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流行病的暴發(fā)、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的興起,以及大國競爭的回歸……那些曾被以為是過去式的政治形勢重新出現,世界正處于“權威喪失”的長周期階段。
靠“霸權戰(zhàn)爭”來變革國際秩序已無法想象,那么有何替代品能重新建立全球秩序?
施韋勒用希臘神話中引發(fā)特洛伊戰(zhàn)爭的“金蘋果”和物理學中抵抗熵增從而建立秩序的麥克斯韋妖隱喻國際政治的未來。
如今,世界政治的舊體系即將結束,新的秩序狀態(tài)還未到來,混亂將不可避免。拯救世界的下一個麥克斯韋妖會是什么?作者提出了多種候選方案。樂觀的是,這是一個多元化體系,大國共處于一個相對多中心的世界,中美之間或可實現“競爭性共存”。
適讀人群 :大眾 約翰·伊肯伯里這樣評價本書:“這是近年來發(fā)表的對未來世界政治蕞新穎、最發(fā)人深省的預測!
約翰·米爾斯海默、羅伯特·杰維斯、威廉·沃爾福思、喬納森·科什納、丹尼爾·德雷茲納等聯(lián)袂推薦。
世界政治正步入熵時代,一切皆有可能發(fā)生。
蘭德爾·施韋勒突破傳統(tǒng)理論與觀點,用一系列奇思妙語大膽預測未來世界政治,每一頁都有令人振奮的故事,每一章都有或許改變人生的思考。
此書如“平地驚雷”,直言新千年全球政治的根本所在和超前之處。
【中文版前言】
對世界政治而言,以變革來調節(jié)秩序是個恒久的挑戰(zhàn)。國際秩序不斷地受到各種不同類型變化的影響——軍事、經濟、技術、人口、意識形態(tài)、制度和規(guī)范等各方面變化的影響。比如,我們可以試想一個建立在特定權力均衡基礎上的國際秩序。它很容易受到一些影響,包括軍事技術的重大革新、國家經濟能力分布的改變、人口結構和人口技能的變化、國內與國際政治體制的重大變化,以及國家內部和國家之間許多其他物質、社會和政治上的變化。人們不禁要問,國際秩序究竟是如何得以維持的。
在冷戰(zhàn)后美國占據主導地位的那段相當短暫的時期,許多西方人士曾預言,我們將迎來一個民主和平與自由世界秩序的永恒時代。他們聲稱,國際政治已經發(fā)生了轉變。但這只是一個幻覺。在地緣政治領域,就像在生物學領域一樣,人類仍然容易受到舊疾病新毒株的影響。因此,一個已經習慣于認為進步是必然且不可逆的世界,現在正受到曾以為被前進步伐所粉碎的舊的有毒模式的沖擊——全球流行病的暴發(fā),民粹主義、民族主義的全球興起,以及大國競爭的回歸。這些舊體系動亂因子的重新出現給國際體系帶來了風險和復雜性,有可能壓倒國內和全球治理體系。事實上,在其特性與熵增相關的日益混亂和無序的當今政治中,任何形式的秩序都變得越來越稀缺。歷史在加速推進,而并非終結。
在這種全球無條理以及返祖性政治形式與競爭重新浮現的過程中,國際結構發(fā)揮了不小的作用。關于無條理性,1991年以后,世界從兩極過渡到單極,前者具有可預測的固定結構、穩(wěn)定的國家間關系及權利均衡,后者則擁有可以而且必然會任意行使的不受約束的權力。事實上,單極的動力相當隨意,因為國際結構無法抑制獨行超級大國一些魯莽的沖動?纯慈A盛頓在過去30年做出的愚蠢選擇吧——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擴張到俄羅斯的后院;發(fā)動了一場依靠預防性戰(zhàn)爭而非威懾的全球反恐戰(zhàn)爭;開始了一項利用軍事力量將中東轉變?yōu)樽杂擅裰鲊业挠媱,最引人注目的是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的政權更迭?/p>
然而,體系結構的微弱影響不單沒有對單極國家產生什么阻礙。單極體系中的所有參與者都相對不受結構性的約束,因為與其他國際結構相比,維系單極體系的黏合劑較少。邏輯很簡單:在單極體系下,能力集中而威脅分散。世界政治只對單極大國至關重要,它是唯一擁有全球影響力和全球利益的國家。對其他國家來說,所有的政治都是地方性的。
然而,這些觀察并不能解釋為什么在世界退出單極時,失序會繼續(xù)加劇。它們也不能解釋為什么舊的行為模式又回來了;為什么全球秩序正在讓位于民族主義、保護主義、勢力范圍和區(qū)域性大國項目的各種混雜物。某些不同于極性或除極性之外的東西正在起作用!尔溈怂鬼f妖與金蘋果》用熵增的隱喻來解釋新千年以來國際政治的性質所發(fā)生的變化。具體地說,我認為霸權戰(zhàn)爭和體系變革的長周期已經結束——或者更準確地說,即將結束。目前,世界正處于“權威喪失”(delegitimation)的長周期階段,新興大國表達了對現有秩序的不滿。如果未來與過去類似,那么這個體系將在下一個十年左右的時間里進入它的“危機”階段,它將一直停留在這個階段,直到大國之間爆發(fā)全面戰(zhàn)爭以外的其他事情迫使它進入另一種全球秩序狀態(tài)——這種全面戰(zhàn)爭已經變得不可想象。國際政治將一直處于一種“最大熵”的狀態(tài)——一種由失序主宰的“煉獄”。
讀者可能會想,為什么霸權戰(zhàn)爭周期的結束會是一個問題。畢竟,導致數百萬人死亡、摧毀世界大部分地區(qū)的霸權戰(zhàn)爭,相當于由體系核心長期積累的壓力所引發(fā)的全球地震。一切霸權戰(zhàn)爭都會引起劇烈的震動、新的政治裂縫,以及一系列次級斗爭的擴散。然而,矛盾的是,霸權戰(zhàn)爭也曾產生過積極影響,在國際體系崩潰后確實起到了重啟的作用。問題是,沒有什么已知的替代品可以替代霸權戰(zhàn)爭成為一種機制,從而(1)將全球制度基石一擦而凈;(2)將權力集中在某一個大國手中;以及(3)清楚地揭示全球排序——這三個功能被普遍視為恢復世界和平和秩序的必需品。正如安東尼奧·葛蘭西(Antonio Gramsci)所言:“這場危機恰恰包含這樣一個事實,即舊的正在消亡,新的無法誕生;在這一過渡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病態(tài)癥狀!蔽覀儫o法回到過去那種舒適的假設。西方的后冷戰(zhàn)必勝主義者關于政治自由化和趨同、全球化和國際相互依存、國際法和人權,以及社會優(yōu)先于國家利益的預言已經破滅。自由國際秩序已經解體,且不可能再重新豎立起來。
樂觀的一面是,正在形成的中美兩極體系不會像許多觀察家預測的那樣是“冷戰(zhàn)2.0”。新的兩極體系不會受到緊張的意識形態(tài)競爭的驅動;兩個超級大國不會爭奪誰的世界秩序會占上風。相反,它將是一個多元化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大國共存于一個相對多中心的世界。在這一體系的核心,中美之間的競爭不一定會變成零和的、冷戰(zhàn)式的斗爭。它們之間可以實現和維持一種“競爭性共存”(competitive coexistence),從而管理好雙方的長期關系,避免直接沖突。
然而,正如所有政治一樣,在哈羅德·拉斯韋爾(Harold Laswell)對政治的標準定義中,權勢者將在政治舞臺上競爭,以決定誰得到什么,以及何時、如何得到。而且一如往常,最強大的勢力將通過增強自身權力和利益的方式塑造治理體系、勢力范圍,以及稀缺物質和社會產品的分配——以獲取最大的利益。
我非常幸運地請到了蘭州大學高婉妮博士作為這本書的中文翻譯。高博士本身就是一位杰出的學者,她承擔了將《麥克斯韋妖與金蘋果》一書中許多論證和邏輯的復雜推理翻譯成中文的艱巨任務。我對她為這本書所做的工作感到欣慰和榮幸。最后,我要向尊敬的上海人民出版社和我的中國讀者表示衷心的感謝。希望這本書值得大家細細品味。
蘭德爾·施韋勒
于俄亥俄州哥倫布市
2021年1月16日
【英文版前言】
這是一本關于世界政治轉變的書:數百年來,世界政治遵從著一些恒久原則(enduring principles),使其相對恒常而可預測,怎么就變成了某種反復無常、躁動不安,行為毫無規(guī)律的狀態(tài)?2009年秋,時任《國家利益》雜志編輯的賈斯廷·羅森塔爾(Justine Rosenthal)向我約稿,為他們的“歷史第一稿”(First Draft of History)系列作一篇命題作文:二十五年之后,我們如何解讀當下的國際政治?我心一橫,給它來個“平地驚雷”——寫出一篇理論上非比尋常的檄文,以便捕捉這新千年全球政治的根本所在與超前之處。在那篇文章中,我論說,當代國際政治正穩(wěn)步邁向一種混沌和隨機的狀態(tài);這種變遷,與熵增的普遍規(guī)律相一致。
此刻呈獻的這份研究,便是那篇文章的展開。在某種意義上,它下了戰(zhàn)書,挑戰(zhàn)國際政治那種“百花園般多樣”的理論立場!懊绹兰o”(或用學術語言來說,“單極”)之后將會發(fā)生什么,公眾對此有一種“室內游戲般”的著迷,讓這理論的園地花繁葉茂——因著它,又有多少書忝列擁擠的書林。這些著作中的大多數,都植根于那些深為拿破侖和俾斯麥所熟稔的概念、規(guī)則與前提;若此二公起于長眠,讀罷那些書,他們便會錯誤地(但情有可原地)斷定:蓋棺已經年,世間無大變。
標題“麥克斯韋妖與金蘋果”,是本書核心主題全球(失)秩序的一種奇思戲語(a whimsical play)。說它“奇”,是因為這主題奇幻不實,而且藏得不合直覺:妖精與金蘋果,哪一個代表秩序,哪一個代表失序?憑常識去猜,八成要弄錯。代表失序與混沌的,不是妖精,而是蘋果——取自神話故事“金蘋果之爭”。
根據希臘神話,為慶祝珀琉斯與忒提斯喜結連理,宙斯設宴款待奧林匹斯諸神。由于擔心厄里斯(紛爭女神,對應著羅馬神話中的狄斯科耳狄亞女神)那令人苦惱的本性會惹得全場不快,宙斯故意不邀請她。憤于冷遇,厄里斯現身盛宴,帶著一只刻有“KALLISTI”(意思是“唯最美者堪與佩”)的金蘋果。她將之拋入宴池,在渴慕虛榮的女神之間,挑起了那最終導致特洛伊戰(zhàn)爭的紛爭。女神們希望由宙斯來裁判;但是,要從她們之中選出頭魁,他自然是不情愿的。于是,宙斯決定,命三位競爭者——阿佛洛狄忒、雅典娜與赫拉——去找講求公平的凡人,即特洛伊的牧人王子帕里斯,由他來做決定。赫爾墨斯引路,三位女神來到伊達山,裸身出現在帕里斯面前。趁王子還在觀察比對,每一位女神都試圖收買他,以便把金蘋果搞到手。赫拉提出,要冠他為歐羅巴與亞細亞(Europe and Asia)之王;雅典娜承諾給予他智慧與戰(zhàn)爭的技藝;阿佛洛狄忒則說,他將擁有世上最美的女子。然后有了眾所周知的“帕里斯的選擇”:王子這個健康的嫩小伙兒,把金蘋果頒給阿佛洛狄忒,因而與雅典娜和赫拉結下梁子。在阿佛洛狄忒眼中,世上最美的女子,是斯巴達王墨涅拉俄斯之妻,斯巴達的海倫(現以特洛伊的海倫名世)。趁著斯巴達王在外,帕里斯將海倫劫出特洛伊,招致特洛伊戰(zhàn)爭——希臘人組成聯(lián)軍,為討回美人而不惜一戰(zhàn)。在戰(zhàn)爭中,特洛伊文明盡毀。
在本書的稍后部分,妖精也將與你見面。它來自寓言,是物理學家詹姆斯·克拉克·麥克斯韋(James Clerk Maxwell)為反轉一切封閉系統(tǒng)的內在熵增進程而進行的思想實驗的中心。熵可以被視為對宇宙中的失序(或在純粹熱力學意義上,一個封閉系統(tǒng)中可用于做功的有用能)的一種度量:熵越高,失序亦增加。在一個孤立系統(tǒng)中,熵從不減少,因為孤立系統(tǒng)會自發(fā)地向熱力學均衡演化——直至最大熵狀態(tài)(the state of maximum entropy)。麥克斯韋妖,通過一種超人的手段,根據分子所具備的動能差別,對之進行排序,從而挑戰(zhàn)熱力學第二定律。在兩個充滿氣體的房間之間,有一座由這妖精把守的大門,大門開合毫無摩擦。妖精為那些運動得特別快的分子開門,使之能夠進入那個愈發(fā)變熱的房間。與此相似,妖精也允許那些運動得特別慢的分子,從更暖的房間,進入更冷的房間。通過使高速粒子和低速粒子相分隔,妖精在系統(tǒng)內部創(chuàng)造出一種持續(xù)增加的溫度差,從而違反了熱力學第二定律,使那些可用于做功、進而能在宇宙中增進有序的勢能,得到恢復。
本書的核心理念之一,對大多數讀者來說,也是反直覺的。毀滅性的大型戰(zhàn)爭,并不總是壞事——或者說,不完全是壞事;它們發(fā)揮著提供世界秩序的作用。確實,對于全球愈加失序(還有那愈演愈烈的國家間紛爭,或政治科學家所謂“系統(tǒng)失衡”),有一種經受過時間考驗的解決方案,即全體列強共打一場浩大的全面戰(zhàn)爭。這些所謂的霸權爭奪戰(zhàn),每隔百十年便要來一次。然而,現代武器的毀滅性,把再來一場霸權爭奪戰(zhàn)這個選項排除在理性思考之外;而假若理性不能阻止它爆發(fā),那么,一場21世紀的霸權爭奪戰(zhàn),將不僅會消除全球失序,還會消滅整顆星球上的一切。在主要國家之間爆發(fā)戰(zhàn)爭的不可想象,當然是好事。然而,它也有不利的一面:對于國際政治的熵增,沒有人知道還有什么別的補救方法。還有,今日的愈發(fā)失序,不限于那只由民族國家組成的國際政治,還涉及一個由許多不同類型的、各自施展不同類型權力的玩家所構成的全球系統(tǒng)。加之技術變遷的步伐加快,我們這個世界復雜得可怕——驅動它的,確然是那些不可預測的變化。在我們的將來,會不會有麥克斯韋妖?寓言可否成真?候選方案有好幾種;然而,哪一種更有戲,只有時間知曉。就算沒有答案,也沒關系。國際政治空前混亂,而生命仍會一如既往地延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