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編纂出版的首部歷代酒事文獻匯編之作
20世紀30年代,作家胡山源單槍匹馬,花費數(shù)年心血,搜羅古代史書、叢書、筆記中與酒事有關(guān)的資料,窮搜銳集,分門別類,匯集成書。
1941年由上海世界書局出版。1985年10月由上海書店影印再版,多次加印,累計銷量達4萬冊。
資料全面,范圍廣博,堪稱一部傳統(tǒng)酒文化的百科全書
全書分為三輯:第一輯 專著,第二輯 藝文,第三輯 故事。
所涉及的古籍文獻上自唐代,下至清代,搜集條目超過300條,共計22萬字。
制曲、釀酒、品酒之法,歷代酒史、酒政,酒器、酒詩、酒俗之趣,名酒源流,酒宴逸事,文人雅趣,與酒有關(guān)的內(nèi)容盡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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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原文經(jīng)核查典籍,多方考證,糾正訛誤,重新點校,標點明晰,并將繁體字、異體字轉(zhuǎn)為規(guī)范簡體字,為當今讀者掃除更多閱讀障礙。
序
范成大說:余性不能酒,士友之飲少者,莫余若。而能知酒者,亦莫余若也。這話,正可以借來給我一用。
我不會喝酒,我的朋友都知道。并且我的不會喝,簡直涓滴不嘗,不單不能勝一蕉葉而已。通常赴人家的宴會,酒不沾唇,吃人家的喜酒,唇不沾酒,甚至自己結(jié)婚,也沒有盡盡人事,和別人碰過一杯。然而我自信我是真能知酒的。
我的所以真能知酒,有兩個緣故:第一,我有兩個最要好的酒友,一個是惠卿,一個是菩生。菩生的喝酒,不擇時,不擇地,并且不問自己應該干些什么,真所謂:一杯在手,萬事皆休!一日二十四小時中,除了短短的睡眠以外,說他是神志清楚的時候,就只有早上二三小時。然而他的酒后興發(fā),倒也并不糊涂,說起話來,反是頭頭是道,滔滔不絕。不過他這時的話,也許只有我喜歡聽,并且聽得懂,其他的人,我就不能保證了。常常,他拉我進入任何酒店,彼此對坐下來,他一杯一杯地喝著,唾沫四濺地說著,我除了和他對說以外,從來不動一動我面前的杯子,至多舉起筷子來,吃一些下酒菜。我不干涉他喝,他也不勉強我喝,我們各行其是。
他得到了趣中酒,我得到了酒中趣。
惠卿似乎要比菩生少喝些,也許他的量不及菩生。然而他的喜歡喝,以及喝了之后的興會,是和菩生一般無二的。有一天晚上,他到我的地方來,我按著常例,請他喝酒。也是按著常例,只是他一個人獨酌,由我在旁干陪。于喝足談暢之后,他拉我出去步月。這是我很喜歡的。我們只揀僻靜的馬路走,當然不管路的遠近。在一段兩旁只有荒墳和麥田的路上,看見了初升的下弦月,他高興得在路上豁起虎跳來,并且在走的時候,用腳踢著路邊的洋梧桐,說:我全身有不知多少的氣力,要爆裂開來,這不過是小小的發(fā)泄罷了!他踢得很重,忘記了痛,我?guī)退咧,也忘記了痛?/p>
現(xiàn)在,惠卿和菩生都已經(jīng)在三五年前先后去世了,他們的墓木,恐怕真是已拱了。他們的死因,當然是曲糵為害?墒撬麄兪侵錇楹Φ,他們并不悔,而我也是知其為害的,我也并不為他們悔。他們的不悔,當然是為了他們有得于酒,我的不為他們悔,也實在是為了我能知酒。
我所以知酒的第二個緣故,是因為我嗜好文學。在文學里面,正有不知多少說酒、論酒、頌酒的作品。它們都是好文字,我讀著它們,真有些口角流涎,在不知不覺間,我就真正知道了酒。
我知酒的緣故是如此,那么,我所知的究竟是什么呢?這一個問題的答復,當然有千言萬語可以容我發(fā)揮:宇宙觀,人生觀,以至被蒼蠅叮、蚊子咬的小小牢騷,我都可以拉扯過來,作為我知酒的解釋與議論。但是我不想如此說。一則,所謂知者,簡直是心法,到底只能心領(lǐng)神會,不能言傳。二則,當今之世,似乎也沒有作這樣表揚的必要。不過你可以相信我,因為我正有這樣一個決心:在某種時期,我一定要大酒喝個爛醉如泥,再好也沒有,就是以糟丘為首丘,我也認為得其所哉。并且,范成大的性不能酒,是他試驗過的,因為他不過是飲少者而已,而我則自十五歲以來,除了吃圣餐喝一滴葡萄酒以外,就從來沒有試過我的酒量,安知我性不正是能酒的呢?古人云三年不鳴,一鳴驚人,那么,我三十年不喝,一喝驚人不也是可能的嗎!于此,我自信:我對于酒絕不是不知的!(十五歲以前,還是幼童,凡事不能作準。)為了我有酒友,為了我嗜好酒的文學,所以我知酒;為了我知酒,所以我也甘為酒國的順民。然而我的酒友是先后亡故了,酒的文學現(xiàn)在我也無暇欣賞,至于身入酒國,還是為了種種原因,只好暫時望門卻步。我是無聊透頂了!無聊,無聊,一百二十個無聊!在無聊中我就集成了這一本《古今酒事》。
這《古今酒事》就算是我的酒友吧,然而也正是使我腹痛的黃壚;這《古今酒事》就算是我所嗜好的文學吧,然而今世文學不值錢,也不過是被毀棄的黃鐘;這《古今酒事》就算是我入酒國的護照敲門磚吧,然而按過屠門而大嚼之例,也不過是過釀門而大飲耳。我將何以自處呢?
我恨不得真的立刻連飛數(shù)百觥一醉解千愁!本書在八一三之前早就齊稿,序也早已寫好。不料八一三事起,匆促之間,稿雖然帶了出來,序卻遺失了,F(xiàn)在,本書終得出版,不可以說不是大幸,但是序卻只好重寫了。因此,前面所寫的并非原序。這也是值得紀念的一件小事,所以補識于此。
編 者
二十八年(1939)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