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一部關于盲人校園生活的小說。主要記敘了主人公林晨因視力障礙, 入讀盲校后, 在特殊的校園環(huán)境下, 擁有的一段獨特青春回憶的故事。本部作品包含了失明、低視力人群的生活與奮斗群像, 剖析了全盲及低視力同學的真實心理, 既能展現(xiàn)盲人視角下的盲人生活, 又能呈現(xiàn)常人視角下的盲人特質(zhì), 層次豐富, 內(nèi)容可感, 全書展現(xiàn)了主人翁從接受命運到奮力抗爭的心路歷程, 少有悲觀和控訴, 更多的是調(diào)侃和樂觀, 能讓更多普通人了解盲人的真實生活, 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教育意義。
城市的西邊飄起一團黑霧,裹住方圓十里所有的光,為了白天能環(huán)保,無數(shù)小工廠把毒氣存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排出,排得咝咝作響、暢快淋漓,煙霧繚繞的場景正好讓鬼族跳到地面開仙境派對。
“呼呼呼……嗚嗚嗚……”
一輛奔馳車在坑洼的水泥路上顛簸著前進,車頂有兩只小鬼在哇哇地跳躍。車里只有司機一個人,他下車撒了一泡尿,一方面確實尿急,一方面聽說熱乎乎的尿液對打破鬼打墻有奇效。
油表閃著危險的紅光,奔馳車已經(jīng)在這一片轉(zhuǎn)了兩個多小時,原先陌生的道路已經(jīng)非常熟悉。他的雙手忍不住發(fā)抖,看來天亮之前不可能逃出這個魔鬼霧區(qū)。一只小鬼趁他開門撒尿的空當鉆進車里,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對著他笑。司機總覺得身邊有人,可是座位又明明是空的,車里仿佛開了冷氣,他決定放棄,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鐵柵欄門。
鐵門里是無限空洞的黑,即將撞上鐵門時司機才忽然驚醒,狠狠地踩下剎車,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咆哮聲響徹凄涼的夜。
鐵門前趴著一群貓,仔細一看,原來鐵門里的貓更多。貓群并非趴在地上休息,而是用前爪在地上一邊摸索著一邊慢慢地爬行,那個樣子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司機把遠光燈切成近光燈,正好和離得最近的一只貓四目相對,那只貓空洞洞的眼窩里什么都沒有,似笑非笑的貓臉像是一張面具。司機抽了兩張面巾紙擦汗,殘留的紙屑沾在他的耳邊,車窗雖然緊閉卻還是能聽到凄厲的貓叫,原來他的眼前是一群瞎貓。
他看到鐵門的旁邊掛著許多鐵質(zhì)的獎狀,獎狀上的字看不清,但右上角有兩個大字比較顯眼,“盲!。
上 觀盲世
一
盲校和普通的學校在形式上沒什么不同,有小學有初中,還有高中,一共一百多個學生,有風聲有雨聲,有瑯瑯讀書聲,有上下課的鈴聲,教學樓有四層高,遠遠看去像一個捐款箱。
夜深的時候?qū)W校里到處都是貓叫,叫聲像嬰兒的啼哭,傳說這樣的貓是嬰兒夭折后的轉(zhuǎn)世投胎,哭聲跌宕起伏,像循環(huán)往復的輪回,似一群貓和一群嬰兒一起叫魂。失眠的林晨聽著這樣的哭叫聲,只覺得一陣陣陰風從黑暗中吹來。
到盲校一個多星期了,林晨還沒睡過一個好覺,這個學校有許多同學在修煉“靈魂出竅術”,他們想在睡眠狀態(tài)下讓自己的靈魂從身體里飛出。許多先天全盲的同學希望自己的靈魂能脫離肉體看看這個世界,看一眼也好。
出竅成功的標志是能看到躺在床上的自己,他們對自己的樣子也十分好奇,還沒有人出竅成功,卻搞得到處都是恐怖的氣氛。
沒關緊的水龍頭在林晨頭邊滴著水,滴答滴答,像小和尚敲木魚。據(jù)說這樣的水聲有催眠的作用,林晨卻聽得越發(fā)清醒,他認為靈魂出竅只是夢的一種形式,出竅術的口訣和準備工作無非是自我催眠,在催眠狀態(tài)下夢見自己的靈魂從身體爬出,那么就會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
不過如果某個先天全盲的同學真的能在夢里看見,能看見自己的臉并且描述出來,那就可以證明靈魂出竅的真實性。希望他們永遠不會成功。
林晨的鐵床靠著水房,要是沒拉蚊帳就可以爬上身邊的窗戶,伸出手把水龍頭擰緊,但是蚊帳是必須要有的,無數(shù)的蚊子正在蚊帳外嗡嗡直響,找尋著殺進城池的通道。在開始住宿生活的前幾天,林晨就因為不懂得把蚊子趕出蚊帳而被十幾只蚊子整夜圍攻,把頭藏進被子里才能勉強睡著,憋得發(fā)暈的時候想起初中時背過的課文《藤野先生》,魯迅說:“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wěn)了!
大小蟑螂滑溜溜地在地板上穿梭,它們大多數(shù)無聲無息,只有兩只已經(jīng)學會起飛的大蟑螂咔嚓咔嚓地響,有時忽然啪啪地飛一下,互相示威,在這個已經(jīng)躺了十三個人的宿舍里爭奪天下。
在這潮濕的南方,宿舍里總是蒸騰著一股怪味,小便和大便總是落在便坑的邊緣。全盲的小學生還沒學會怎么上廁所,每個宿舍都安排一半小學生一半中學生,為的是讓中學生照顧小學生,于是中學生上廁所前常常需要先提一桶水,做一點簡單的處理。
此時廁所正蒸騰著刺鼻的臭味,剛才楊坤起床撒了一泡尿,楊坤撒尿雖然很有準星,可惜從來不懂得沖廁所。他雖然二十四歲了,讀的卻是小學三年級,十幾年前的一次車禍停止了他的智力發(fā)育,雖然眼睛沒有問題,楊坤依然不知為何被送進了盲校。十幾年來,楊坤一直在盲校生活,他沒有時間的概念,生活在永恒當中,是這所學校的紀念碑。
喜歡發(fā)號施令的莊淳大聲地打著鼾,莊淳是一個孤兒,因為出生時就失明,莊淳的父母果斷將他遺棄。盲校里有許多孤兒。
莊淳在宿舍里年齡最大,二十九歲,不斷留級,才上到初中二年級。他八歲前在孤兒院,八歲后在盲校,算起來已經(jīng)在盲校待了二十一年,是盲校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