng)的這般絕境、情調/這是不是我生命中難逃的‘一劫’?/這空洞的海面、金色的貝殼/是否再一次讓我陷入欲海?/在島國在水巷短暫地穿行/是否又一次讓我走入童話?”他在“空洞的海面”“金色的貝殼”的視覺沖擊下,在“欲!边是“童話”的感官感受中,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壓抑,并放大了自我的孤獨,字里行間透露出的不確定性,為的是讓抒情達到最后的極點,即“拍吧!把將要消失的畫面帶走/將亮麗的意大利風情植入夢幻/這身臨其境的感受使我不得不將自己顛覆/我不能竄改詩人對意境設下的埋伏/我不能無情地把流浪者寫成乞丐”。他在結尾推翻了頹敗的自我,又重建了一個新的自我,顯然,這不是毫無形態(tài)的混亂之物,是絕對的精神升華之后的符號。萊辛在《拉奧孔》中寫過:“顏色不是聲音,眼睛不是耳朵!倍@首詩歌既是色彩又是吶喊,既是視覺又是聽力。
米沃什認為:“詩歌一直以來都是我參與時代的一種方式,我同時代人身處的為人所控的現世!奔o游詩更是如此,通過對語言的運用,將個人的旅行和不同的文化傳統合為一體。米成洲在另一首詩《走向羅馬》的結尾,用了一串排比句——“走向羅馬,我有萬千個想象/走向自然,我有萬千個訴求/走向時空,我有萬千個意愿/走向未來,我有萬千個遺言/走在當下,我想把自己顛覆”,發(fā)出了顛覆性的吶喊,展現出靈魂與世界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這對于現代抒情詩歌來說,也有著驟然閃現的爆發(fā)力和沖擊力。毫無疑問,他的紀游詩是成功的,是建立在自己的真情實感和寫作經驗之上,每一首詩都是繆斯賜予的珍貴禮物。
米成洲的詩歌涉及甚廣,除了道德的、政治的、藝術的,更多的是愛情、友情、親情,對自我情感的解剖。他的《燈盞》是這么寫的:“記得小時沒有電燈/我就在母親的目光里讀書/希望在布滿星辰的天空懸著/我盼著星星,盼著月兒隱沒后從東方升起的太陽/有光的日子可以說道,可以沿曲徑重生。”這是一首關于童年、親情、回憶和愛的詩,沒有絲毫纏繞,雖明朗易懂,卻溫馨深情,打動人心。“愛我的人在燈盞里,被光照著/母親在螢火在油燈在從窗外投進老屋的微光里/向我敘說童話,傾訴久遠的苦難/我重溫舊夢,將看到與想象的黑白一一裝箱/埋進原野,拋向天空”。這也是適合誦讀的抒情詩,從愛的燈盞展開,用描述性的語言營造了過去和現在的兩個時間場景,畫面感極強,核心詞語應該是“光”,螢火蟲之光,油燈之光,愛之光,由外部環(huán)境延伸到內心世界,也使我們越過了詩歌,陷入永恒之愛的回味和等待中,“可以沿曲徑重生”。
福爾茲說,讀詩的人雖然很少,但“不要去規(guī)劃詩歌,不要去普及詩歌,詩歌始終只有小眾讀者,不要去擔心”。詩歌會自己尋找讀者,哪怕作者亦是唯一的讀者,它也會尋來,也許這正是這本詩集的誕生原因吧,我們,只管寫下去,就很好。
詩人米成洲、作家米成洲,像一個寂寞的旅人,在自己的世界真實地寫作,他時而安靜,時而激昂,時而憂傷,他的詩歌純粹、沉潛,繼承著傳統文學的語感又不失現代的創(chuàng)造,他以一顆赤子之心,去追求靈魂的超越性和純潔性,我相信,這絕對不會是他的最后一本書,他還會繼續(xù)寫下去,會給大家?guī)砀蟮捏@喜。
寫于庚子年三月一日
(小蔥,原名郭靖,作家,詩人。)
米成洲,又名:米石子,高級工程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20世紀80年代開始發(fā)表作品,其作品散見于省級以上報紙、雜志及網絡,曾發(fā)表短篇小說《異情》《借貸》《阿拉丁神燈》《私生女》《兒童的戰(zhàn)爭》等。著有詩集《顫動的風》《流火》《十二個女人》《從黎明出發(fā)》《突圍》《米成洲詩選》《詩路》《詩雨漫天》《靈魂邊沿》《遠方的遠方》《無法在一首詩里陶醉》《詩是你的名字》及長篇小說《靈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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