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一部小小說,全書分為三輯,收錄了作者近年創(chuàng)作的小小說六十一篇,這些小小說,大多已在報刊上公開發(fā)表,有的還被收入各種小小說選本,有的曾在各級小小說比賽中獲過獎,其中《過年》被評為改革開放四十年廣西四十篇最具影響力的小小說之一。
文作社
文山要開個文作社,老伴說他腦筋出岔子了,想找錢走錯了門。文山不以為意,堅持他的想法,從租門面到辦營業(yè)執(zhí)照,七七八八地忙活起來。
都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真的萬萬不能。相信這個道理時,文山已經(jīng)臨近退休。
文山在機關當了半輩子的秘書,至今也只混到了辦公室副主任的職務。他這人的特性,就是不疾不徐,任你天塌下來也要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點上一支煙,輕輕地吞云吐霧幾下子,然后才去看看天塌的地方在哪里。可就這么個性格,竟練成了他兩個硬功夫,讓他在人前多少有著些底氣。一個是書法。他隸書、行草、正楷乃至篆刻,都在市里各大比賽中拿過獎。但這么個愛好他現(xiàn)在幾乎掛起來了,原因是他越寫越覺得沒有了意思,寫來寫去,寫得好不好,得看是不是寫得如古人,弄得自己像個復古派一樣。另一個是寫材料。就是撰寫機關總結(jié)、經(jīng)驗體會、領導講話稿、匯報稿等這類東西。因為能寫,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誰也舍不得放他走,說他走了就找不到筆桿子來寫材料了。這么一來,說是重用也好,耽誤也罷,一晃他就干到白了頭。如今,他干這一行也不耐煩了。原因是老伴笑話他,說他只會舞文弄墨,中看不中用,真?zhèn)是百無一用是書生。老伴笑話他,是有原因的。別的男人除了上班,大多還有一兩個副業(yè),比如養(yǎng)龜、養(yǎng)鱉、種速生桉、種藥材、開飯店、開旅館,等等。最不濟的,起碼也張羅個文印部什么的,反正腦瓜子都鉆進了錢袋子里,什么來錢就干什么。聽著老伴的笑話和嘮叨,文山無話可說,更生不了氣,錢這東西真真是太重要了:買房、買車、孩子讀大學,哪一樣不要錢呀?看到人家什么都有,自個兒家里想買什么都再三考慮的,不就是缺錢嗎?所以,文山這回坐不住了。作為一家之主,男子漢,他得把這個家人模人樣地撐起來。他對老伴說:“我也要做生意,我就不信我不能!”
于是,文山開起了文作社。待在辦公室這么多年,他感覺到人們最不愿干的就是寫材料了,而寫材料又偏偏是機關里最不能不干的事情。特別是到了年終或者是搞什么活動的時候,都是必須寫材料的,而且很多時候,還不是單純地弄一篇講話稿、匯報稿就可以了,得弄一套說這說那、證明這證明那的紙質(zhì)的東西。例如迎檢、評比這類材料,就需要有領導小組名單、工作方案、領導動員報告、評分指標、自評報告這些東西,有時評分指標還要分一級指標、二級指標、三級指標,誰看了都煩,包括那些來檢查的人都不一定會認真看,但這些東西如果沒有或者不齊,肯定過不了關。以前,電腦還沒有普及,都是手寫的,現(xiàn)在電腦幾乎人手一臺,寫起來容易多了,可以復制,可以粘貼,可以下載,撰寫材料變成炮制材料了。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一些單位沒有人樂意去干,往往要找人代勞。他本人就曾幫別的單位干過。他現(xiàn)在開這個文作社,就是想專門做這方面的生意,明碼標價,按勞取酬。起這么個店名,他是經(jīng)過一番思考的,也曾想過用“代寫店”“文書店”“作文社”這些名字,但他始終覺得有些俗,所以最終用了這個名:不僅拿自己的姓起頭,還強調(diào)了勞作、操作、創(chuàng)新的意思,這樣,收取人家的費用就更自然而然了。他對這個店名還比較滿意。
文作社的店面很小,塞進一臺電腦、一部打印兼復印機就基本滿了。開張這天是周末,文山?jīng)]有請客,掛好了營業(yè)執(zhí)照、收費價目表,釘上店名門牌后,他放了一串鞭炮,這店就算正式營業(yè)了。
老伴對他開這樣的店不感冒,所以任由他愛怎么干就怎么干,不沾邊。他呢,也不計較。本來嘛,他還沒退休,開這個店不過是宣傳個名號罷了,法人代表用的是兒子的名字,他只打算在周末、節(jié)假日和某些天的中午才開開門,反正每月就百來塊錢的房租,他付得起。他心中的盤算是,只要機關單位中以文件對文件檢查落實工作的做法絕不了跡,他的生意就一定有搞頭。為此,他專門設計了一份一張紙的廣告,花幾個錢請報刊郵遞員分送到各個機關單位,然后守株待兔,專等業(yè)務電話。
然而,鞭炮響過差不多一個月了,文作社只是給人復印過幾份材料,門可羅雀。老伴故意問文山要錢,文山白了老伴一眼,不吭聲。他心里不順暢,覺得這個店可能真的開錯了。
這天中午,文山?jīng)]有去開店門,吃了午飯便上床睡覺。像這樣的午休,自打開了店,他很少有了。睡著后,他做了個夢,夢見領導正在開會傳達上級文件精神:堅決反對文山會海,反對形式主義,轉(zhuǎn)變作風,切實提高機關工作效能。聽著聽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想,他的文作社這回徹底沒有市場了!領導的話還未講完,他已被驚醒。
文山正要翻身起床,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文作社嗎?我們有幾個材料你接不接?三天內(nèi)就要,你那里能不能弄出來?”
文山振作精神,大聲回答;“完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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