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萬歲(上)(超級暢銷書《二號首長》作者 黃曉陽 最新巨作!火爆登場!)
定 價:24.2 元
- 作者:黃曉陽 著
- 出版時間:2012/11/14
- ISBN:9787229058951
- 出 版 社:重慶出版社
- 中圖法分類:I247.57
- 頁碼:
- 紙張:膠版紙
- 版次:1
- 開本:
解放軍入城聯(lián)歡會上,在臺上華麗謝幕的方子衿,沒想到她的人生才拉開帷幕:
陸秋生愛方子衿而不得娶,卻一生孤苦緊緊相隨;方子衿愛白長山而不能嫁,雙雙與那只無形的手奮力抗爭;胡之彥為得到方子衿不擇手段,并在一次次洪流中成為罪惡的推手。絕望中,方子衿兩次將自己交付給不愛的人,最終遍體鱗傷,這是個人命運的哀傷,還是國家青春的痛楚?一場圍繞她與三個男人的愛情長跑,被挾裹進大時代的潮流中,橫貫三十五年時空。
春暖花開,有情人終成眷屬。方子衿卻眼睜睜看著數(shù)十年的愛戀,從一條狹小的縫隙迅速流走。當(dāng)她終于明白過來,命運又一次戲弄了這個重燃希望的女人……
超級暢銷書《二號首長》 作者 黃曉陽 最新巨作 講述一個女人的苦難愛情! 見證一個國家的青春歷程! “這本書我一寫就是六年多,它不僅僅飽含著我投入的全部心血,更承載了父輩那一代人的情感。向愛情致敬,向父輩致敬!” ——黃曉陽
黃曉陽,湖北大冶人。著有《王菲畫傳》《魏文彬和他的電視湘軍》《印象中國——張藝謀傳》等作品,常感弱者之無助屈辱,從此洗腳上岸,精心入世,驚悟結(jié)構(gòu)體系之要害:當(dāng)官是一門技術(shù)活,遂有超級暢銷書《二號首長》橫空出世。
01 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
天真的是變了。王志堅屁顛屁顛跳跑過來,手舞足蹈地揮著那雙短而粗的手,露出滿嘴被煙熏黃的牙,大聲地說:“快嘍,快嘍,解放軍已經(jīng)入城嘍,轉(zhuǎn)眼就要到嘍?烊ズ笈_準備好嘍!狈阶玉茝澭捌鹨晃煌瑢W(xué)掉下的彩帶,邁開優(yōu)雅的雙腿往后走,同時跟著廣播樂曲哼起了剛剛才學(xué)會的今天要演唱的歌曲:“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
02 毛主席派來的救命恩人
從楚鄉(xiāng)碼頭上岸,縣委書記帶著一幫人在碼頭迎接他們?h委書記說,你們是黨和毛主席派來的救命恩人。山區(qū)的老百姓缺醫(yī)少藥到了什么程度,不親自見一見,你們是想象不到的。有時候,一片阿司匹林就可以救活一條命。當(dāng)然,山區(qū)還不是非常太平,山里既有國民黨反動派化整為零潛伏下來的特務(wù),也有占山為王的土匪,還有老虎呀狼呀。
03 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惡的動物!
從他們的話語和目光之中,方子衿再一次看透了男人的欲望。他們艷羨陸秋生,也嫉妒陸秋生,甚至為陸秋生將這樣的美女搶走而惋惜不已。面對這些人,方子衿臉上擠出一種矜持的笑容,心中卻在想:如果給他們機會,他們會不會像方家壩子那些人對待母親一樣對待自己?這個答案甚至不是她自己得出的,而是那些男人的目光泄露的。
04 你等著我,一定要好好等著我
僅僅幾分鐘,汽車駛過了這座鐵橋。橋的另一端,仍然有軍人站崗。白長山想,自己已經(jīng)踏上了朝鮮的土地。他抬頭看了看天,天是黑的,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在那一瞬間,白長山再一次想起那個注定要在他的生命旅程留下永恒印記的女人。他在心里默默地說:我的女人,你等著我,你一定要好好等著我。我會從朝鮮帶著立功的勛章回來娶你。
05 朝鮮戰(zhàn)場來的金達萊花
01 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
天真的是變了。王志堅屁顛屁顛跳跑過來,手舞足蹈地揮著那雙短而粗的手,露出滿嘴被煙熏黃的牙,大聲地說:“快嘍,快嘍,解放軍已經(jīng)入城嘍,轉(zhuǎn)眼就要到嘍。快去后臺準備好嘍!狈阶玉茝澭捌鹨晃煌瑢W(xué)掉下的彩帶,邁開優(yōu)雅的雙腿往后走,同時跟著廣播樂曲哼起了剛剛才學(xué)會的今天要演唱的歌曲:“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
02 毛主席派來的救命恩人
從楚鄉(xiāng)碼頭上岸,縣委書記帶著一幫人在碼頭迎接他們?h委書記說,你們是黨和毛主席派來的救命恩人。山區(qū)的老百姓缺醫(yī)少藥到了什么程度,不親自見一見,你們是想象不到的。有時候,一片阿司匹林就可以救活一條命。當(dāng)然,山區(qū)還不是非常太平,山里既有國民黨反動派化整為零潛伏下來的特務(wù),也有占山為王的土匪,還有老虎呀狼呀。
03 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惡的動物!
從他們的話語和目光之中,方子衿再一次看透了男人的欲望。他們艷羨陸秋生,也嫉妒陸秋生,甚至為陸秋生將這樣的美女搶走而惋惜不已。面對這些人,方子衿臉上擠出一種矜持的笑容,心中卻在想:如果給他們機會,他們會不會像方家壩子那些人對待母親一樣對待自己?這個答案甚至不是她自己得出的,而是那些男人的目光泄露的。
04 你等著我,一定要好好等著我
僅僅幾分鐘,汽車駛過了這座鐵橋。橋的另一端,仍然有軍人站崗。白長山想,自己已經(jīng)踏上了朝鮮的土地。他抬頭看了看天,天是黑的,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在那一瞬間,白長山再一次想起那個注定要在他的生命旅程留下永恒印記的女人。他在心里默默地說:我的女人,你等著我,你一定要好好等著我。我會從朝鮮帶著立功的勛章回來娶你。
05 朝鮮戰(zhàn)場來的金達萊花
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沖動,要好好地給這個叫方子衿的女孩回一封信,要寫得有詩意,要充滿感情。光寫一封信還不夠,應(yīng)該回贈她的玫瑰花?蛇@是在戰(zhàn)場上,又是大冬天的,什么都沒有。如果是春天的話,他或許可以采幾枝金達萊花夾在信里。在朝鮮,最常聽到的就是金達萊,許多人的名字就叫金達萊,可他還真的沒見過金達萊花是什么樣的。
06 看一場美的舞蹈,看一片巨大的廢墟
余珊瑤仔細地洗著自己的雙手。她的雙手非常美,牛奶一樣潔白細膩,青蔥一樣纖巧,冰凌一樣晶瑩修長。洗手是醫(yī)生最常做的一件事,以前跟著余珊瑤學(xué)醫(yī)的時候,方子衿最喜歡看她洗手,或者說最喜歡看她這雙手,那簡直就是看一場美的舞蹈?涩F(xiàn)在,她的看法全都變了,再看她的時候,就是在看一片巨大的廢墟,有著觸目驚心的蒼涼。
07 她看不到屬于白長山的那顆星
方子衿的心突然一陣疾跳。這是在催婚了。她再一次抬頭看了看北方的天空。天空被竹葉擋住了,她看不到屬于白長山的那顆星。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命運?陸秋生見她不說話,說他不著急,主要是老太太總是一封接著一封信催他,催得人心煩,他干脆給老太太回信,說自己一輩子不結(jié)婚了,把老太太嚇壞了。方子衿說,你不應(yīng)該這樣對待你媽。陸秋生沉默了。
08 就算一生當(dāng)你的第二,我也會覺得幸福
方子衿在上面探出頭,看著他彎腰穿鞋的背影,心空突然被悵然充滿。他穿好了鞋子,站起來,仰臉看著她,對她說,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是第二。子衿,我對你說,你不要為此愧疚,就算我一生當(dāng)你的第二,我也會覺得非常幸福。追求你的第一去吧,不要考慮那么多,我祝福你。他轉(zhuǎn)身離開。方子衿想叫住他,可她的嘴張開之后,實在不知該說點什么。
09 哥,快來娶我吧
她默默地祈禱朝鮮戰(zhàn)爭早點結(jié)束。白長山對她說過,只要戰(zhàn)爭一結(jié)束,他回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結(jié)婚。她期待著那一刻,期待著以潔白的愛意和飽滿的歡暢展現(xiàn)在白長山的面前,在他火一般的激情和水一般的柔情中,完成她這一生中激動人心也是最為神圣的進獻。哥,快來娶我吧。讓我早一天逃離這黑暗的陷阱吧。
10 只要讓我愛你,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因為她的心是屬于白長山的,不可能給別人,所以隨便找個人嫁了。陸秋生說,子衿,你真傻。就算你要嫁,你也應(yīng)該嫁給我。我不在乎你的心給了誰,我只要你讓我對你好。當(dāng)初我之所以遠離你,是因為你愛他,他也愛你。他能給你的,我沒法給你。你跟他比跟我更幸福。你讓我么樣說?如果你要嫁一個你不愛的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了。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把你的心給了別人,只是讓我愛你,我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11 我要離婚,我要和趙文恭離婚
趙文恭被劃成右派,對自己和孩子的未來,到底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不行,他給她帶來的是太慘的記憶,不能再讓他對孩子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了。她的心中,曾無數(shù)次冒出過離婚的念頭,現(xiàn)在,離婚的欲望,在她的心中強烈地升起,就像是初春的嫩葉,突破枯老的樹皮,執(zhí)拗地探出頭來。她在心里大聲地喊叫著,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要離婚。
12 長江是苦的,黃河也是苦的
她很想對他大聲地說,我想再重復(fù)一次嗎?我想過得這樣悲慘嗎?這是我的錯嗎?我不期望美好的愛情嗎?可是,這個世界偏偏要和我作對,要讓我和心愛的人永遠分開,我能有么辦法?她肚子里全都是苦水,傾瀉到長江,長江是苦的,傾倒進黃河,黃河是苦的?墒,她哪里都不能倒,她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讓它在心里腐爛,在心里苦著自己。
01 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
白長山一腳踩向剎車,拉了一下離合器,車子很乖巧地停下來。白長山伸手去推車門,那門不靈巧,推不開。他側(cè)轉(zhuǎn)身子,雙腿彎曲,猛地一齊向前伸去,腳上的翻毛皮鞋轟然踹在車門上,咣的一聲,門開了。接著是轟的一聲巨響,車門在廂板上撞了一下,反彈回來。眼看要再一次關(guān)上,白長山再將腿伸了伸,剛好頂住正要合上的車門。
他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勤務(wù)兵一路奔跑著傳達首長的命令,等待輪渡過江,所有汽車原地待命。許多戰(zhàn)友向不遠處的土堤走,白長山也跟了過去。土堤上長滿了草,在風(fēng)中搖擺著。他和戰(zhàn)友們站成一排,面向著一條大河。流水混濁湍急,滾滾而下。有人激動地叫,長江,我看到長江了。他和戰(zhàn)友們站成一排,叉開雙腿站好,解開褲扣,將自己碩大的寶貝摳出來。一股力量將臀部向上提了一下,立即有一股溫?zé)嵯蚯皳潋v而出,哧哧地沖向那耷拉著的蔓草。蔓草于是像一群獲得愛情滋潤的少女般扭動起柔韌的腰肢。
他的身后,也有一條奔騰的長江,但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鐵甲。首長說,解放戰(zhàn)爭進入尾聲,等全國解放了,都回家抱婆娘日鬼去,給老子日一群龜孫子出來。
白長山抖了抖寶貝,有點依依不舍地往褲子里面塞。日鬼,真是日鬼吧。都二十二年了,這寶貝連主兒都沒找著呢。他看了看天,希望老天告訴他,這寶貝的主人是何方圣女?天是晴朗的,皓月當(dāng)空,繁星點點。形勢的發(fā)展,快得出乎意料。一個月前,大家緊張地準備在寧昌打一個大仗,沒料到白崇禧在一夜間夾著尾巴逃出了寧昌。白長山和他的鐵甲車隊甚至來不及停下來喘口氣,便接到了新的命令。夜優(yōu)美而且寧靜,如同一首鄉(xiāng)間小調(diào),山泉般潺潺逶迤。時世如長江,飛流直下,一日千里。他們的目標是南方。南方在他的心里是朦朧而又美麗的,就像那個注定要走進他的心里,而目前仍然不知身在何方的女人。
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容陵,方子衿也正好抬頭看天。天是暗灰色的,顯得很厚很重,像是要下雪了。七月自然沒有下雪一說,即將到來的,應(yīng)該是一場雨,卻也不像是那種暴烈桀驁的夏雨,如果不是持續(xù)的炎熱,這雨意倒像是到了隆冬。她再看看遠處的山巒,山巒起伏著一種心情,黛青的波浪狀中,游弋著薄薄的霧靄,更顯幾分凄迷。容陵古城就在這種黛色的凄迷中靜靜地等待。接受一個完全不可測的未來時,容陵古城顯示了從未有過的冷靜。
天已經(jīng)變了。方子衿想。同時她又想,天真的變了嗎?
西陵公園無數(shù)的彩旗招展著快意,整個恒興城,是標語的海洋,是彩旗的海洋。方子衿拉了拉顯得有點短的戲服裙子,又趁著督學(xué)王志堅和其他人不注意,扯了一下戲服的前襟。這一切都沒用,裙子還是短了,露出一截被肉色透明絲襪緊裹的腿。方子衿的個頭不比同學(xué)高,腿卻比她們的長,所以露出的部分更多一些。還有她的胸脯,被那衣服緊緊地束住,像是多出了兩只大布袋子一般。她看了看公園正中空場上臨時搭建起來的舞臺,上面的大紅橫幅上,是一排醒目的大字:解放軍入城典禮。會場上空的廣播喇叭正在播放《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樂曲非常歡快。
天真的是變了。
王志堅屁顛屁顛跳跑過來,手舞足蹈地揮著那雙短而粗的手,露出滿嘴被煙熏黃的牙,大聲地說:“快嘍,快嘍,解放軍已經(jīng)入城嘍,轉(zhuǎn)眼就要到嘍?烊ズ笈_準備好嘍!
方子衿彎腰拾起一位同學(xué)掉下的彩帶,并沒有像別人一樣慌慌向后跑,而是邁開優(yōu)雅的雙腿往后走,同時跟著廣播樂曲哼起了剛剛才學(xué)會的今天要演唱的歌曲:
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
后臺的一切都是忙碌的,可誰都不明白到底在忙些什么。時間轉(zhuǎn)眼而逝,外面的嘈雜忽然間靜了,代之而起的是整齊的歌聲。接著,有人開始高聲地喊口號,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解放軍萬歲。參加入城式的幾千民眾,也一起跟著喊起來,喊聲震徹云霄。樹枝間嘰嘰喳喳叫著的麻雀被這口號聲嚇住了,撲棱棱飛離了樹枝。后臺的女學(xué)生們一個跟著一個跑過去,拉起幕布的一角往外看。方子衿忍不住好奇,也跟了過去。她搬了一條化妝凳,墊在腳下,那張涂了油彩的漂亮的臉,因此就在所有同學(xué)的上面。她居高臨下看到的是會場前彩帶的海洋。海洋的當(dāng)中,是一塊空場,空場的盡頭,是公園的大門。解放軍的隊伍從大門口進來,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兩匹大白馬和馬上騎著的兩個穿著黃布軍裝,腰間扎著武裝帶,別著手槍的軍人。他們的后面,是好多人列隊抬著的一挺重機槍。這東西讓方子衿的一顆心猛地撲騰了幾下,連忙將頭縮了回去。
儀式十分熱烈,開始是鳴禮炮,又是放鞭炮,掀天的鑼鼓同時敲響了,整個古城為之震動。儀式結(jié)束,接著文藝演出開始。最初,場上顯得有些沉悶,還鬧了一些笑話。這些節(jié)目全都是臨時趕排的,歌詞以及舞蹈動作都不熟,又看到臺下那么多槍炮,參加表演的女中學(xué)生難免會有些緊張。
好在方子衿這時上場了,她表演的是獨舞《迎接親人解放軍》。表演這個舞蹈只要把握兩條:一是踩準音樂節(jié)拍,二是表現(xiàn)出歡暢。做到這兩點并不難,加上方子衿嬌小的身材、姣好的容貌以及柔韌性極好的舞蹈動作,一下子將場中氣氛推向了高潮。
整個會場,就像是情的海洋。原來是波瀾不驚,方子衿成了鬧海的哪吒,隨著她的舞蹈動作,在場的所有人都沸騰起來。這些人中就有陸秋生。
陸秋生此時就站在臺下看著方子衿。小號的黃布軍裝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大了,武裝帶扎在腰部,看上去就像是藕結(jié)一樣。他看到方子衿在臺上表演,臉上幾顆若隱若現(xiàn)的麻子像珍珠一樣亮起來,使得他那張長馬臉星光燦爛。幾天前,他隨著一支解放軍的小分隊在夜色掩護下悄然進入恒興古城時,恒興的國民黨政權(quán)在幾個小時前已經(jīng)逃走了,陸秋生迅速和恒興的地下黨聯(lián)絡(luò),將國民黨恒興黨部的牌取下來,掛上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恒興軍事管制委員會的牌子,并且著手籌備這次入城式。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整個人像根木柱子一樣釘在那里。他的目光追隨著臺上的方子衿,她像一只輕巧的燕子,在那里翩翩飛翔著。她的身姿堤柳一樣搖動,一條烏黑的獨辮,一忽兒黑蛇一樣在她渾圓的臀上扭擺,一忽兒像趕車把式手里的鞭子,彎曲著無數(shù)的風(fēng)情,一忽兒又像是夏日的閃電,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那里迸射而出。她每一次挺胸,挺出的都是萬種風(fēng)情千般神韻,胸前的兩團肉,就像兩顆出膛的炮彈,在即將噴薄而出的那一瞬間,又猛地向里面一收,像一朵綻開的荷花收起粉紅色誘人的花瓣?諝庵,仿佛有一根電線,連通了她和他,她白皙的手腕輕輕一揮,他的心就顫兒顫兒地抖,她優(yōu)雅的腿抬起來,裙子擺動著,他的整個身子,也隨著晃悠。
方子衿的獨舞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結(jié)束,她一再謝幕,然后退到了后臺。
陸秋生如夢方醒,抬腿就向后臺走去。后臺非;靵y,上臺下臺的不是在走,而是碎步小跑。這個在叫,我的蝴蝶結(jié)呢?誰拿了我的蝴蝶結(jié)?那個說,看到我的彩帶沒有?天氣悶熱,現(xiàn)場指揮的王志堅額頭上已然冒出了汗。他揮動著雙手,聲嘶力竭地喊叫著。猛地見陸秋生進來,焦急嚴肅的表情立即換上了一臉的笑。
秋生兄,來視察嗎?歡迎歡迎。接著,他轉(zhuǎn)向那些男女學(xué)生,命令道:同學(xué)們,注意啦,歡迎軍代表陸秋生同志視察工作。
方子衿就在此時第一次帶著一種好奇的目光瞟了陸秋生一眼。
陸秋生穿著一套灰舊軍裝,腰間扎著武裝帶,腳上的綁腿扎得一絲不茍,穿的是一雙打了很多補丁的輕便軍用軟鞋。他身材矮小,那套軍裝原本已經(jīng)是小號,穿在他的身上,還是顯得大了些。他身上唯一顯得大號的就是那張臉,那是一張長臉,就是人們所說的馬型臉,上面還有幾顆若隱若現(xiàn)的麻子。這樣一個人,如果站在人叢里,肯定不會被人注意。可現(xiàn)在,他穿著一套軍裝往人面前一站,就有了幾分英氣,有了幾分武氣,有了幾分俊氣。
她和大家一起鼓掌,臉上掛著的笑容,像秋天里的那一叢山菊花。山菊花在她的臉上只盛開了一半,就開始變形,變成了一朵滿面含羞的白蓮花。這一切都因為他的目光和他的腳步。他的腳步是標準的軍人腳步,以前她在小說中看到過有關(guān)軍人腳步的描寫,怎么都不明白,可一看到他走路的姿勢,立即明白那就是軍人所特有的。他的目光顯然不是軍人特有的。他的眼睛里面仿佛有兩只無形的手,從一個不知名的深處向外伸出,一直伸向她,要抓住她身體的某個部位。準確地說,想抓住的是她胸前的一對大奶子。這種目光她實在太熟悉了,小時候,跟著母親一起走在容陵城的街巷里,母親就接受過這種目光的“洗禮”。有幾次,她跟母親一起回到家鄉(xiāng)方家壩子,那些鄉(xiāng)下漢子的目光更是肆無忌憚,他們用目光剝光了她母親,讓那一對瓷白的奶子露在大太陽底下,像兩朵綻開的廣玉蘭般張揚著。方子衿稍大了之后,這種目光又開始對她進行“洗禮”。在目光的“洗禮”中長大的她,對自己胸前那兩團越來越大的肉充滿了憎惡和仇恨。
現(xiàn)在,陸秋生用目光對她進行“洗禮”的時候,她心中剛剛升起的那點好感,頓時蕩然無存。就在她想著自己是否應(yīng)該逃走的時候,他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且主動伸出手來,要和她握手。方子衿不太情愿地和他握了握手。握手是一種新型禮節(jié),似乎是這個嶄新社會極其重要的標志之一。由于對這種禮節(jié)不熟悉,她并不知道,自己其實可以只伸出幾只手指讓他握一握的。他拉著她的手不肯松開,同時,他的身體似乎還在抖動。那一瞬間,她的心再一次咯噔了一下。
在后來的演出中,方子衿有一個獨唱和在一個群舞中領(lǐng)舞。只要她一出場,全場歡聲雷動。
就在這一天,方子衿的名字不脛而走,整個恒興城都知道容陵女中有一個方子衿,歌舞一絕,美貌無雙。甚至有人更直接,不叫她的名字,叫她容陵第一美女。從那天開始,無論她走到哪里,人們都會對她駐足觀望,或者是指指點點。
回到家里,父親方晉誠和母親周硯月正在討論解放軍進城的事。周硯月說,這天說變就變了,怕是要下一場透雨了。方晉誠說沒變。容陵城還是容陵城。周硯月說,怎么沒變?市黨部大樓的青天白日旗換了。方晉誠說怎么變也得吃飯放屁,生娃兒。這時,方晉誠見女兒方子衿回來,就說,衿娃子你學(xué)校的張先生今天好些沒?方子衿含糊地應(yīng)了一句,回到自己的房間。放下書包后的第一件事,是將里面所有一切清理了一遍。她喜歡秩序,喜歡一塵不染,床上哪怕有一根頭發(fā),都會讓她有一種歇著一只蒼蠅般的感覺。清理過后,她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再檢查一遍,然后才拿出《黃帝內(nèi)經(jīng)》,在寫字臺前鋪開,又在旁邊鋪上一個本子,放好筆?山裉,她怎么都讀不進去,腦子里老是閃動著那張星光燦爛的臉。
那場雨醞釀了幾天,在第三天演變成了冰雹,落到地上稀里嘩啦地響,像一群穿白衣服的孩子,歡蹦亂跳著鬧騰了十幾分鐘,竟然積了薄薄的一層。冰雹說停就停了,天上現(xiàn)出一絲亮色,卻非常短暫,瞬間又被烏云籠罩。到了第二天凌晨時分,終于嘩啦啦下起雨來。
方子衿起床的時候,看到雨絲斜斜地織成了一張網(wǎng)。積雨從瓦溝子里流下來,串成一副幕簾,滴落在門前的麻石街。方晉誠穿著一身青布長衫,戴著一副圓框玳瑁眼鏡,看著瓦檐下滾落的水珠,神情有些幽幽地說,昨天下冰雹,今天又下起了這種糍粑雨,今年這氣候真怪了。周硯月坐在神龕的另一面,她一頭烏黑的頭發(fā)向后梳起,在后面挽成一個髻,套上一個黑色的發(fā)網(wǎng),再用一根銀簪簪著。她穿著一件對襟的緞褂,領(lǐng)子上有一圈彩色的滾邊,下面是一條大花的單褲,腳上踩著一雙緞面的出邊帶袢布鞋。方子衿不太喜歡母親的那件對襟緞褂,腰束得太緊了些,初一看上去,就像一只高腳的洋酒杯,杯肚曲線玲瓏,驚世駭俗。方子衿覺得母親不應(yīng)該讓那地方太顯擺?刹恢獮槭裁矗赣H就是喜歡她這一身打扮,母親也就格外有了穿的興致。她沒有搭丈夫的話,而是對正準備出門的女兒說,這雨落的,今天不去了吧?
“就要放暑假了,這幾天事多。”方子衿說著,撐開油紙傘,鉆進雨幕里。
剛到學(xué)校門口,迎面見到王志堅。他站在門房里向她招手,她只好迎著他走過去,站在雨地里聽他說話。他說今天你不用去班上了,去一趟軍管會,陸特派員有事找你。方子衿問他什么事,他說你去了就知道了?茨巧袂橛行┕止值,給人的感覺是他肚子里沒裝什么好水。
軍管會在以前國民黨的市黨部里辦公。這幢樓在整個恒興是最威嚴氣派的。進入大院有一個門樓,要上好幾級臺階,門樓的兩邊有荷槍的戰(zhàn)士站崗。陸秋生所在的文化教育委員會在大院的最后面,緊靠著山,是一幢很普通的木板樓,走在上面,篤篤響著回聲。
方子衿走進之前,陸秋生一邊搓著手,一邊在辦公室里打著旋兒。見到她,他似乎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他給她倒水,卻因手發(fā)抖,將水灑到了缸子外面。他拿布來擦桌子,結(jié)果碰倒了那只軍用搪瓷茶缸,茶缸在地下滾出一串特別的響聲。勤務(wù)員聽到響聲,以為出了什么事,立即跑過來。陸秋生便恢復(fù)了一些平靜,也重新找到了尊嚴,在藤椅上坐下來。等勤務(wù)員將辦公室里清理干凈,他再一次變得緊張起來。
方子衿坐在那里一言未發(fā)。她很后悔今天穿了這套學(xué)生裙。當(dāng)初是準備去教室的,王志堅突然通知她,她根本來不及換就趕來了。要怪也得怪這恒興離上海太近了,在一條江上。十里洋場上流行著什么,幾天之后溯江而上的風(fēng)潮就會席卷恒興城。如果上海人不弄出這種透明絲襪,也就根本不會有她現(xiàn)在的煩惱。她將學(xué)生裙的下擺拉了又拉,雙腿并得緊緊的,雙手合掌,夾在兩腿之間,那條長辮子蛇一樣盤在她的腿上,辮梢夾在她的手掌間,一下一下地搓動著。
“由于形勢的需要,你們這批學(xué)生,將提前畢業(yè)。”陸秋生說。
方子衿有些不明白地抬頭望他。他是軍管會文教委員會的特派員,他們是有權(quán)決定這件事的?墒,這件事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想,提前畢業(yè),對她半點好處都沒有。大學(xué)的招生考試還需要半年時間,這半年她難道等在家里?
陸秋生說,畢業(yè)后,所有自愿參加革命的青年學(xué)生,我們都將進行培訓(xùn),然后安排在相應(yīng)的政府部門工作。方子衿說這和我的關(guān)系不大。陸秋生說怎么不大?難道你不愿參加革命?中央有政策,現(xiàn)在參加革命,將來就是革命干部。方子衿打斷了他,說我的理想是當(dāng)一名醫(yī)生。陸秋生說我們的革命隊伍中也需要革命的醫(yī)生。他揮了揮手中的一個本子,似乎那里面裝著革命的未來一般。他說,新中國成立了,許多工作都要做,千頭萬緒。我們要進行土地改革,我們要解決全國人民的溫飽問題,生老病死問題。全國人民,都是我們革命者的兄弟姐妹,我們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要為他們解決一切。吃不起藥看不起病的問題,也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之一。
方子衿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他。她確實感受到他身上和別人不同的一些東西。政府要解決所有人的溫飽問題以及生老病死問題?全國那么多人,能解決得了嗎?別說全國了,就是這個恒興城,有一家市立醫(yī)院和兩家私立醫(yī)院,可一般的恒興市民,有幾個能看得起病?還不是得去她家看病?
陸秋生突然轉(zhuǎn)換了話題,對她說,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這件事。我是有話要對你說。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中有一種特別的晶亮,而他的臉上,卻掛著某種膽怯。他說,我要你答應(yīng)我。你如果答應(yīng)了,我會找人去你家。
她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一開始就知道了?墒牵b糊涂,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撲棱撲棱地眨動著!笆裁矗课也幻靼住!彼f。
陸秋生又走動了幾步,說:“你明白,你當(dāng)然明白。”
談到別的話題時,他的口才很好,滔滔不絕,可現(xiàn)在,他顯得很口拙,話未說出口之前,臉先已經(jīng)紅了,就像在戲臺上搽了粉一樣。聲音從他那兩片厚厚的嘴唇里蹦出來的時候,好像經(jīng)過了一條彈簧通道,話音顫顫地抖著。方子衿真的非常害怕,如果他直接向自己求婚,她該怎么辦?拒絕他?還是答應(yīng)他?她多少有些期待他做出某種熱烈的表示,同時又恐懼任何方式的表示。
謝天謝地,直到她離開,陸秋生也沒有勇氣將話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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