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被推為文學理論、文學批評之圣典，其研究也被稱之為“龍學”，但近世對其也存在較多誤解。本書即是著名學者龔鵬程先生多年精研《文心雕龍》的會心之作，以“講記”的形式、深入淺出的語言，對劉勰的身世，《文心》宗旨，劉勰文學觀、史學觀、文體論、文勢論等內(nèi)容進行了精辟透徹的剖析梳理；辨析糾正了前人對《文心雕龍》的誤讀之處，厘清了《文心雕龍》及劉勰的歷史真相。并將其與《文選》《詩品》進行比較，對當前文學理論研究進行深入反思。
全書多具新見，如辨定劉勰身世為沒落士族，認為魏晉南北朝是最重禮法的時代，等等；格局宏大、博通古今，關(guān)涉經(jīng)史；重治學之法的傳授，其充滿思辨性和勇于質(zhì)疑的治學之法，具有很強的意義。
1.著名學者、臺灣才子龔鵬程先生數(shù)十年精研《文心雕龍》的會心之作。以宏博的視角、高超的見識，帶我們領略不一樣的文學理論圣典。
2.格局大，全書不止有對《文心雕龍》的剖析梳理，更有博通中國文學史，關(guān)涉經(jīng)史、儒道佛、書法等內(nèi)容。
3.見解新，以審問、慎思來扭轉(zhuǎn)、糾正前人對《文心雕龍》的一些錯誤認識和錯誤觀點，提出了很多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見解。
4.寫作方法的指導意義，除了傳授知識本身，更“授人以漁”，重傳授學術(shù)研究寫作之法。
5.語言幽默，洞察深入，讓人在《文心雕龍》以外，識得讀書、讀人、讀世、讀理之法。
自序
疏，這種文體起于魏晉南北朝，乃漢人說經(jīng)之體的延伸，形式上也吸收了佛教徒講經(jīng)的若干辦法，與漢代較偏于文字性的章句訓詁分庭抗禮，故多口義。蓋漢朝文字系統(tǒng)大昌，魏晉則口談復熾，清談之外，《語林》《笑林》《世說》之類語言系統(tǒng)的記錄漸盛，講疏義疏即為其中一脈支流。其實例，部分已收入《十三經(jīng)注疏》，想必大家早已熟悉。
近人演講或授課之記錄，多學西洋人的辦法，徑稱為演講集、演講錄或某某某多少講。雖然明確，卻不免有些質(zhì)木無文。故佛教界仍多沿用講記講疏之稱，大儒如徐復觀先生，其著作《公孫龍子講疏》亦用此，那是他在東海大學授課的講稿。我這一本，則是2010年9月至次年5月在北京大學中文系為研究生講的。
《文心雕龍》說，論文，要先“釋名以彰義”，以上就是了。
北京的九月，秋風已漸起，木葉黃脫之后，雨雪繼至。我的課排在早晨八點，往往六七點即須出門。因雨雪泥涂，交通不便，而北方玄冥，天尚昏昩也。聽眾并不都是北大的，他們由四方跋涉而來，聽我肆口而談，或以為奇。因為我桌上僅一張白紙，寫著幾條提綱罷了。如此講了一年，錄音下來，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
所以這全是與課堂結(jié)合之物，聊示涂軌，無當著述，內(nèi)容很是零雜。換個時間空間講，當然又都不一樣。但凡事貴乎機緣。因緣可念，趁興而談，當機而作，也是可紀念的。反倒可惜了從前所講，唾咳隨風，皆已散失。
《文心雕龍》在我國地位崇高。近世被推為文學理論、文學批評之圣典，注釋、詮析、研究者多如過江之鯽。但樹越大，陰影就越深；名越高，誤解也越多，凡物皆然，此書亦不例外。而我的講疏之所以還值得出版，卻又得益于此。—若非以前的詮釋多有可辯之處，哪還需要我再來替它辯解呢？
辯解一詞，易生誤會。古人已矣，誰來理會讀他書的人都讀成了什么樣？所謂“身后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寫《熹平石經(jīng)》的大文豪蔡邕，為何竟變成了人人唾罵的負心男蔡伯喈？誰也不知是何緣故。因此聽到村社間傳唱其事時，無非蒼然一笑，覺得辯不勝辯，辯亦無益。如真要辯，也不是替蔡邕去說什么。而是針對村墟男女，告訴他們理解人、時、物、事都不能這樣。也就是說，古人不需你振刷名譽，今人才值得憐恤，須教他如何開明眼目。
因此講《文心雕龍》，目標不在書上，不為誰做功臣孝子。只是以這本書做個例子，教人如何讀書、讀人、讀世、讀理�！兑�·大畜》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之謂也。
其次，歷來如何讀這本書、這個人、有多少讀法、優(yōu)缺點各如何、為何讀出那些結(jié)果，乃我們的前車之鑒。其可資借鑒者為何，正宜借此探而究之，以為自己之龜針，學點防身的本領。
我所講，大抵即依此原則。首明研治專書之基本方法，次則知人、論世，詳其書之義例，定其書之宗旨。
《文心雕龍》的宗旨是什么？文與道共生，故須宗經(jīng)征圣，不謬于圣人。劉勰個人的志趣如此，又生逢經(jīng)學禮法昌盛之季，憂末世文衰道喪，故呼吁寫作者由末返本，還宗經(jīng)誥。這是他與時世的相激相協(xié)，故我要介紹他這種經(jīng)學禮法傳統(tǒng)下的文論及其脈絡。依此宗旨，他在文學觀、文學史觀、文體論、文勢論等各方面之主張各如何？漸次亦須一一說明之。最后再比較它與《文選》《詩品》之異同，和后世文學理論之關(guān)系。
劉勰這個人生平極為簡單，《文心雕龍》的內(nèi)容也不復雜。因為宗旨朗晰，一眼可以看穿。但不幸蔡邕碰上負鼓盲翁，有理說不清，生生被唱成了一出“嘈嘈切切錯雜彈”的《琵琶記》�；蛞詾樗俏ㄐ恼�，或說是唯物論，或曰秉老莊之自然，或曰以般若為絕境，或誤以為是總集，或尊以為不刊，或曰依佛經(jīng)之體式，或曰效楚辭而趨新，或謂與《文選》相表里，或謂資玄言以華贍，或譏文體之浮靡，或云篇次甚是可商……
兼以古今人情不相及，末流變異，所失實多。當年建安逢疫，王粲有《七哀》，曹操有《短歌行》《蒿里行》，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F(xiàn)在則有什么？有某省作協(xié)主席阻止湖北人入境，仰望天空，擔心“九頭鳥飛過”；有各村鎮(zhèn)小區(qū)“進村打斷腿，還嘴打掉牙”之類的布條�？鬃釉灿信笞赃h方來，現(xiàn)在則問：“口令，有朋自遠方來�！贝穑骸氨卣D之�！边@樣的時代，劉勰抗志希古的意量、直探道源的用心，又如何能獲體諒？
養(yǎng)蜂人站起來，會顯得特別魁梧，因為他身上總沾滿了蜂子。而現(xiàn)在還加上了污泥。要驅(qū)走并清洗這些蜂子和污泥，才能見著其本來。故原先幾句話可以講完的書，居然講了一年，還講成了這一本書。自己想想，亦不禁莞爾。書以生書，讀者謂其因言遣言可也。
二○二○年，立春
寫于燕京稻香湖畔
龔鵬程，1956年生于臺北市，祖籍江西吉安。曾任淡江大學文學院院長，臺灣南華大學、佛光大學創(chuàng)校校長，獲臺灣中山文藝獎、中興文藝獎、杰出研究獎等獎項及臺灣校園十大名師稱號。2004年起，先后任北京師范大學、北京大學特聘教授，山東大學講座教授。
主要著作有《文學散步》《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十五講》《書藝叢談》《國學入門》《龔鵬程四十自述》《中國詩歌史論》《中國文學批評史論》《俠的精神文化史論》等一百六十多種。
第一講?? 《文心雕龍》導讀??
過去研究《文心雕龍》，問題太多了，真相都遭了遮蔽。此書身世滄桑，久不受古人重視，明朝后期才漸有人關(guān)注，但認知水平很低。清朝整理者多起來了，也受駢文家推重，但關(guān)心的主要是其文采與文體寫作，民國以后才轉(zhuǎn)到文學批評方面。今日讀之，則當知古今異誼、中外異理，并觀其要、知其蔽，以避免前輩之誤導。
第二講?? 劉勰其人??
史書對劉勰的身世記錄不詳。關(guān)于其名氏籍貫，后世異說紛紜。實則他家?guī)状夹欧畹澜蹋皇浅掷m(xù)沒落，到劉勰時，幾乎無以為生，只好依附僧祐，在定林寺整理佛教文獻。后來替皇室做秘書，寫了《文心雕龍》也沒人過問。然后梁武帝又派他回到了寺里繼續(xù)整理佛經(jīng)，最終出了家。如此平淡的人生，卻頗引起人們對他和佛教義理、昭明太子關(guān)系親密的想象。
第三講?? 劉勰生存之時代??
劉勰經(jīng)歷過的宋、齊、梁三代，乃南朝文武鼎盛之際。但當時政治混亂，君王道德和政治手段皆不可問，南北方的軍事沖突及文化競爭也越來越劇烈。文學上，沈約創(chuàng)立“四聲八病”的學說，裴子野作《雕蟲論》。劉勰七歲時夢到踩著彩云往天上走；剛過三十，又夢執(zhí)禮器，隨孔子南行，故發(fā)奮寫《文心雕龍》�？墒撬c社會和文人集團缺乏互動，主要為僧團服務。
第四講?? 經(jīng)學禮法社會中的文論??
劉勰雖然名位不顯，然其文論，卻可算是主流之一，與裴子野相呼應。強調(diào)經(jīng)學、禮法、復古。今人多以為魏晉南北朝盛行玄學與老莊，其實當時最重禮法門風、經(jīng)史傳家。以《隋書·經(jīng)籍志》考之，經(jīng)部高達七二九〇卷。其中禮學最盛，春秋學次之。史部更從《春秋》獨立出來，有書一六五五八卷。劉勰就反映了這個時代風氣。
第五講?? 文論中的經(jīng)學??
改而論文，寫《文心雕龍》，借此發(fā)揚圣人思想。故其文論是與經(jīng)學緊密結(jié)合的。所有的文體都推源于五經(jīng)，五經(jīng)也是最高的寫作典范，對各文體，則依古文經(jīng)學的講法做闡釋。這不但反映了當時的經(jīng)學環(huán)境，也是漢代揚雄、班固等經(jīng)學家文論的嗣響。所以不了解經(jīng)學，看《文心雕龍》就會一頭霧水。
第六講?? 文學解經(jīng)的傳統(tǒng)??
揚雄班固已不滿當時文風，希望文學能跟經(jīng)學結(jié)合起來發(fā)展。其后摯虞《文章流別論》李充《翰林論》裴子野的《雕蟲論》繼續(xù)闡發(fā)此旨。劉勰亦然。但他更能細致地發(fā)掘經(jīng)典的文學性，這也是他不滿陸機和顏延年的緣故。這種以文學觀點或文學性來處理經(jīng)典的方法，到明朝蔚然大盛，經(jīng)典全面文學化。劉勰即其先導。
第七講?? 《文心雕龍》的文??
學界談《文心雕龍》，自相矛盾。一方面，拼命夸此書是一本偉大的文學理論著作；一方面又說它談的多半不是文學。其實，純文學、雜文學之分，是個假命題，從來找不出分的界線。而“文”在中國，又是最復雜也最重要的一個字，不能用西方的、現(xiàn)代的觀念去亂解�！段男牡颀�·原道》以文為道，上承《周易》，可謂得其正解。
第八講?? 劉勰的文學史觀??
劉勰對文學的評價是順著經(jīng)學來的，儒學衰了，文學就差。所以三代最好，漢次之，魏晉以后愈來愈不堪。其文質(zhì)觀，認為魏晉以后的缺點就是文太多而質(zhì)不足。其本末源流觀，又認為古代是本，后代是末；前面是源，后面是流，故有流弊，所以必須正末返本。魏晉宋齊作者都很差，他談都懶得談。
第九講?? 文學史與文學史觀??
經(jīng)典的文學性、在文學史上的典范意義被劉勰彰顯了，漢代也成為具體的寫作典范。近人情感上不喜歡儒家，又廢除了經(jīng)學，所以我們的文學史都是從是從罵漢人講起的，認為漢人不懂文學，所以都用政教觀點來扭曲了文學。到了魏晉，才有文學自覺。懵不知史，故解《文心雕龍》多可笑，亦不知“文學史”為何物。
第十講?? 文字 文學 文化??
近人論文學，只就文學語言格式說，與道無涉。勉強說，則如黃侃《札記》說“道者，猶佛說之如”。不如劉勰能得要領。劉勰說道即文、文即道，是他的創(chuàng)見，古代儒家道家并沒如此說。其說怎么來的？本章借漢魏六朝新興的道教思潮來解釋，因為劉勰與它們有極大的“家族相似性”。所謂“無文不光，無文不明，無文不立，無文不成，無文不度，無文不生”。
第十一講?? 《文心雕龍》文體論??
《文心雕龍》是以人的才性定文體嗎？不，文類是客觀的作品語言結(jié)構(gòu)，可以跟作者個人因素無關(guān)。早先《說文》云，“體，總十二屬也”，指頂面頤肩脊尻厷臂手股脛足。后來將文體比擬于人體，亦指語言文字所構(gòu)成之結(jié)構(gòu)與辭采樣式。每個文體傳統(tǒng)，都有它類型上的規(guī)范及流變，故文體的正變，不僅可作為文學史的觀念，也是創(chuàng)作時的準則和批評時的依據(jù)。
第十二講?? 《文心雕龍》文勢論??
勢字在先秦已經(jīng)是重要的觀念詞。道家、法家、兵家都論勢。東漢，則開始以勢論藝，以此掌握書法這門藝術(shù)而通用于文學。劉勰之定勢說，延續(xù)漢魏以來的書勢理論，且有發(fā)展。可惜從黃侃以來，皆不知此理，遂把定勢宗旨全講錯了。
第十三講?? 《文心雕龍》與《文選》??
過去研究《文選》跟《文心雕龍》的人都說這兩本書是相同的、相為輔翼的、相互印證的。殊不知兩書之文體分類、觀念等等，差異極大，應仔細分辨。
第十四講?? 《文心雕龍》與《詩品》??
《文心雕龍》跟鐘嶸《詩品》可算是同一時代的作品。同一時代，有兩部體系完整的文學批評史論著，史上并不多見，所以大家喜歡把它們拿來對比。這是批評史上重要的論題，相關(guān)的論述也很多，都可參看，這里只就幾個問題做些與眾不同的說明。
第十五講?? 文心余論??
本講補談若干問題。例如《文心雕龍》專家對�？焙桶姹镜奶幚砀饔幸庖�。結(jié)構(gòu)方面，或認為它體大思精、結(jié)構(gòu)完密，或?qū)λ慕M織結(jié)構(gòu)不滿意。評價呢？文學理論是要解決時代問題的。問題解決了，后人就不需要再處理，故對后代人來講，它便沒價值了。時代變遷，問題也可能消失或轉(zhuǎn)移了，后人亦不需要再面對它。所以適當?shù)脑u價也很必要。
附錄一?? 對當前文學理論研究的反省??
附錄二?? 《文心雕龍 · 通變》旁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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