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教語文真難，教語文真好

教語文真難！難到一言難盡。

古人用“三”代表多，所以，我就按照傳統(tǒng)說三個“難”。

首先，教語文門檻很低。

每年中、高考結(jié)束，作文從來都是被關(guān)注的焦點，不但被關(guān)注，而且被議論，好像每個人都很專業(yè)，都能夠點評一下。但其他的學科，則沒有這個“優(yōu)待”。究其原因，大約其他學科不會就是不會，不懂就是不懂，但語文則沒有這個問題，仿佛人人都會，人人都懂。

語文課最常成為開放課，聽課的有不同學科背景的老師、領(lǐng)導(dǎo)和家長，聽完之后，每個人都能點評幾句。但其他學科，則沒有這個“優(yōu)待”。原因同上。

其次，語文收益很差。

大多數(shù)學科，做一道題有一道題的收獲。語文卻常常是做了很多題，還不能很有把握地說真的具備了某種能力。其他學科的“考試說明”，雖然看著內(nèi)容很多，但抓手很明確，落實一個是一個，語文學科的“考試說明”很簡單，就那么一兩頁紙，卻仿佛是苦海無邊，僅僅一條“考查3500個常用字以及由此衍生的音形義”，就足夠讓很多學生頭大。

學生覺得努力了半天，好像也沒提高多少，放下相當長一段時間，好像也沒差到哪里去。努力學習，收益卻不明顯，誰還愿意費那個氣力呢？而且，語文常常也出現(xiàn)教和不教差不多的尷尬場景。

再次，語文老師又苦又累。

其他學科老師，如果非常用心，三五年時間，可以對引導(dǎo)學生備考很有把握，因為一是一，二是二，清楚得很。語文老師則不同，即使非常用心，不要說三年五年，就是十年八年也不一定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對引導(dǎo)學生備考很有把握，因為內(nèi)容實在是太龐雜了。

語文考試通常都是第一科考，但閱卷總是最后一個結(jié)束，等到最后考的一科都判完卷子了，語文卷子還沒判完。不是語文老師不努力，而是語文閱卷常常需要加點，因為需要批改的內(nèi)容實在太多。有些學科，一道題的答案不過就是一個數(shù)字，非常明確，但語文學科常常是一句話甚至一段話，而且還有多種表達方式需要推敲，常常處于模棱兩可之間，就更不用說八百一千字的作文，需要費心費力、字斟句酌才能給一個合適的分數(shù)了。

此外，很多人覺得語文老師的門檻甚低，教學方法也極為簡單，如果學生寫錯字了，那就讓他抄三遍；三遍不行，就五遍，五遍不行就十遍，再不行就一百遍。如果語文老師是交警，抓到違章，會把“罰款”改為“罰抄”——這個段子流傳得太廣了。

“全則必缺，極則必反�！彪m然教語文有千難萬難，但是，教語文也真好。

這個“好”也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盡，我依然說“三”個，以“三”來代表多。

首先，語文基礎(chǔ)性。

因為語文基礎(chǔ)性，所以給人以門檻很低的錯覺。沒有任何一個學科的學習不需要語文，語文是所有學科的基礎(chǔ)。語文都學不好，其他科目想要學好也不大現(xiàn)實。僅從考試而言，如果語文學不好，連最基本的審題都不過關(guān)，那怎么可能考得好呢？

萬丈高樓平地起，基礎(chǔ)不牢，地動山搖。語文是“日用而不知”，就像是空氣、水和陽光一樣，沒人覺得它們重要，可一旦缺了它們，卻發(fā)現(xiàn)那是很要命的事情。因為基礎(chǔ)性，所以，在腦子最清楚的人那里，語文應(yīng)該受到最高度的重視。

其次，語文涵蓋范圍最廣。

語文包羅萬象，語文課能夠關(guān)聯(lián)的材料實在太多太多。凡是有語言的地方，凡是有文字的地方，無處不是語文學習的好資源。語文老師上課太自在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

單從考試成績提高不易來看，當然會覺得語文學習的收益很差。但語文學習的收益，絕對不僅僅體現(xiàn)在語文考試成績上，更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學習的方方面面。每個方面都有可能會因為語文學得好，而獲得更大的促進，從這個角度來看語文學習的收益，就不再是很差，而是好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一位優(yōu)秀的語文老師，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是一個雜家，才有可能在引導(dǎo)學生語文學習方面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也正因為如此，一個有追求的語文老師，最不容易患上職業(yè)倦怠，因為他要探尋的未知領(lǐng)域完全沒有邊界。

再次，語文老師最不可或缺。

一位優(yōu)秀的語文老師，他教給學生的，不僅僅是認識一個又一個字，也不僅僅是讓學生把那些字當成工具，而是要能發(fā)現(xiàn)漢字之美，發(fā)現(xiàn)這些漢字承載的不僅僅是信息，更是豐富燦爛的文化。

一位優(yōu)秀的語文老師，他教給學生的不僅僅是讀一篇又一篇文章，也不僅僅是讀一本又一本書，更不是看一個又一個短視頻，而是要通過這一篇又一篇文章、一本又一本書，在沒有所謂“標準答案”的情況下，提升學生的表達能力，提升他們的邏輯思維能力。

一位優(yōu)秀的語文老師，會幫助學生“打下精神的底子”�！拔沂钦l？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答案，但語文老師不厭其煩，帶著他們思考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的答案都不同。語文老師對學生的“三觀”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會遇到許多老師，但語文老師會更頻繁地出現(xiàn)在他的回憶中。

正因為教語文真難，所以干起來才充滿挑戰(zhàn)，才充滿趣味。雖然路途坎坷，但我甘之如飴。如果我下輩子還當老師，我還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做語文老師，還會覺得，教語文，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