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記憶”已成為歷史研究領域的核心概念!坝洃洝币辉~既代表著一個新的、獨特的研究領域,又代表著一種嶄新的途徑,借之可以將歷史概念化,成為更普遍的探索領域。本書針對關于記憶的各種探討和理論,提供了容易進入又發(fā)人深思的引介,所涉及的主題凝聚著歷史學家的普遍關切。全書關注記憶在所謂歷史過程中的角色,考察了個體與集體之間、作為遺存的記憶與作為重構的記憶之間,以及記憶與歷史作為各種回顧性知識形式之間的關聯(lián)。
近三四十年來,記憶已經成為歷史研究的核心議題。關于記憶,存在著種種紛繁的意象。作者問道:我們是將記憶視為結構性框架、生產性過程,還是一連串圖像?是將它描述為已逝的碎片,還是連接過去與當下存在的線縷?是將它比作一張刻印頭腦中過去經歷的蠟版,還是一間儲藏圖像的倉庫,抑或是一座迷宮、一幅全息圖像?在這些意象之間做出的選擇,為我們往后的思考設定了軌道。
在歷史學界所謂“記憶的轉向”(turn to memory)的大背景下,杰弗里??丘比特的這部作品堪稱記憶史研究的指導之書。一方面,作者不吝筆墨,大力厘清“歷史”和“記憶”這兩個具有多重含義的術語,為全書敘述奠定堅實的基礎。另一方面,作者本人的專攻領域雖為現(xiàn)代史,在寫作此書時卻并不囿于一己研究經驗,而是在主題遴選上著眼于歷史學家的普遍關切,寫出一部歷史研究者和愛好者都值得一讀的力作。
引言(節(jié)選)
關于記憶,無論是作為一項生理能力還是作為一種學理概念,都已有過許多偉大的論述。曾有人表示,如果失去了記憶的能力,“我們就會被困鎖在無限狹小的當下,沒有言語也沒有思想”——簡單來說,我們喜歡把自己理解為有意識、有目的的交往生物,但如果沒有記憶,我們無法被識別為這樣的生物。記憶是“使得人類存在成為可能的能力”,“是所有精神生活的組建所依賴的支架”,它處于人類存在的中心位置,是“一項無所不在的,與我們的存在渾然一體的功能”。這樣的觀點讓人印象深刻,卻是雙刃的。一方面,它們給予了記憶概念進入幾乎所有人類求知領域的權利。另一方面,也很可能使得這一概念變得過于寬泛,讓我們對此依然一無所知:如果記憶是一切事物中共有的元素,我們就會覺得,了解記憶也并不能有助于我們了解任何特定的具體事物。實際上,直到不久以前,這或許就是大多數(shù)歷史學家都持有的觀點:盡管很少有人會否認記憶是歷史研究的組成部分,但也很少有人會
認為這是他們必須關注的部分。
如今,這樣的情況已經改變了。在過去的二十五年中,記憶顯然已成為歷史研究的中心議題。這一興趣的激增是由多方面的因素促成的:社會史學家對于經驗層面的社會過程與社會情境的興趣,新興的口述史從業(yè)者對于回憶的心理和社會動態(tài)越來越不露聲色的方法論參與,文化社會史家想要探索口語和文字的運作及其相互關系的動力,文化思想史家對于將過去表現(xiàn)為政治和宗教意識形態(tài)的關鍵特征的興趣,后現(xiàn)代主義者(籠統(tǒng)來說)對于現(xiàn)實性與主體性的心理建構的強調,現(xiàn)代和當代的歷史學家為研究世界戰(zhàn)爭和種族清洗給個人和社會帶來的創(chuàng)傷性影響而作的努力,以及這些歷史學家在后蘇聯(lián)時代對共產主義政治體制所壓抑的過去進行的恢復和重新評價,以上這些,只是造成記憶研究盛行的動力之中比較突出的幾個。不過,“記憶的轉向”(turn to memory)(我遵從時下已確立的用語,采用這個稱呼)似乎比這些貢獻的總和看起來還要影響深遠:記憶,至少在某些方面,已然成為歷史研究辭典中的一個關鍵術語——對于確立歷史探究的新模式以及改進舊有的模式來說,幾乎都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概念。“過去我們所談論的民間歷史、大眾歷史、口述史、公共史,甚至神話傳說,”克爾溫??李??克萊因寫道,“現(xiàn)在都被作為一種元史學范疇的記憶收歸麾下!迸c之類似,加布里埃爾??施皮格爾也覺察到了一種“將記憶定位為另一套可供選擇的歷史編纂話語的趨勢”。兩位作者所描述的這一進程是復雜的。在記憶的轉向中,歷史學家們并非只是將興趣轉向了新的主題內容,而是同時也轉向了組織、標注和描述研究對象的新的方式,以及將其領域的本質和它所致力于生產的知識進行概念化的新的方法。
歷史學中的記憶轉向并不是一個孤立的現(xiàn)象。對記憶現(xiàn)象的興趣高漲,以及對于將記憶作為一種組織知識的范疇來使用的興趣的高漲,大致也同時存在于其他領域,不僅包括曾長期研究記憶的心理學,也包括眾多和歷史學類似,剛剛開始參與記憶研究的學科——比如文學、社會學、人類學、文化研究、民俗研究、藝術史、考古學、博物館學、音樂學,等等。在將關注點轉向記憶之時,歷史學家們進入了一個尤為繁忙的跨學科場域。不過,這一場域仍然處于大體上缺乏管理的狀態(tài)。記憶研究不是一個連貫統(tǒng)一的探索領域,顯然也并不處在向連貫統(tǒng)一發(fā)展的過程中;記憶研究中并不存在公認的定義,也不存在一定程度的方法論協(xié)調性:相反,“記憶”這一術語是在不斷擴大的學科范圍和話語領域中被使用——并與這些范圍和領域互動的,由其產生的見解和聯(lián)系雖然往往新穎有趣或具有啟示性,但也總是需要有更進一步的闡釋。任何對這一領域進行概括總覽的嘗試都注定是偏頗和主觀的,同時也很快就會過時——這樣一種總覽的工作并不是本書嘗試要做的。本書的意圖僅是介紹歷史和其他領域中由近年來的興趣熱潮推向顯要位置的一些話題,同時探討通過思考記憶對于歷史的重要意義能促使我們發(fā)展出的一些知識聯(lián)系。盡管這本書主要是寫給歷史學家的,并且致力于處理那些我相信歷史學家們應該會感興趣的話題,但它的目的并不是提出一種獨獨針對歷史學的處理記憶的方法;相反,我想要展現(xiàn)一系列方法——有些來源于歷史學家當下的實踐,有些發(fā)展于其他學科——如何可能為歷史學家提供幫助,將記憶在其領域中并為其領域提出的問題進行概念化。我知道這本書反映出的是我的個人經驗——作為一位知識和經驗主要集中于現(xiàn)代時期的歷史學家,我也知道研究其他時期的專家或許會發(fā)現(xiàn)這本書對他們所在的領域關注有所不足,但是,這本書是我懷著這樣的信念寫作的:我希望它所提出的話題能與歷史學家的普遍關切有關,而并不只是關系到那些研究最近幾個世紀的人。
如果說這本書關注的是歷史與記憶的關系,那么很顯然,這是一句帶有迷惑性的簡單陳述,因為“記憶”和“歷史”都是具有多重含義的詞語。實際上——讓“記憶”這一術語暫時保持不動,而允許“歷史”在周圍游移——我在這本書中會涉及三種不同的歷史-記憶關系。第一,在普遍層面上,我關注記憶在我們所謂歷史過程中的角色——通過這一過程,過去的事情發(fā)生了,一種歷史狀態(tài)轉變?yōu)榱硪环N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并且包含著我們稱之為當下的歷史時刻。第二,我關注將記憶作為歷史研究對象的實用性——那些概念和方法論路徑,它們能幫助歷史學家定義和處理作為歷史情境中的元素之一的記憶。第三,我關注人們如何想象和討論作為知識形式的記憶與歷史的關系,兩者都試圖以某種方式將當下意識與過去的現(xiàn)實連接起來。這三種不同的歷史-記憶關系,對其中每一種的思考都能為對另外兩種的思考帶來啟發(fā)。
但是,這只是我們必須解決的難題中的一半,因為不論是在這三種關系的哪一種中,“記憶”本身都可以有多重理解。根據其中一些理解,記憶在本質上是個人的;而根據另一些理解,它則主要與社會制度和文化形式有關。對于有些人來說,它是過去經歷的遺存;而對于另一些人來說,它卻在本質上是立足于當下的對那些過去經歷的重構。在研究不同種類的歷史-記憶關系時,我也將出于必要,研究這些不同的、將記憶本身概念化的方式之間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
杰弗里??丘比特
英國約克大學歷史系高級講師(reader),同時任職于約克大學18世紀研究中心和公共史學研究中心。研究興趣包括19世紀法國政治史、思想史、宗教史、文化史,社會記憶諸問題,以及現(xiàn)代社會與歷史之間的關聯(lián)在政治、社會和文化層面的表現(xiàn)。
致謝
引言
第一章 歷史與記憶:一種想象的關系
過去與現(xiàn)在
歷史與記憶:聯(lián)系與區(qū)隔
歷史與集體記憶
歷史與紀念
后續(xù)
第二章 記憶與個體
定義與方法
作為重構的記憶
記憶、自我與敘事性
第三章 社會中的記憶
記憶與社會互動
記憶、群體與社會歸屬
記憶與文化技策
社會記憶理論的建立:巴特萊特、阿爾布瓦克斯及其他
第四章 記憶與傳遞
傳統(tǒng)
傳播媒介
物質和環(huán)境方面
第五章 社會記憶與集體過去
事件及其后世遭遇
關聯(lián)與紀念
沖突與爭論
個體的和集體的過去
處于危機中的記憶?
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