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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1885-1967）是現(xiàn)代著名的散文家、翻譯家、文學理論家，也是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以往關于周作人的研究，多集中于他的文學、翻譯、民俗等方面的思想與成就。對于他的藏書，系統(tǒng)了解的人寥寥無幾，所以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并不多，遑論藏書中的題記。周作人藏書中的題記對于研究他的生平與思想不無幫助，也必將為周作人研究提供新的珍貴資料。本書收錄周作人藏書中的題記一百二十條，按照四部分類法編排，每條二頁，一頁為題記書影，一頁為說明文字，包括書目信息、題記釋文、說明文字。題記內容或說明藏書來源，或品評內容價值，或簡述文獻考證，或抒發(fā)讀書心情，其中有七十一從未揭示過，對于了解其藏書活動概況，明晰生平與交往等，頗具文獻價值。

魯迅與周作人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兩人文風各有其獨特性，尤其是周作人那平淡如水的文風，在其當世就有著重要影響，他的弟子廢名、俞平伯、江紹原、沈啟無等人的作品中，或多或少都表現(xiàn)出知堂風格。

周作人文風的形成也受地域文化的影響，他在《雨天的書》自序二中說：這四百年間越中風土的影響大約很深，成就了我的不可拔除的浙東性，這就是世人所稱的師爺氣。

顯然浙東文風對周作人有著重大影響，然他在 1906 年到 1911 年間居住于日本，傳承近三百年的江戶文化也對周作人的文風產生了重大影響。他在《與友人論懷鄉(xiāng)書》中說：浙東是我的故鄉(xiāng)，浙西是第二故鄉(xiāng)，南京第三，東京第四，北京第五，但我并不一定愛浙江。

周作人給他心中的故鄉(xiāng)排出了這樣的座次，想來是在總結哪些地區(qū)對他的觀念構成過影響。其實除了地域影響外，環(huán)境和心態(tài)的變化也會改變寫作文風以及相應的文體，他在《書房一角》的原序中對個人文體的轉變做出了如下分期：我寫文章始于光緒乙巳，于今已三十六年了。這個時間可以分為三節(jié)，其一是乙巳至民國十年頃，多翻譯外國作品，其二是民國十一年以后，寫批評文章，其三是民國二十一年以后，只寫隨筆，或稱讀書錄，我則云看書偶記，似更簡明的當。

周作人說他從光緒三十一年開始寫文章，此年即公元 1905 年，寫作 36 年之后，他將自己文體的轉變區(qū)分為三個階段，個階段主要是翻譯外國作品，第二階段主要是寫批評文章，第三個階段是從 1932年之后，他自稱只寫讀書錄式的隨筆，以他的話來說，就是看書偶記。

其實周作人的第三期文章主要是有選擇性地摘錄古書，同時做出夾敘夾議式的點評，他的這類文章在社會上產生了不小的影響。錢玄同在1939 年 1 月 14 日給周作人的信中說：鄙意老兄近數(shù)年來之作風頗覺可愛，即所謂文抄是也。

顯然錢玄同把周作人稱為文抄公并無貶義，他認為這種文體有可愛之處。當時朱自清對周作人的《中國新文學源流》一書頗有微詞，但他說周作人的文抄看似簡單，卻有著一般人難以達到的高度：有其淹博的學識，就沒有他那通達的見地，而胸中通達的，又缺少學識；兩者難得如周先生那樣兼全的。

正是因為周作人所創(chuàng)的文抄體有著獨特的韻味，故這類文章發(fā)表后引起不少人紛紛效仿，而藏書家們喜這種文體，例如阿英、葉靈鳳、唐弢、黃裳等都在模仿周作人文抄體中的委婉含蓄。因此可以說，周作人的文抄體乃是有著獨特風格的書跋或者題記，用當世的說法，或可稱之為書話。

寫書話類文章，首先要有相應的藏書，周作人在幼年之時就有藏書之好。光緒二十一年（1895），周作人 10 歲，他與哥哥周樹人和弟弟周建人各從壓歲錢中拿出 50 文，在周作人的提議下，用這筆集資買下了一部和刻本的《海仙畫譜》。在此后的歲月中，無論到哪里，他都會廣泛地收書，經過多年的積累，他有了不小的藏書規(guī)模。

梁實秋曾前往北平西城八道灣去拜訪周作人，他在那里看到周作人的居所有正房三間，其中兩間都用來藏書。梁實秋估計里面陳列了18個書架，可見周作人的藏書已成規(guī)模。當時梁實秋注意到這些書中既有西書也有中文線裝書，因為只是匆匆一瞥，梁實秋并未留意到周作人藏了哪些書。

周作人在其晚年所寫的《知堂回想錄》中，談到他的收書準則可分為八大類，這八類中既有儒家正統(tǒng)書，也有子部佛經類著作，同時他還留意博物類書，比如《農書》《本草》等等。從留存至今的苦雨齋舊藏來看，周作人的藏書路數(shù)與其兄魯迅頗為相像：都不注重版本，更為注重內容的可讀性。

正因如此，周作人在閱讀這些書時，時常會把一些感悟書寫在讀本的空白處，這些題跋大多短小精悍，但卻能夠表達出周作人對一些問題的看法。因此，若想全面地研究周作人的思想，以及他的書跋體，就必須要系統(tǒng)研讀周作人在其藏書中留下的題記和跋語。

二十余年來，市面上出現(xiàn)了不少周作人的手稿，甚至還有沈尹默為周作人所書的苦雨齋匾額，然而他的藏書卻少有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也說明了苦雨齋舊藏大多沒有流散出來。事實上，他藏書中的主要部分現(xiàn)在藏于國家圖書館。

周作人生前并沒有將他在書中所寫題跋匯集在一起，日本投降后，周作人以漢奸罪被判刑十年，他的家產以及藏書被沒收，故而搜集他所書的題跋變得頗為困難。

近些年來，國家圖書館的謝冬榮先生將該館所藏周作人舊藏之書加以整理，他先將部分整理之文發(fā)表在《文獻》上。我拜讀后感嘆于謝先生梳理之詳，使我對周作人的藏書理念有了更加立體的認識。周作人在1942年4月到1943年1月間，曾經擔任過敵偽時期北大圖書館館長一職，盡管他為北大圖書館購買了不少善本，但因他任職時間較短，故他為北大圖書館作出了哪些貢獻，外界其實知之甚少。如今讀到謝冬榮先生輯出的這些題記，讓我突然有了個小想法：如果將藏在各個公共圖書館的周作人題記一一輯出，能否梳理出周作人完整的藏書理念呢？期待著謝先生能夠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

韋力

2020 年12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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