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女人 芬蘭赫爾辛基，1994 年 這本來應(yīng)當(dāng)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逐漸恢復(fù)到從前。根據(jù)婦幼保健站手冊的說明，準(zhǔn)確的時間是無法確定的，但是手冊還是無視其自身要求給出了一個時間：大約3個月，一半以上的夫妻都是如此。但是應(yīng)當(dāng)記住，每一對夫妻都是不一樣的。這是一個敏感的事情，在發(fā)生了如此重大的變化之后，一開始總是有點難，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如此。 你們不應(yīng)該認為你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有問題。 自從阿莉娜把那本小冊子放在床頭柜上，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她自己也不確定她是否在期待著事情會因此而發(fā)生變化，但是當(dāng)她看到手冊一直在那里而沒有任何人碰過時，她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東西在下沉。 等到時間又過去了3個月，阿莉娜主動提起這件事。喬看起來有些驚訝。 “我以為這還是有點太……”喬在尋找著合適的措辭， “難辦�！� “我不這樣看�！� “是嗎？” “嗯，”喬接著說，“好吧�！� 他們在塞繆爾出生3個月后做了第一次嘗試，這次經(jīng)歷讓他們出乎意料地回到了青春期。他們感覺就好像一切都不得不重新開始一樣，要集中精力注意技巧而不是內(nèi)涵，要猜想會有什么樣的感受，怎樣才能成功。阿莉娜想，對那些大腦受傷后要重新學(xué)會走路的人來說，也許就是這樣的感覺。 圖書館里的育兒雜志上刊登過這方面的文章。由于雌性激素下降使她不一定喜歡做愛也是正常的。 她喜歡嗎？她的全身開始讓她感覺陌生和捉摸不透。應(yīng)該再試試，但是這次會更順利一些嗎？也許這一次也不會成功，卻會使門檻更高。 晚上當(dāng)把塞繆爾哄睡了之后，喬穿著他的法蘭絨睡衣躺在床上自己那一邊，習(xí)慣性地把《象棋大師》拿到面前。他每天晚上關(guān)燈之前都會在床上讀一會兒這本有關(guān)象棋世界冠軍的書。有時他會把棋盤和棋子擺在他旁邊的床頭柜上，不時地按照書上的標(biāo)識移動一下棋子，然后噘著嘴，盯著棋盤，就好像在等著那些兵或者馬說點什么。他們以前習(xí)慣在入睡之前相互親吻一下，有時這會引向做愛，有時則不會。 她等待著。喬的眼睛興致勃勃地在頁面上的字里行間跳躍著。終于，喬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什么事？” “我以為我們……談過�！� 喬的目光一片空白。 “今天早些時候�！彼�說。 “哦，是的�！彼�說，看起來似乎還沒有完全想起來似的，“確實如此�！� 他把書放到一邊。他們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向?qū)Ψ�，躺在那里，都在等待著對方發(fā)出某種信號，就好像整個情形及其所包含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喬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她的肋部，就好像擔(dān)心他的觸碰會弄痛她似的，阿莉娜心里想。 喬的嘴是熟悉的味道，感覺也是對的，但是這一切都帶有某種機械性的色彩，阿莉娜在思忖。是不是與一個不愛的人做愛就是這種感覺？但與此同時她在自己的肌膚上感受到了喬溫暖的手，她讓它隨意游滑，同時也記起了那條他們都熟悉的路徑，那些漩渦和深潭。 喬的手停頓了一下，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方向，又繼續(xù)滑了下去，但是換了一種方式。阿莉娜用心感受著喬的動作，知道缺少了點什么東西。她看得出來，喬對此也心知肚明。 “你是想要……”喬說，但是并沒有把話說完。 她知道喬指的是什么，那正是她所期待的。 “嗯�！彼�點了點頭，眼睛仍然閉著，“是的�！� 可是突然之間她看到了那個女孩。她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就好像一直坐在那里一樣。 阿莉娜嘴里嘟囔了一下，把身體縮了回去。 “我弄痛了你嗎？”喬關(guān)心地問道。 “沒有。” “可是……？” “有一點兒。” “嗯�！眴陶f。 她從他的語氣中捕捉到一絲解脫，即他們終于不用再試了。 “也許還是有點太早了�！彼�說。 “嗯，是的�！眴陶f。 他們相互對視著。她一直很喜歡喬的眼睛。那是一對友善的男人的眼睛。喬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還有機會的�！� “是的�！� “不必著急�！� “好的。” 他們彼此把身體轉(zhuǎn)開，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喬睡著了。 這個女孩是從秋天開始出現(xiàn)的。阿莉娜在喬的辦公室見到她時，她正坐在房間靠門一側(cè)的墻邊，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看，那里以前不曾放過辦公桌。她將一條腿蜷起來壓在自己的屁股下面，腰弓著坐在椅子上。這樣的姿勢看起來并不舒適，就好像她無法決定是按照傳統(tǒng)辦公室里的坐姿那樣滑落在座位上，還是像只貓兒一樣突然從她的電腦上面跳過去。女孩有著一頭黝黑的頭發(fā)，夸張地剪成棱角分明的樣子，前額由于專注而擠出了皺紋，她的嘴唇微微張著。 當(dāng)阿莉娜期待著女孩能停下手頭的工作而注意到她和嬰兒車時，她的目光停留在女孩纖細手腕上那個寬寬的銀手鐲上。她想，你倒是蠻有空的，白天在這里干活，下班后去小店挑選手鐲。 “對不起�！卑⒗蚰茸詈笳f道。那個女孩輕輕地轉(zhuǎn)過身子，就好像一直知道阿莉娜在那里一樣。 她意識到自己曾在想，當(dāng)女孩看到她和嬰兒車時會將腿從椅子上放下來正常坐好。但是女孩仍然是彎著腰坐在一條腿上，將幾乎一半的身體壓在桌子上。 “我們約好了……”阿莉娜說，“我與喬�！� 那個女孩揚了揚眉毛，仿佛不相信一樣，或者僅僅這樣提一句還不夠。 “喬的桌子在那邊�！迸�孩朝著窗戶一側(cè)的桌子點了點頭。 “我知道�！卑⒗蚰鹊穆曇袈犉饋肀茸约合胍�表現(xiàn)的更加嚴(yán)肅。 “他肯定很快就會回來。”女孩說。 阿莉娜不確定這個女孩是不知道喬在哪里還是不愿意告訴她。她推著嬰兒車站在門口，而這個女孩仍一直以她那特別的姿勢坐在阿莉娜丈夫窄小的辦公室里。 “如果喬回來，告訴他我去洗手間了�！卑⒗蚰纫贿呎f著，一邊轉(zhuǎn)身走開。 她推著嬰兒車沿著走廊回到剛才走過來的地方，深深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個疲沓的家庭主婦——她想這很可能是因為自己就是如此——而那個女孩的目光又如何在一路看著她走到走廊盡頭。假如她事先知道有這個女孩的話很可能會穿得不一樣……為什么？這個想法馬上她，自己竟然為了要給一個陌生的女孩留下好印象�？墒沁@個女孩又把她當(dāng)成了誰？阿莉娜當(dāng)然知道喬的桌子在哪里。是她把喬帶到這里來并引導(dǎo)他熟悉了周圍的環(huán)境，她與喬倆人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了，而那個女孩是外來的，她才是那個應(yīng)該向阿莉娜尋求幫助與指導(dǎo)的人。 塞繆爾在睡夢中轉(zhuǎn)了一下頭，發(fā)出一點兒奇怪的聲音，她突然感到此情此景以及她推著嬰兒車來到這里令她十分窘迫。她心想，為什么我表現(xiàn)得就好像我需要道歉一樣？她心里這樣想著，腳下一不留神走得過快，嬰兒車撞到了走廊上一個桌子的桌角。她的臉有點發(fā)燙，她試著高興地哼起小曲，把身體挺直。當(dāng)她把嬰兒車推正了后，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在喬的辦公室里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自己的屏幕，就好像阿莉娜和嬰兒從來都不存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