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沛縣舊志五種》,是對現(xiàn)存于世的沛縣舊志的匯編。
讀者見舊志之名,或以為《沛縣舊志五種》是一部舊書。其實,志雖舊, 《沛縣舊志五種》卻是一部新書。新書新在哪里呢? 新書是如何編竟的呢? 新書又有什么新看點呢?
作為編務的主要參與者,我想借助這篇前言,對上述問題,作一些簡說。
一
《沛縣舊志五種》作為舊志匯編,收錄了嘉靖《沛縣志》、萬歷《沛縣志》、乾隆《沛縣志》、光緒《沛縣志》和民國《沛縣志》。
關于五部志書的編修,概述如下:
嘉靖《沛縣志》十卷,六萬余字,知縣王治主修,縣儒學教諭馬偉主纂。該志編纂始于嘉靖二十二年(初春,凡三閱月而成稿。約八萬言。1597)
1543)
萬歷《沛縣志》是經(jīng)兩任沛縣知縣之手編修而成的。萬歷二十五年(知縣羅士學編修于前,萬歷三十七年知縣李汝讓補修于后,并付諸梓印。列一紀、四表、八志、十傳和雜志、訂訛,凡二十五卷,凡十七萬言。
乾隆《沛縣志》由沛縣知縣李棠主修、徐州府學教授田實發(fā)主纂,刊行于乾隆五年(約十五萬言。乾隆二十三年后又有增補。
1740 )。該志十卷, 1890)
光緒《沛縣志》十六卷,光緒十六年(編竟,知縣侯紹瀛主修,曾任睢寧縣訓導的丁顯主纂。而其刊行,則拖到民國九年(1920), 其中波折,一言難盡。今存殘本仍有二十二萬言。
民國《沛縣志》十六卷,約三十四萬言,縣知事于書云主修,本縣紳士、丁酉(1897)科拔貢、曾任山西省稷山縣知事的趙錫蕃主纂。編修工作始于民國七年春,至民國九年冬全書脫稿,歷時三年。正式印制在民國十一年。
除了這五部《沛縣志》外,沛縣歷史上還曾編纂過另外三部《沛縣志》,即景泰《沛縣志》、順治《沛縣志》和康熙《沛縣志》。因為這三部《沛縣志》的稿本形成之后,未見刊印,隨即失傳,更有必要略加交待,立此存照。
002 沛縣舊志五種
景泰《沛縣志》為沛縣知縣古信編修。古信,湖廣嘉魚(今武昌)人,明舉人, 景泰元年(1450)始任沛縣知縣。萬歷《沛志·張貞觀序》曰:沛舊無志,志之, 始景泰甲戌邑侯武昌古公。景泰甲戌即景泰五年。
順治《沛縣志》編者為沛縣知縣郭維新。乾隆《沛縣志》卷五《秩官》載:郭維新,號摩庵,順天大興人,乙酉副榜,十一年知沛縣事,才能過人,事至立剖,秩滿,升浙江寧波府同知。此十一年即順治十一年(1654 )。另乾隆《沛縣志·凡例》云:前令郭公諱維新,成稿未刊,多采摭載入,不忍沒其苦心。因郭氏離任時間不詳,所以我們只能判斷順治《沛縣志》成稿在1654年稍后。
康熙《沛縣志》編者為沛縣知縣楊弘績。民國《沛縣志》卷十《秩官表》載: 弘績,字四畏,正黃旗人,三十九年任。安靜不擾。坐公事降調(diào),旋改知丹陽縣。而民國《沛縣志》卷十《宦績》則詳載:正黃旗人,康熙三十九年知沛縣,有吏才,善剖斷。時縣連年大水,弘績力請蠲賑,全活甚眾。圣祖南巡閱河,四經(jīng)沛境,役夫數(shù)千,宏績捐貲,日給口糧,民皆樂從。在任八年,修邑志,建義學,善政甚多,坐摧科不力,罷?偠桨⑸綇皖},授丹陽知縣,臨行民涕泣以送。由此
1707)
可以判斷,楊氏修《沛縣志》當在康熙四十六年(稍前。
自景泰五年部已知的《沛縣志》問世至今,八部《沛縣志》竟然失傳三
部。一個縣,數(shù)千平方公里土地,數(shù)十上百萬民眾,卻沒有保全《沛縣志》這個獨
屬沛縣的文化典籍,歷史傳承的艱難可見一斑。
或許,這與《沛縣志》的斷代編纂、稿本形態(tài),或有刊印而印量較小有關
僅知民國《沛縣志》用了新的印刷技術,也才印刷了3000部。截至目前,現(xiàn)存的五部沛縣舊志除民國《沛縣志》曾有再版外,另四部皆為一版一印。印本少而兵燹多,歲月久而寒暑侵,《沛縣志》的存留總難免命懸一線之危。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沛縣歷代舊志的命運似乎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先是民國
《沛縣志》在時任縣委書記李鴻民先生主持下于1981年以譯本形式刊出;后
是江蘇師范大學趙明奇教授于2014年主持編著《徐州古方志叢書》一套十冊,
在其七、八兩冊中收錄了從嘉靖到民國的五種《沛縣志》。上述二書,對沛縣歷
史舊志均有保護、傳播之功。惜1981年版《沛縣志》譯本因轉(zhuǎn)譯白話而減損了
引證價值,方志叢書本則因原本影印、卷帙浩繁、價格昂貴而較難普及為市
民閱讀。有鑒于此,重刊沛縣舊志的民間吁求,從進入21世紀起即綿延有歲,
不絕于耳。但常常是進言有路而主事無人,首肯虛說而實踐待議,再版舊志的
呼聲遂淹沒于街談巷議。
庚子(四月,吳昊先生蒞職沛縣縣委書記。雖百端而待舉,視教化以
2020)為先,故百日新政,即有集納沛縣歷代方志而成《沛縣舊志五種》之籌劃。
方志足映滄桑003
以我個人立場作個人判定:新推出的《沛縣舊志五種》首先完成了她接續(xù)、保護地方歷史文獻的基本任務;其次,則在文化傳承方面,開啟了服務人民,導揚風化的方便之門。
保護文獻與閱讀文獻,看似不同層面的兩個命題,其實,他們是合二而一的一體兩面。歷史上中國文化典籍的陣發(fā)性劫難,多數(shù)是因為珍藏于天祿閣、石渠閣之類的皇家秘閣,才遭逢改朝換代的玉石俱焚,此后則是文獻缺失、民族失憶。而將閱讀擴展于民間,于象牙之塔開一方便之門,則利于形成文化典籍的廟堂與江湖共存共傳。對于民眾而言,文化典籍的普及總有一種夜雨催春的生機,并讓草根一族生生不息的閱讀活動,獲得一種無可取代的文獻支撐。
而今,《沛縣舊志五種》刊印成帙?偫ǘ灾,該書在文獻傳承方面的推陳出新主要有三:其一,統(tǒng)分冊為一編,展示了沛縣方志的系統(tǒng)性與整體性;其二,以時為序,匯成合集,增加了一個沛縣志的新版本,利于保存,利于傳播;其三,簡體字、橫排本適應了現(xiàn)代閱讀習慣,利于當今讀者以史為鑒。
二
關于《沛縣舊志五種》的整理,上節(jié)略有觸及,首倡者,是作為沛縣縣委書記的吳昊先生;整理概念的設定者與編務實踐的推進者,依然是吳昊先生。
與一般意義的下屬匯報,領導拍板所不同的是,《沛縣舊志五種》編校工作的首倡、動議、立項、推進,以及質(zhì)量要求、時間節(jié)點等,都是吳昊先生富有個人決斷色彩的文化決策及工作安排。后經(jīng)過集體論證,這才作為沛縣縣委、縣政府2020 至2021 跨年度文化工程正式立項,且組織力量,分工合作,漸次推進。
我視《沛縣舊志五種》的立項,較為單純,即:謀,順時而定;事,待人以成。這幾乎可以驗諸四海。世間諸多的大事、好事,不都是期待那個敢于承擔責任的人,來一展才智的嗎! 古人所謂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當是精準的判定。借《沛縣舊志五種》的整理出版反觀一方主政者的文化思路,或許就是一個簡單的信念:該做者即做,利民者即為, 問心無愧,便是功德。
回敘《沛縣舊志五種》的編校歷程,我們還應該感謝沛縣文體廣電和旅游局孫益峰局長對編務工作的全面統(tǒng)籌,感謝沛縣博物館張玉蘭館長對資料工作的全程調(diào)度。沒有這種統(tǒng)籌和調(diào)度,負責案頭工作的整理人員是沒有可能分工合力、以竟其功的。參與初期文稿過錄的七位先生趙明奇、張政、黃清華、劉
004 沛縣舊志五種
金、龔逢慶、孫厚嶺、田秉鍔有三位年逾古稀、三位年逾花甲,只有一位是年輕人。他們聞訊而動,欣然領命,不知老之已至。書稿電子版形成后,江蘇古籍出版社原編輯、漢文化學者周騁先生,《江蘇江河湖泊志》編著者、水利學者趙凱先生等,受邀與初期參與文稿過錄的諸先生一起,認真校對,糾錯頗多,保證了《沛縣舊志五種》的精編精校。心存敬業(yè),志在傳承,雖勞苦亦樂為,自可展其風范。
冬去春來,月缺月圓,好像就在一瞬間,《沛縣舊志五種》問世了。我們忘掉了過程中的一切勞作與辛苦,記住的總是那些驚嘆或感悟。
從昨天到今天,我開始書寫此文。設定的時間表內(nèi),任務一欄差不多打完了對號。眺望窗外,云霞明滅,環(huán)顧斗室,歲月靜好。追懷鄉(xiāng)居校稿之日,沛公園還是浮冰疏影;及至送稿金陵,梅花山早已姹紫嫣紅。夜燈下,閱讀舊志; 旭光里,追懷前塵;未曾料到的是,一種瑣屑的文案工作,竟然讓我們對沛縣舊志所承載的沛縣歷史有了系統(tǒng)、直接的觸摸。辛苦著,并收獲著;參與著, 并學習著。我們樂在其中。當辛苦消融之后,我們感受到的是那種接受了傳統(tǒng)文化洗禮后的神清目明。
歷史文案,不是古董;閱讀歷史,不是懷舊。歷史分明是一條有著航標的河
流。我們漂流在歲月里,因為追上了歷史,所以又延伸了生命的維度。這一份
參與的幸運感,愈近尾聲,愈顯強烈。
面對布面精裝,煌煌兩冊,百萬余言,簡體字,橫排本的《沛縣舊志五種》,我與每一位參與舊志整理的朋友都有一份感恩,一份欣悅,更有一份期待。大門打開了,看你愿不愿進去;歷史走近了,看你愿不愿觸摸;源泉疏浚了,看你愿不愿取一瓢飲。
三
關于《沛縣舊志五種》的看點,相信不同文化層次、不同主觀訴求的讀者自
會有不同的讀后感。該書的整理者,其實也是讀者。有了先讀為快的經(jīng)歷,其
感懷或許可以啟迪日后的讀者。
其一,這是一部蕩滌了功利附加的歷史文獻。讀者看一看版權頁即會發(fā)
現(xiàn),在省略了諸如編委會編輯部的群體附麗之后,甚至連主編副主編
執(zhí)行主編的名頭都省去了。這也是吳昊先生的堅持。所謂尊重歷史,所謂
為而不恃也,功成而不居也,應該就是這種風貌吧。而作為一種校注本,整理者原是將錯訛之字、漏排之句以括號括出,再加改易的。如嘉靖《沛縣志》卷一《輿地志》之風俗載:婚姻死喪,鄰里相助,有
方志足映滄桑005
洙泗遺澤舊志。自昔以勇巖為俗。其中勇巖二字不通,巖為宕之誤。若加校注,其形式當為婚姻死喪,鄰里相助,有洙泗遺澤舊志。自昔以勇巖(校注:巖當作宕)為俗。再如乾隆《沛縣志》卷之一《輿地志》之沿革載:雍正十一年,改徐州為府,沛仍屬邑。其年代亦有誤,若加校注,則為:雍正八年(校注:雍正八年誤,實為雍正十一年),改徐州為府,沛仍屬邑。后來發(fā)現(xiàn),錯誤不少, 校注亦多,加了括號,改了字號,既不便讀者閱讀,書籍的版面之美亦遭破壞。商之于周騁先生,以徑改為便;故而將原志錯訛、漏排之處,不加括號,一一徑改、徑補。五部志書,這樣的錯、訛、漏排之處,無慮百千,改補一過,信息還原, 編校之勞,亦皆化為無名功業(yè)。
其二,這是一部自明代中期而至民國初年歷任沛縣主政者和沛縣子民進行文化接力的悠長記錄。一長串主修主纂?yún)f(xié)修參訂者的名字,人人都可視為沛縣志功臣。讀其書而思其人,我們要記住他們的名字,記住他們對沛縣歷史文化的階段性總結(jié),記住他們在沛縣文化千年傳承中的紐帶作用。
其三,該書集納的五部沛縣志,貫穿為沛縣的通史架構。從編修時間看, 每一部《沛縣志》都有斷代特征。因而,就沛縣志的某一版本而言,自然可以視作沛縣的斷代史。即便如此,每一部斷代的沛縣志又都貫穿著一條從古到今的傳承線索,如星野之分,則始于《漢書·地理志》;如沿革之始,則見于《尚書》之《禹貢》;如設縣、秩官,則始于齊、楚、魏三家滅宋,楚得沛地;如邑紀,則始于禹分九州,沛屬徐州域;如征辟,則始于漢;如科舉則始于唐;如人物, 則列傳始于漢代將相,列女則倡義于王陵之母;如文物,則自兩漢三國之后,不絕如縷。所以,不論哪一部《沛縣志》又都是可以當作沛縣通史來閱讀的。倘若五志連讀,其沛縣通史的色彩將更加強烈。
其四,《沛縣舊志五種》作為地方志書集成,還以其歷史文案的具體性、詳贍性補充著中國正史的間隙,或質(zhì)疑著中國近代史研究的某些結(jié)論。如河渠變遷與水利水害,如太平軍北伐與捻軍中原之起,如徐州明清宗教史、徐州明清婦女命運史等等,《沛縣舊志五種》都有更為真實、更為準確的歷史記錄。深入解讀,自然會引出新的歷史結(jié)論。
四
百年之前,沛縣志編修者已經(jīng)明晰:縣之有志,所以網(wǎng)羅散佚、保存文獻, 備一代之志乘、資后人之觀感者也。今天,《沛縣舊志五種》所記錄的歷史資料, 少都經(jīng)歷了百年淘洗,并已固化為滄桑年輪。面對這些承載著我們先輩蜿蜒足跡的文字,即便不能跪著拜讀,似乎也要心懷虔敬吧
我們的血脈里,畢竟
006 沛縣舊志五種
都融有昨天的基因!
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這話也許有些夸飾。當歷史的書記官們將他
們親歷、親知的人物、事件、天文、地理融注于歷史典籍的時候,歷史也就物化為
一串燈火。變化著的讀者群,閱讀著凝固的歷史;讀者行走著,一時一心情;歷
史靜立著,萬古懸明燈。就這樣,在靜與動的對視中,歷史默默,人世囂囂,天地
無言,上蒼有眼,他將見證后來人是否還能借著昨日的星輝,照亮心頭的陰影,
免蹈覆車的舊轍,開啟昕昕的明天。
習近平總書記已經(jīng)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提升為中華民族的基因民族文
化血脈和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各級黨政負責人對當?shù)貎?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保
護與發(fā)揚還有什么可遲疑的呢!
我們感動著,并期待著。
辛丑仲夏田秉鍔于麥香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