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山女人:生于1893》通過講述生于1893年的深圳坪山客家女人邱炳娣的人生經歷,串聯(lián)起一個追尋家族百年悲歡離合歷史的故事。本書從女性命運角度出發(fā),書寫女性一生與這個世界的密切關系,關注女人在大時代中的命運和悲歡喜樂,同時反映了深圳的歷史發(fā)展,表現(xiàn)了客家女性堅韌頑強的生存精神,是一本可讀性非常強的非虛構圖文書。
本書由國家一級作家張黎明和女兒廖錚共同書寫。書中的主角邱炳娣正是張黎明的祖母。兩代人的視角與感受各有千秋,遙相呼應,寫出了客家女人及其所在家族的命運和糾結,帶給讀者對歷史的思考、對命運的追尋、對客家女人堅強品格的敬佩。母女二人深厚的情感與優(yōu)美的文筆,使本書極具可讀性與迷人的情感張力。
序言
天跌落來當棉被蓋
作為女性,我很關注女人在大時代中的命運和悲歡喜樂。在深圳生活和工作三十多年,研究這個區(qū)域的歷史文化,感覺到這是一座未被多少人認識的富礦。看待歷史有無數(shù)的角度,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切入,都是尋找這個地域歷史與文化的秘密通道,都是有歷史價值和人文價值的。如果從女性的角度觀察這個地域的歷史與文化,是否也很有意義和價值呢?感謝作家張黎明女士給了我一個難得的機會!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之際,她潛伏山野完成了一部新書,邀請我為她的新書《坪山女人:生于1893》作序,說是在乎我的理解與真誠,還有我們的一拍即合。基于對她的敬佩,當然也是因為自己特別好奇這本新書,于是答應為這本書作序。用了端午節(jié)時光,認真讀完了此書。這本新書正是從女性命運角度書寫女性一生與這個世界的密切關系。
書名用了三個關鍵詞:坪山女人與1893,地域、性別與年代,組成一個故事,追尋一個家族女人的百年悲歡離合。為什么寫坪山女人?坪山在哪里?為什么從1893年開始?因為坪山是張黎明的老家,所寫的女主角其實是她的祖母,以及她的舅婆等家族女人。這是一部家族史,也是一部祖母傳。這極大地引起了我的閱讀興趣。
坪山是深圳東北區(qū)域的客家人聚集地區(qū),也是具有革命傳統(tǒng)的地區(qū)。它與惠陽相鄰。那里有許多客家人的村落,有許多座客家圍屋,講客家方言,習客家風俗,出客家人才;那里也是深圳地區(qū)的革命發(fā)源地之一和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東江縱隊的發(fā)源地,具有深厚的革命傳統(tǒng)。從力圖推翻清王朝的庚子首義,到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東江縱隊開展游擊戰(zhàn)爭,坪山都是這些重大歷史事件的發(fā)生地。這些重大歷史事件不僅對一個地區(qū)的發(fā)展走向和變化趨勢產生深刻影響,也對一座村莊或一個家族、一個人的命運產生不可回避的影響。張黎明的家鄉(xiāng)坪山湯坑和祖母的娘家黃竹坑也毫不例外地被卷入了中國大時代的洪流中。
祖母邱炳娣和舅婆林氏一生的經歷是同時代客家女人一生的縮影,也是同時代中國女人命運的縮影。祖母邱炳娣出生的1893年,那時正是中國歷史大變革的前夜。她生兒育女,在風雨飄搖中含辛茹苦挑起家庭的重擔。炳娣生在黃竹坑,嫁到湯坑,大字不識一個,包辦婚姻來到張家,拜堂一個月不識老公面目,但每天屋里屋外犁田耙田、燒火做飯不停地干。每天丈夫吹燈上床,而炳娣起早摸黑干活,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她先后生下了六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她的地位改變過嗎?沒有!從清朝到民國,除了男人沒有了辮子,男人還是舊日的男人,只要女人稍有不當就被破口大罵,炳娣是從來不敢造反和離婚的,因為男人是她的天。炳娣領著一家大小種田,犁田耕田,插秧割稻,曬谷舂米,其實她才是這個家真真正正的天。日本鬼子來了,大饑荒來了,丈夫病死了,天似乎塌下來了,所有的災難她都要面對,沒有人幫,唯有自己咬緊牙關挺過去。一個兒子參加東縱抗日去了,一個弟弟和一個兒子出番(閩粵方言,指離開故土出國謀生)了,沒有一個男人為她擋風雨,更不用說呵護她照顧她,種種磨難接踵而至,她都不能躲避或躺倒,只能挺身而上。所以炳娣的人生名言天跌落來當棉被蓋,比世界上所有哲學家的名言都鏗鏘有力和接地氣。這是一位堅強樂觀的女人!是一位命硬而不屈的母親!同人不同命,炳娣的弟媳林氏在拜堂前夜新郎居然消失了,因為新郎不滿意包辦婚姻跑路了。這一跑就是一輩子,這個新娘被迫與一只生猛的大公雞拜了堂,真的是應了那句古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在張家一待就是一輩子,而新郎漂泊到了大西洋一個小島成家立業(yè)也是一輩子,僅有的一次見面也是三十多年后,而且?guī)е箲!這又是一個可悲女人的命運!她們是客家女人一生的縮影,也是坪山女人命運的縮影,當然也是舊時代中國女人命運的縮影。少數(shù)出身富裕家庭的女人會有受到良好教育和過好日子的機會,像同縣的西鄉(xiāng)女人鄭毓秀,家境好,出國留學,成為中國近代以來位法學女博士、位女律師、位省級女性政務官等等,這是鳳毛麟角的女性。鄭毓秀比邱炳娣小三歲,是同一時代的女人。但舊中國更廣大女性的命運是像邱炳娣一樣的人生。所以炳娣的一生很有代表性。
炳娣出生和成長的年代,正是中國處于山河破碎、民族危難、社會巨變、思潮涌動的時代。她的一生貫穿清末、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個時期,進入新中國后,她進城隨子孫生活,一直活到深圳經濟特區(qū)建立的第二年,可謂是與國家風雨同舟。
張黎明早在青年時代就想寫其祖母的一生,但直到三十多年后才完成這本書。正如她所說,寫此書的初衷是尋找以往的炳娣,找著找著卻發(fā)現(xiàn)我找到了自己和那淺淺的河。其實那條河是歲月的象征,是童年美好的記憶,是張黎明眷戀的時光地標。多年來,張黎明一直在心里吶喊:一個女人的生命是如何被淹沒的?對其在張家無兒無女孤獨過一輩子的舅婆,她喃喃自語:這座大屋框定了她的一生,仰止于高高掛在墻壁的照片,低首光陰之間,她真就無怨無悔?她不無怨無悔又能改變什么?是啊,確實改變不了什么。其實,作者寫這本書,是為了懷念祖母等家族女人,是為了尋找淹沒在歲月深處歷史煙云中的千千萬萬像祖母、舅婆一樣的女人,是為了尋找糾纏一生的鄉(xiāng)愁!寫祖母,寫舅婆,寫家族里的親人,其實是寫家族史,寫千千萬萬人的鄉(xiāng)愁史。詩人余光中一首《鄉(xiāng)愁》感人至深:小時候,
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2019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也意味深長地說:讓城市留住記憶,讓人們記住鄉(xiāng)愁?梢娻l(xiāng)愁是人類共同的情感記憶。張黎明生活在城市,但從小在祖母關愛陪護下長大,又在不同時期回到故鄉(xiāng),她的人生軌跡充滿著祖母的笑容、祖母的說唱、祖母的悲歡。因此,讀她這本家族史,心靈是深受震撼的、是被感動的!
吸引我閱讀這本書的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這是張黎明與女兒廖錚共同寫作的(和第二章正文、第三章章前語為張黎明所寫,和第二章章前語、第三章正文部分為廖錚所寫)。兩代人的視野與感受各有千秋,遙相呼應,把三代女人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這是中華民族所崇尚的根與血脈,穿越時空,密不可分。廖錚作為家族的新生代,為了追尋近百年來家族在海外的根,不遠萬里、獨自一人到了大西洋一個小島國,一段久遠的歷史慢慢打開。這個家族的新生代沉思:回看這些近乎一百年以前生活在坪山的客家女人們,我的曾外祖母炳娣、太舅婆林氏和千百個她們,同一片土地,時空相隔,似乎只能夠模糊地看見無力和壓抑,可是我不愿意,將她們所有的忤逆、悲憤、希望、歡喜,籠統(tǒng)地概括為這兩個形容詞,仿佛她們只是那一個灰暗的時代中,千人一面的悲慘,而我們可以高高在上地悲憫她們。當然,廖錚畢竟是新生代,與老一輩女人的命運已大不相同,因此,她感慨:我很慶幸,一百年的時間更迭,這一片土地上,我們有了更多的選擇。母女兩代人有共同的思想血脈,通過兩代人的視野與感受,寫出了客家女人及其所在家族的命運與糾結,帶給讀者更多的是對歷史的思考、對命運的追尋、對客家女人堅強品格的敬佩!
這本書不僅是祖母傳、家族史,也是革命史和華僑史,一個家族的歷史連貫了客家女人史、革命史、抗戰(zhàn)史和華僑史,從中華大地一個邊陲小村落到遙遠大西洋上一個小島,時空穿越無比吸引人,具有豐富的歷史內涵與信息量。這也正是這本書的價值所在。母女兩人的深厚情感與優(yōu)美的文筆,使這本書具有可讀性和迷人的情感張力。我相信其歷史價值和可讀性將使其成為一本很受歡迎的圖書。這本書作為全面記錄深圳人文歷史的《我們深圳》叢書中的一本,將閃耀出不尋常的光芒!
感謝張黎明和廖錚母女給讀者奉獻了這本不一般的圖書!感謝深圳報業(yè)集團出版社慧眼識珠給了這本書出版的機會!
黃玲
2020年6月27日
于深圳方志館
張黎明,深圳坪山客家人(主人公邱炳娣孫女)。中國作協(xié)會員,國家一級作家,1986年任深圳文聯(lián)文藝創(chuàng)作室專業(yè)作家。著有中短篇小說《貓低》《他人》等,出版長篇小說《阿木夫人》《大轉折:深圳1949》等二十多部。
廖錚,深圳坪山客家人(邱炳娣曾外孫女)。深圳出生成長,愛走世界,2019年遠行至大多數(shù)人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荷蘭海外屬地阿魯巴,尋找祖輩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