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

北京很大，路遠車堵，出門一天就只能辦一件事；

北京也小，圈子很小，繞了一圈，抬頭不見低頭見。

一同事就曾撞過槍口。有一天大半夜，他還在找我訴苦。白天他偷懶沒去上班，然后向公司請假，說是去見一位重要客戶，他還自作聰明地報上了重要客戶的名字。他自認唯其真名實姓，才顯得煞有介事，且這位客戶不是圈里人，老板鮑哥不會真去查這個人、問這個事，所以是安全的。結果就悲劇了！鮑哥有事找他，問其去處，不幸的是，那個重要客戶正是老板多年好友……鮑哥的脾氣大得不得了，一分鐘能把人罵死。

同事膽忒大了，我只能勸一句：該！

人在北京，圈子其實很小。碰頭的不一定是冤家，還有可能是陌生人。我第一次來北京就領教了：世界真小，就一素不相識的女孩，還遇見了三次。

初次相識，是在聯(lián)想橋附近的一棟寫字樓里。

我是那年冬天來的北京，為著避開北上春運高峰，也想利用求職淡季先練練手，熟悉一下北京城。在北航校園里找到落腳點安頓好后，我開始投簡歷、跑面試。其中，去了聯(lián)想橋附近的一棟寫字樓參加筆試，男男女女好幾個人坐在一間大會議室里答題。

因沒聽清注意事項，我還低聲問了旁邊一個女孩，因此認識了她。

筆試結束后，幾個人一起走到樓下的公交車站等車，相互問了各自的去處，怎么坐車回去，然后就散了，誰也沒留聯(lián)系方式。

寒冷的冬天，偌大的北京城，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跺著腳，在公交站牌下等車。臨近年關了，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找工作，就沖這么一點同命運的心境，哪怕萍水相逢，哪怕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哪怕就如嘴里哈出的熱氣，我也會覺得有一絲溫暖。

這次筆試沒有下文，我繼續(xù)投簡歷。一周后，我去了最遠的一家單位應聘，從中關村轉車到通州北關，例行的一套求職程序走完，我出門趕車。

上了過街天橋，看見迎面走來的一個女孩，我眼前一亮，有一份意外相逢的驚喜：是她，就是上次和我一起筆試的那個女孩！

我迎上去，微笑著打招呼：你好！

這時我才想起，還不知道對方叫啥名，也想問問她是住這附近呢，還是出門見朋友，或者跟自己一樣來這邊面試的。

她不吭聲，一偏頭，就那么走過去了。

我一愣，怎么了？才說了一句，我沒開口問她借錢，沒面帶兇相心存惡意呀，沒想過攀啥緣分發(fā)展男女關系。她就一長相普通的女孩，我能圖她啥？她要真是貌美如花，哪怕真有一面之緣，我也會退避三舍，免得旁人各種非議。說到底，我就是在遇見的那一瞬間覺得，這么大的一個北京城，素不相識的兩個人還能第二次碰上，這得是多大的概率啊，值得珍惜。

熱臉貼冷屁股上了，我感覺心底的善意啪地碎了一地。

所謂老于世故，就是在一次次碰壁后，自動修煉而成的吧。

第三次，我沒想過還能再遇見她，也挺意外的。

我最終去了五道口的一家公司上班，不知不覺過了一年多。

一次再正常不過的上午例會，因參加的人員眾多，臨時從小會議室挪到外面大廳。剛一落座，我就瞥見旁邊不遠處坐著一個答題的女孩，覺得有點眼熟，仔細一看，這不就是她嗎？！

她一抬頭，也看見我了。

那一瞬間，兩人都沒想到又能見面。

她這是換新工作，還是一直沒上班？不管怎樣，為了避免尷尬，她估計不會再來我所在的這家公司。其實，我不是面試領導，無權決定她的命運，也不會等她來了進行各種打擊報復，問題是她自己會先覺得不好意思。

果然，我去拿水杯的一會兒工夫，再回來，她人已不在工位上。沒多久，人事部的小姑娘來收考卷，才發(fā)現(xiàn)她沒答完，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這都什么人啊，走了也不招呼一聲。

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這個女孩叫啥名，當時也沒想過找人事小姑娘翻看她的簡歷，沒必要。有時候，人與人萍水相逢，擦肩而過，可能都會這樣吧，于我于她都是如此。

只是不知此生余年，還會不會有第四次再見的機會。

北京很大，也很小，素不相識都能見三次。

這是北京給我上的第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