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中的軍營(世界軍事小說教父斯文?哈塞爾七部史詩級軍事名著登陸中國!比苦難輝煌、亮劍更加經(jīng)典!隨書贈送網(wǎng)游《坦克世界》價值15元游戲禮包)
定 價:19.9 元
- 作者:斯文·哈塞爾 著,姚雪芹 譯
- 出版時間:2013/3/27
- ISBN:9787229063030
- 出 版 社:重慶出版社
- 中圖法分類:I534.45
- 頁碼:
- 紙張:膠版紙
- 版次:1
- 開本:
希特勒下令強襲俄軍坦克營,他手下的這些士兵也被當成了人肉炮灰,刑罰團戰(zhàn)士斯文、“老大叔”、“小混球”、波爾塔等人被迫深入敵后,幾個人駕駛著敵軍坦克,穿行在敵人的土地上。隨時都有可能暴露身份,隨時都有可能全軍覆沒。
但是沒有任何人覺得詫異,因為這些普通士兵的生命在后方部門的眼里已經(jīng)被認定是可以隨便丟棄。納粹把他們的士兵當動物一樣對待,而這些士兵也學會了動物的生存方式。他們學會了欺騙、偷竊。殘暴和無情。
在這場戰(zhàn)爭中,只有敵人,沒有后方,沒有退路。
首度披露 首次全面披露德國納粹軍隊鮮為人知的作戰(zhàn)細節(jié),全景再現(xiàn)“二戰(zhàn)”最前線士兵的慘烈命運 直面人性 揭秘充滿原始獸性的殺戮內(nèi)幕,直面生存底限的人性罪惡 解救被戰(zhàn)火灼傷的靈魂,解答命令與人性間的困惑 全球最傳奇、最暢銷的軍事作家 作者曾親歷“二戰(zhàn)”前線,八次被俘,死里逃生 全球銷量超過5200套,逾千萬軍事迷一致推薦易中天中華正史:《祖先》《國家》電子書免費搶先看>>
斯文·哈塞爾(SvenHassel),1917年生于丹麥,14歲加入國家商船隊。1936年在丹麥國家軍隊里服役。退役后,面臨失業(yè),隨后便加入德國軍隊,“二戰(zhàn)”期間,除了北非戰(zhàn)場以外,他幾乎在所有戰(zhàn)場前線血戰(zhàn)過。先后負傷八次,輾轉(zhuǎn)于蘇、美、英、丹監(jiān)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戰(zhàn)爭的殘酷和軍營的黑暗,也就是在那時,他開始了這一系列“二戰(zhàn)史詩”的創(chuàng)作。
第一章 在敵人后方
第二章 死亡雪原
第三章 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
第四章 土耳其
第五章 突然發(fā)生的遭遇戰(zhàn)
第六章 托爾高監(jiān)獄
第七章 謀殺
第八章 爾虞我詐
第九章 審判
第十章 特謝茨安諾夫那
第十一章 重回前線
坦克劇烈地顛簸著,炮筒憤怒地咆哮著……他們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死亡,甚至忘記了戰(zhàn)爭。他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殺人。那些身穿卡其軍裝的不再是人,不再是戰(zhàn)士,只是一群等待被獵殺的野獸。
看到敵人在車下被碾得粉身碎骨,他們笑了?吹綌橙嗽诙蠢飮樀蒙l(fā)抖,他們得意地叫起來……他們轉(zhuǎn)過身,面對這群可憐的獵物,將他們炸得血肉橫飛。
我們正開著一輛蘇式坦克,巴塞羅那?布洛姆坐在儀表盤的另一邊。“西班牙內(nèi)戰(zhàn)期間,”他一邊吐痰一邊說,“開始的時候我是為了一方而戰(zhàn),是人民陣線的民兵。不久國民軍逮捕了我,我一再解釋我是無辜的,是米亞哈將軍強迫我服役的,他們還是把我送到了3連的2營,讓我為他們而戰(zhàn)。就這樣,我加入了另一方的隊伍。在我看來,這兩方?jīng)]有任何區(qū)別……做民兵的時候,一旦發(fā)現(xiàn)可疑的法西斯分子或者第五縱隊隊員,我們會把他送到馬德里的瑪麗亞大道。他們成排站在屠場的圍墻邊,地上的沙子很干燥,幾秒之內(nèi),他們的血就滲到沙里去了,連打掃屠場的工作都省了……我們喜歡讓他們站著,但有人會蜷縮成一團,我們沒辦法讓他們站直了。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們高呼著‘西班牙萬歲’!……當然,被國民軍抓住后,人民陣線的成員也是同樣的下場。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要求坐著行刑,要求背對我們。最后的一幕也是一樣的,他們死前也會高呼‘西班牙萬歲’!
“有趣的是他們都認為自己是愛國者。為了表示自己的忠誠,我們唯一的辦法是告發(fā)某人。無論告發(fā)了誰都不要緊,他們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因為他們還沒開口,就被要求閉嘴……
“戰(zhàn)爭接近尾聲,我們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因為名單上要執(zhí)行死刑的人已經(jīng)排到了5年之后。我們只有把他們捆起來,送到露天廣場,用機槍掃射。我們叫來了4個中隊的兵力來幫忙。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野獸……不久,警察也加入了我們,每個人都要求參與行動……最后,他們都以同樣的方式被射死了。在我看來,不管處在哪一方,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停了一會兒,等待大家的反應。這時,小混球發(fā)話了:
“我對內(nèi)戰(zhàn)深感厭惡。難道西班牙也這樣嗎?”
巴塞羅那聳了聳肩,用手背蒙住眼睛,似乎在遮擋關于屠殺的記憶。他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描述著西班牙黃色的樹林、酒莊以及在大街上跳舞的人群。
漸漸地,我們忘記了刺骨的寒冷和暴風雪。有一段時間,我們甚至完全沉浸在西班牙的太陽和沙地交相輝映的景色中。
寒風在廣袤的干草地上呼嘯,地上的積雪打起了旋渦。一輛輛坦克首尾相連,排成一條長長的直線。坦克是停著的,士兵們在背風的一側(cè)蜷縮成一團,尋找著可以避風的地方。
小混球躺在4號裝甲坦克下面。波爾塔在兩條履帶之間搭出一個窩,腦袋縮回肩膀里,像只貓頭鷹。一個老兵蹲在他兩腿之間,凍得牙齒咯咯作響。
我們沒有急行軍,而是停下不動,沒人知道為什么,也沒人想過為什么。不論是前進還是停下,反正都是戰(zhàn)爭的一部分。
朱利葉斯?海德在雪地上挖了一個洞,蹲在洞里,邀我們玩21點。我們的手都凍僵了,握不住牌。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的手指和耳朵嚴重凍傷,涂到傷口上的軟膏不僅不管用,還加重了傷勢。波爾塔第一天就把口糧吃光了,吃完后,他不停地抱怨說口糧的氣味像貓屎。
沒一會兒,“老大叔”的身影出現(xiàn)在暴風雪中,他剛從團總部回來。我們疑惑地看著他,詢問總部的解釋。
“怎么樣?”波爾塔問。
“老大叔”沒有馬上回答。他把槍扔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坐到身旁的雪堆上。他想點燃煙斗。這支煙斗已經(jīng)為大家所熟知,末端有一個蓋子,是他自己做的。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把打火機遞給他。這是世界上最好的打火機,從來不會失靈,是法國產(chǎn)的,由一個鉛盒、一個刀片、幾塊破布和一個打火石組成。
“怎么樣?”波爾塔耐心地問,“他怎么說?”
坐在坦克下面的小混球開始敲自己的大腿,以恢復腿部的血液循環(huán)。
“耶穌基督,真冷!”他撫摸著羊皮紙一樣的臉頰說,“不是有人說過春天就要來了嗎?”
“見鬼,3周之內(nèi),圣誕節(jié)就到了!辈査䶮o精打采地說,“可以告訴你們,今年我們唯一能收到的禮物,就是俄國人的人頭!
“老大叔”用凍僵的手指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地圖,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展開。
“你們看,這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他指著地圖上標出的一個位置。小混球從坦克底下爬出來,腦袋湊了過來。
“科捷利尼科沃,”“老大叔”的一只手指戳著地圖,“離我方前線30公里。到了科捷利尼科沃,我們要前往一個名為奧比諾基的地方,觀摩一下俄國人的軍隊,看看他們有多少人,在做什么……也就是說,我們此行是執(zhí)行偵察任務。如果我們不小心被截斷后路——”說到這里,“老大叔”高興地笑了,“我們要盡量和羅馬尼亞第四集團軍取得聯(lián)系,他們在伏爾加西南的某個地方……目前為止就這些。天知道到時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呢,沒準大家都一命嗚呼!
大家沉默不語。波爾塔放了一個響屁。
“究竟是誰的腦袋出毛病了,你還是團長?蘇軍不是瞎子,你們知道的,他們一定會認出我們!
“老大叔”保持他一貫的笑容。
“還有更多內(nèi)容,最好的還沒來呢,等著吧。”
他從嘴里抽出煙斗,陷入了沉思。
“有個辦法。我們可以乘坐俘獲的兩輛T-34坦克,穿上蘇軍的軍裝,跟在蘇軍坦克后面!
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突然筆直地坐起來。
“這么做僅次于自殺,”他以質(zhì)疑的口吻說,“不能這樣。一旦蘇軍認出來,我們都得完蛋。”
“這樣死,總比在科雷馬慢慢凍死來得痛快,”“老大叔”低聲說,“總而言之,我比較贊同這個辦法。”
說完,他不由分說把我們拉起來,在積雪中無精打采地向團長乘坐的車子走去。
蘭德上尉來這個營的時間并不長。他來自勒蘇益格,是個狂熱的納粹分子。關于他的傳言有很多,據(jù)說他與幾起虐童案件有關,這已經(jīng)廣為戰(zhàn)士們所知。波爾塔一向是真相的挖掘者,通過他的朋友費德爾斯,他大致知道了蘭德上尉虐童的細節(jié)——為了教育幾個孩子,他曾讓他們洗“冰雪澡”。我們并不感到特別意外,這個營里的許多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些拍著你的肩膀把你叫做朋友的人,那些把雪茄煙分給大家抽的人,那些吹噓自己與占領國的老百姓相處得多么多么好的人——遲早有一天,他們不光彩的過去會被抖露出來,而要對此負責的,如果不是波爾塔,便是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
據(jù)說,在一次戰(zhàn)役中,蘭德上尉曾用刀刺穿了自己戰(zhàn)士的肩膀,有些戰(zhàn)士被凍死了,有的被他直接交到了蘇軍手里。他到底做了什么,我們只是知道個大概,但這些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蘭德上尉正等著我們。他站在那里,雙腿張開,雙拳緊握。他大約50歲,身材矮小,肌肉結(jié)實,參軍之前是一個熟食店的老板。給我們訓話的時候,他喜歡引用《圣經(jīng)》中的語句。在軍事法庭上審問時,他會這么說:“面對這個結(jié)果,我比你更受傷,但這是上帝的旨意,他要把迷途的羔羊引向正確的道路,他帶的路是毋庸置疑的!
蘭德上尉經(jīng)常禱告。吃飯前,他會進行很長時間的祈禱;在簽署針對俄國平民的行刑令前,他不停地祈請圣靈。但是,那些布滿傷痕和子彈的尸體只是讓大家強化了一個觀點——依靠利劍生存的人,只能在利劍下死去。
一天,他親自對一個花季少女執(zhí)行死刑!霸谏竦膰壤铮隳苷业礁玫娜ヌ。”說完,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發(fā)。他一連開了兩槍,才將她送進所謂神的國度。
總之,他的思想似乎是上帝和阿道夫?希特勒的混合物。
一旦打起仗來,上尉總是和戰(zhàn)場離得遠遠的。他的鐵十字勛章是偽造的,就在軍團要求查明勛章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的英雄行為時,欣卡少校接到了來自柏林當局的最高指示,要求立即停止對此事的調(diào)查。
“老大叔”報告完畢,蘭德上尉轉(zhuǎn)過身,嚴肅地看著我們。
“戰(zhàn)爭,”他一臉莊嚴地說,“需要犧牲。這是為了上帝的戰(zhàn)爭。如果不死人,就不叫戰(zhàn)爭。毫無疑問,我給予你們大多數(shù)人的使命就是死亡,但是,作為一個戰(zhàn)士,戰(zhàn)死沙場是光榮的!
“去他媽的萬歲!毙』烨虻吐暳R道。他的聲音大家都聽見了。
上尉停了下來,他看了小混球一眼,臉上沒有現(xiàn)出任何不悅。在德累斯頓的軍校,他受過良好的教育,那就是:作為一名軍官,永遠都不能表現(xiàn)出失色。蘭德保存了26本書,這些書里記錄了軍官可能會遇到的各種情況,甚至包括怎樣騎自行車。此刻,他面對小混球,表現(xiàn)出一副非常高貴的姿勢,繼續(xù)著他的說教。
“死亡也可以很壯美。”他說。他提高音調(diào),在漫天的雪花中唱了起來,“甚至令人覺得可愛,”他叫道,“死亡也可以很可愛……為祖國而戰(zhàn)斗,是德國士兵的天職。他應該響應號召,為祖國而獻身。作為一名戰(zhàn)士,還有什么比英勇獻身更光榮呢?”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又是小混球。上尉的嘴唇僵住了,顯然,他有點緊張。他臉色先是變青,接著變成粉色,繼而變紅,最后成為一片蒼白。
“下士先生,如果我說話的時候,你能保持安靜,直到我開始找你說話的話,我會很高興!
“是,先生!”小混球伶俐地說,“我不能說話!彼吐曊f,似乎要把這幾個字記到心里,“我應該保持安靜,直到你找我!
波爾塔狂笑起來,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斯坦恩向雪地中半掩的一具僵尸上吐了一口痰。
蘭德上尉咬了咬下嘴唇。他用右手松了松彈帶,然后輕輕撫摸著身上的瓦爾特左輪手槍。
“你們肩負的使命至關重要。你們應該為此而感到驕傲和自豪。讓你們深入蘇軍戰(zhàn)線的后方,顯然是上帝的旨意!
“上帝?”小混球問,“我還以為這是將軍們的旨意呢!
就在那一瞬間,那26本書上的軍官筆記被蘭德上尉忘得一干二凈。他走到小混球跟前,渾身發(fā)抖,腦袋剛好夠著小混球的胸膛。說話的時候,一股唾沫星子從他唇邊濺了出來。
“你服從命令!才三天而已,兄弟!作為一名德國士兵,向上級出言不遜是不允許的!如果你們還有人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將他就地槍決!把我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小混球不安地看了看我們。
“我哪敢!”他支支吾吾地說,“如果多說一個字,我就沒命了!
蘭德的手放到了左輪手槍上。時間一秒秒地過去。
“跪下!”
小混球后退一步,低下頭,看著上尉。
“誰?我嗎?”他說。
蘭德吼了起來,聲音沙啞。
“跪下!”
小混球不得已猛地一下跌坐在雪里,就像一顆土豆從高處掉了下來。蘭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輕蔑地罵了一聲,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我們剩下的幾個人說:
“這個人是軍團的恥辱。他要被送到軍事法庭接受審判!
小混球嘟嘟囔囔地說著什么,蘭德就當什么都沒聽見。他不再引用《圣經(jīng)》上的語句,而是向我們說著這次任務的細節(jié)和其意義的非同尋常之處。簡而言之,我們將穿上蘇軍軍裝,開著兩輛俘獲的T-34坦克,向蘇軍前線進發(fā)。這一做法明顯違反了《日內(nèi)瓦公約》,但蘭德上尉置之于不顧,也不考慮我們的死活。顯然,他已經(jīng)決定犧牲我們。
我們面臨的第一個難題,是怎么為高大的小混球找到一套合身的蘇軍軍服。他自己倒是輕松地開起了玩笑。他說,穿上這樣一套軍服,既不會違反《日內(nèi)瓦公約》,也不違背人權(quán)。直到出發(fā)前幾分鐘,我們才好不容易將他塞進一條褲子里,這條褲子又短又小,看上去非常不合身。
離開軍團時,沒有舉行儀式,戰(zhàn)友們自發(fā)地過來為我們送行。坦克開動了,駛?cè)胍煌麩o際的草地,很快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中。
“這將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們。”這似乎是目送我們離開的納些人的共同感受。
坦克呻吟著,吃力地爬行在一條陡坡上。一束束藍色的火苗從排煙管里躥出來,發(fā)動機的吼叫聲在山谷里回響。布洛姆副官——巴塞羅那?布洛姆,那個經(jīng)常向我們描述西班牙的陽光和金黃色樹林的家伙——打開艙板,注視著夜空。
“都是山,”他厭煩地說,“除了冰雪覆蓋的大山,什么也看不見!
“還有俄國人,”“老大叔”失望地說,“山上住滿了俄國人。我們要有好日子過了!
“你是說,我們已經(jīng)深入了蘇軍的后方?”
“幾個小時之前就穿過他們的戰(zhàn)線了!
“老大叔”額頭緊緊靠著炮塔窗戶上的橡皮套。好幾次他想看清外面,但雪下得太大,能見度幾乎為零。
“我只希望大家不會誤入雷區(qū)。”
小混球心酸地笑了一下,把頭上那頂灰色的帽子捂得更緊了。他的帽子是整個行營的驕傲,也是個笑話。據(jù)說,這頂帽子曾令不止一位長官突發(fā)中風,他仍然不肯扔掉,甚至一刻也不讓它離開自己身邊。
“現(xiàn)在——”他滿懷希望地看著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要不,讓我出去看看?你不是經(jīng)常把這樣的景色描述成安拉的花園嗎?”
“不好,”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說,“但是,如果你能停止罪孽、開始禱告,我不會懷疑安拉為你安排一個地方的可能性!
波爾塔不屑一顧地說:
“安拉不會允許這樣的人渣去弄臟他的花園!”
“另外,”海德嚴肅地說,“如果安拉讓小混球進去,我們想一想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吧;蛟S,在他眼里,那并不是一個花園,只是一個大垃圾堆而已!
“閉上你的嘴!”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警告他說。他一向?qū)@個話題敏感!鞍怖浪茏鍪裁,不需要你這種人的幫助!
“老大叔”的一聲慘叫把我們從爭執(zhí)中拉了回來,我們再次成為士兵、職業(yè)殺人者。因為我們與一個蘇軍步兵團不期而遇。這次相遇十分突然,波爾塔只有幾秒鐘的時間踩剎車。蘇聯(lián)士兵向我們揮手、叫喊,但發(fā)動機的聲音蓋住了他們的喊聲,他們很快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白茫茫的世界中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終于看到隨行的坦克了,我們松了一口氣。蘇軍并沒有察覺到我們:顯然,用這兩輛帶有紅星標志的T-34坦克掩飾我們的真實身份沒有任何不妥!袄洗笫濉痹诶戎邪l(fā)話了:
“注意,兩輛坦克要保持距離!
另一輛坦克減慢了速度,黑影越來越模糊,我們只能從喇叭中傳出的“嘎吱”聲判斷它的存在,那是坦克履帶碾在雪地上的聲音。
“多拉,注意。多拉,注意,”“老大叔”低聲說,“方向216度,速度30,完畢。”
另一輛坦克突然沒了聲音。
“上帝啊,它凍住了!蔽艺f。
大家緊張起來。
“出來,跟在我們后面喊‘希特勒萬歲’,”波爾塔說,“這樣你不會凍僵。當然,這樣的叫聲不能傳到俄國人耳朵里!
“你說得好聽,”我說,“但跟在敵人屁股后面,怎么都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一旦他們起了疑心……”
“那樣我們就完蛋了,”“老大叔”立馬接過話,“誰又能譴責他們呢?是我們自己破壞了游戲規(guī)則!
“那我們這是在干嗎呢?”小混球問。
“因為這是命令!”海德罵道,“命令就是命令,現(xiàn)在你該知道了!
一整個晚上,針對目前的處境,我們都在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著該怎么辦。正當我們互相罵得不可開交時,“老大叔”突然發(fā)出尖銳的叫聲。大家停止了謾罵。
“怎么了?”
“準備戰(zhàn)斗!
大家一句話也不說,各自拿起武器。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拿起槍,我抓住一個手榴彈,巴塞羅那盯住坦克的儀表盤。前面?zhèn)鱽矶韲说慕新,“老大叔”用波羅的海國家的方言回應。一輛T-34坦克跟在我們后面,很晚才發(fā)現(xiàn)我們,來不及停下,撞在了我們的坦克上。那個俄國人粗魯?shù)刂櫫R著,爬到我們的坦克上,向我們吼起來:“跟上別的坦克,好好開!”
這是一個蘇軍軍官,因為他的帽子上有一個綠色的十字,那是蘇聯(lián)內(nèi)衛(wèi)軍的標記。他的出現(xiàn)把我們嚇癱了。小混球張開了嘴巴,幸好沒叫出聲。只有“老大叔”面不改色。
“你們從哪兒來?波羅的海沿岸國家?”蘇軍軍官問。
“是的。”
“我是從你說的方言中判斷出來的。我們贏了戰(zhàn)爭后,你還是好好學習俄語吧……把這輛該死的坦克挪一挪。”
“快,快!你們幾個懶蟲!”“老大叔”沖我們叫著,罵了幾句。
我們跟在俄國人的坦克后面,連續(xù)行駛了一個星期。蘇聯(lián)內(nèi)衛(wèi)軍的警察隨處可見,他們叫喊著,比畫著,想傳達什么命令,卻帶來了更多的混亂。
“你們到底從哪兒來?”軍官遞給“老大叔”一支野草煙①,問道。
“老大叔”回答得語無倫次、含糊不清,大意是為了執(zhí)行一個特別的任務。軍官對他所說的似乎不感興趣,注意力很快轉(zhuǎn)移了。
前面道路堵塞,所有的坦克都停了下來。蘇聯(lián)軍官與前來報告情況的警察激烈地爭執(zhí)起來,要求一定要為我們的兩輛坦克讓出一條路——似乎他自己正著急趕往某個地方。經(jīng)過一番爭論,警察讓步了,向我們揮手示意。
“加大油門!”他厲聲說。
波爾塔樂意表現(xiàn)他駕駛坦克的技術(shù)。軍官勉強對他的表演表示肯定,還要求“老大叔”將此事報告給團長,希望能讓波爾塔為蘇軍服務。
大約一刻鐘后,軍官的兩條腿伸進坦克,看樣子他要鉆進里面,加入我們這幫烏合之眾!袄洗笫濉笔疽獯蠹冶3职察o。一秒鐘后,軍官站在了我們面前。他的腳重重地跺在坦克底盤的鋼板上,以恢復腿部的血液循環(huán)。
“這里的氣味感覺像是妓院!彼盐覀円粋個打量一番,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小混球和他的帽子上!胺丶釉谀膬?”他問道。
“老大叔”遞過去一個酒壇子,在我們默默的注視下,他將酒直接灌進嘴里。
我們駛?cè)胍粋檢查站。一名內(nèi)衛(wèi)軍警官要求我們說出口令才肯讓我們通過。
“Papliji tumani nad rjegoj!避姽僬f出了口令。
“這些坦克屬于第67營嗎?”警官問。
“不。他們在執(zhí)行特殊任務!
警官讓我們等一會兒,他要去向上級報告。
“見鬼,該死!”軍官從坦克中鉆出去,跳到地上,“我不能一整天在這里轉(zhuǎn)悠。時間很寶貴,我很著急。”
他小聲嘀咕著,跟在內(nèi)衛(wèi)軍警官后面。他們走到一個少校跟前。少校坐在一棵樹下的帆布凳子上,四周圍著幾個內(nèi)衛(wèi)軍。軍官拿出一摞紙,少校一頁頁地翻看著。最后,他看了一眼我們的坦克,大笑起來,然后指向附近停著的一輛車。大概他為軍官找到了比T-34坦克更舒適的交通工具。
過了一會兒,那名內(nèi)衛(wèi)軍警官走過來,將幾頁紙遞給我們。
“給你們。這是新密碼。原來的密碼不能用了,你們忘了吧!
“怎么了?”“老大叔”問道。他問得很自然,一絲也看不出慌張。
“有消息說,幾個德國人正開著我們的坦克,在我們的后方活動,但我們很快會把他們找出來的。為了保障安全,我們把所有的通關口令都改了……哪里有伏特加?”
“老大叔”把小混球的伏特加酒遞了過去。這是小混球的口糧。和之前那位軍官一樣,警官也當著我們的面,直接將伏特加灌進嘴里。很快,酒瓶空了。他把空瓶子扔到雪地上,放了一個響屁,然后大聲說:
“現(xiàn)在好多了……好了,現(xiàn)在告訴你們新口令。你們最好認真記下來。這是為了找出那幾個德國人而特別設置的,即便他們看到了,也不能正確地讀出來……這并不是說你們這些操波羅的海國家方言的人就比他們強多少,可是我又不能在五分鐘之內(nèi)把正確的發(fā)音教給你們……記住這幾個詞:Raswjetilijablonski i gruschi。記住了嗎?回答是:Schaumjanauliza。如果有人答錯,先開槍再問他們問題。為了防止你們忘記,我再說一個秘密,Schaumjanauliza是內(nèi)衛(wèi)軍在托木斯克的總部所在地,F(xiàn)在——”他爬上坦克,對“老大叔”說,“你們要開始新的旅程了。你們向薩多沃杰的方向行駛,但不要走過這個小城,因為它已經(jīng)被德軍第14師占據(jù)。到了那里再向南,前往克拉斯諾耶塞洛。他們會告訴你新口令。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薄袄洗笫濉闭f。
“那好吧,再見。”
警官抬起手向我們告別,從坦克上跳了下去。我們可以自由行駛了——這是我們從蘇軍那里得到的唯一的祝福!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們一直向東行駛。途經(jīng)俄國人的村莊時,我們刻意保持著距離。有幾次我們與蘇軍不期而遇,但只有一次他們要求對口令。
深夜時分,我們開到了山里。因為坦克可以在樹林里隱藏起來,目光再銳利的蘇軍探子也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我們希望能停下來休息一下!袄洗笫濉贝螂娫捪蚩偛空埵,得到的命令是:繼續(xù)向圖阿普謝的方向行駛。
我們再次出發(fā)了。這次是向西南方向。大家一言不發(fā),坦克里只有發(fā)動機的轟鳴聲。行駛了幾英里之后,波爾塔說話了:“我們的燃油快用完了!
大家對此毫無反應,只有小混球急得不行。他警告大家,他的口糧快沒了,而且生了痔瘡,他不可能半路上開始步行穿過俄羅斯。我們都不理會他。
我們奮力前進,烏云在頭頂盤旋,山里的道路也越來越窄。鄉(xiāng)村越來越荒蕪、凄涼,我們甚至能聽到它低沉的嘆息聲。地圖上顯示,我們所走的路應該是寬闊、筆直的,但越往前走,它卻越來越狹窄、越來越崎嶇。因為結(jié)冰,路面光滑得像玻璃,這對駕駛員的技術(shù)是嚴格的考驗。觀測盤凍成了一個冰塊,徹底不能使用,只能把側(cè)板打開,這樣的結(jié)果是狂風裹挾著雪花呼呼地鉆進了坦克。
突然,斯坦恩駕駛的另一輛坦克壓在了一個大冰塊上,開始打滑,在路上轉(zhuǎn)起了半圓。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去幫他們。我們在坦克后面系上兩根鋼索,用力向右拉,但它們就像棉花一樣,沒一會兒,兩根鋼索都斷成了兩半。我們又用上了沉重的拖鏈,這次,坦克倒是動了,但它只是在原來那塊冰上滑行,而且滑到了路邊,前半部分在路基上懸空。我們驚慌失措。波爾塔重重踩一腳油門,拖鏈拖著坦克慢慢回到路上。就在我們準備松一口氣的時候,拖鏈卻從坦克上脫落了,因為失去了牽引,坦克猛地沖到了路邊的深坑里,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它還把馬勒一起帶了下去。上帝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吹竭@一幕,我們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和往常一樣,還是“老大叔”先打破沉默。
“還剩多少燃油?”
波爾塔在心里估算著。
“只能夠洗干凈小混球的褲子!
“那就可以了,”海德高興地說,“你的意思是,這些油足夠我們開到西伯利亞,再原路返回!
“老大叔”反駁道:
“你能認真點嗎?這可不是開玩笑。我想知道到底還能走多遠!
“根據(jù)汽油表上的數(shù)字,實際上,我們一步也不能往前開了!辈査f出了實情。
“好吧。既然這樣,我們就把坦克扔這兒好了。把上面的武器和彈藥卸下來,只要是手能拿的,我們都帶走——記住了,機槍可比伏特加重要。我們離德軍前線還有600公里!
“再也沒有什么事情比徒步旅行更美妙了!辈査媛断采,看了我們一眼。
“我的口糧沒了,怎么辦?”小混球嚷嚷道。
“我們才不管你什么口糧!”“老大叔”厲聲喝道,“如果你不想走路,就留在這里爛掉吧!”
海德聳了聳肩膀。
“從我們出發(fā)的那一刻起,在某些壞蛋眼里,我們已經(jīng)是有去無回了。”
我們拆下坦克上的武器,波爾塔開動引擎,把方向調(diào)到對準路邊,然后從里面跳了出來?粗莻灰色的大家伙慢慢滑向懸崖,我們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慰。
“就這樣吧,”斯坦恩一邊說,一邊把一挺機槍扛在肩膀上,“快點走吧,英雄們……我們走!”
“在這冰天雪地里,我一點也找不到在老家的感覺,”小混球抱怨道,“這里和雷佩爾街完全是兩碼事……雷佩爾街①26號!
“都有哪些不同?”
小混球臉上現(xiàn)出一副做白日夢的表情。
“那是一個妓院。”他說。
那天的整個晚上和第二天上午,我們一直在步行,直到傍晚時分才停下。小混球卷了一包野草煙,這也是蘇軍士兵經(jīng)常抽的一種煙草。他分發(fā)給大家,我們坐在雪地上抽了起來。煙霧鉆進我們的肺里,讓人感覺異常舒服。我們餓得饑腸轆轆,腳痛不已,手和臉都嚴重凍傷,但在伏特加和香煙的作用下,這些痛苦,連同身處冰天雪地、窮鄉(xiāng)僻壤、異國他鄉(xiāng)的絕望,都被暫時忘得一干二凈。
第六天,我們總算從深山里鉆了出來,再次進入平原地區(qū)!袄洗笫濉薄⑺固苟骱桶腿_那堅持徒步,波爾塔、小混球、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教授和我則不時躲到參差不齊的巖石后面,拿出口糧,小心翼翼地吃起來。疲勞讓我們喪失了警惕,當一聲吆喝從平原那邊傳過來,我們都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我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雪地中,一隊狗拉著的雪橇正向我們跑過來。之前,他們被蓋住了,看到我們之后,他們便出其不意,向我們飛來,令我們措手不及。
雪橇在離“老大叔”和另外兩個戰(zhàn)友不到幾步的位置突然停了下來。上面坐著幾個士兵。他們個子不高,身材臃腫,穿著綠色的內(nèi)衛(wèi)軍制服。他們腳上都綁了滑雪板,身上還帶有槍。一個士兵從雪橇上下來,走到“老大叔”面前,伸出一只手,做出命令的姿勢。我們幾個躲在巖石后面,偷偷地看著他們。即便在這橫掃一切的狂風中,我也能準確無誤地從他的姿勢中看出,他正向“老大叔”索要證件。
我們似乎沒有辦法挽救目前的局面!袄洗笫濉彼麄?nèi)苏驹谖覀兒投韲酥虚g,而且成了一條直線。如果向俄國人開火,一定會傷及他們。曾在山區(qū)和北非沙漠作戰(zhàn)的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是我們之中作戰(zhàn)經(jīng)驗最豐富的,只有他能想出解決的辦法。他鉆出巖石,匍匐在雪地上,悄悄向他們爬過去。幸好“老大叔”他們之間離得很近,下雪的聲音又掩蓋了他爬行的響動。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像個幽靈一樣,趁俄國人不注意,突然開槍,俄國人還沒來得及自衛(wèi)便倒在槍下。其中一人試圖逃跑,但沒跑幾步,小混球的刀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聽到槍聲,雪橇狗狂吠起來!袄洗笫濉敝涝趺粗品鼈儭K×祟I頭那只狗的挽具。領頭的狗低聲嚎叫著,在雪地上嗅著人肉的味道,“老大叔”一只手緊緊地勒住挽具,另一只手輕輕地摸著它的鼻子,低聲和它說著什么。
雪橇上有幾副沒用的滑雪板,還有食物和武器,更令我們興奮的是,我們居然發(fā)現(xiàn)了滿滿兩桶伏特加。不到五分鐘,我們胃里便盛滿了伏特加,幾個俄國兵被我們脫得一絲不掛,扔在了雪地里。接下來,我們坐著雪橇繼續(xù)前行,在我們離開之前,俄國人的尸體已經(jīng)凍硬了。
第二章
我們稱他“教授”,實際上,他是挪威人,戰(zhàn)爭爆發(fā)前,他還是一個學生,他是自愿加入黨衛(wèi)軍的。在我們當中,沒有人能正確地評價他。波爾塔說他是個叛徒,回到挪威后他應該被絞死!袄洗笫濉痹噲D為他爭辯。他指出,我們都沒搞清楚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入伍的。但波爾塔堅持認為,“教授”即便沒犯叛國罪,也犯了愚蠢的罪過,僅僅是因為愚蠢這一條,他都應該受到懲罰。
“教授”確實太天真了。加入希特勒的軍隊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認同黨衛(wèi)軍處理事情的方式。但他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他以為自己說得上話,便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和見解。誰知禍從口出,這話一出口,他便被送到了集中營,又從集中營輾轉(zhuǎn)來到前線,最后加入了我們這個松松垮垮的隊伍。
小混球不時被滑雪板絆倒,倒在地上,一頭扎進雪里。每次小混球跌倒,整個隊伍便跟著全倒霉了。教授跟著倒了下來,他的滑雪技術(shù)比小混球高不了多少,更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的眼鏡上沾滿了雪,狼狽地哭了起來。
“該死的黨衛(wèi)軍!”波爾塔嘲諷道,“這就是你自愿加入黨衛(wèi)軍的報應!”
教授拿起滑雪板,在雪地里蹣跚而行。他的眼鏡再次掉進雪里。
朱利葉斯?海德和雪橇狗并排跑著,一邊滑雪,一邊吆喝:
“跟上,你們這些壞蛋!就不能快點嗎?”
領頭的雪橇狗張開嘴,露出牙齒,和他并排跑。一旦他們碰到彼此,狗會向他狂吠幾聲。這時,海德便暴怒地咆哮起來,向狗揮舞著拳頭。
“你這吵鬧的家伙!豬頭!再沖我叫,我就戳穿你的喉嚨!如果還有什么比猶太人更讓我討厭的話,那無疑就是狗了……如果還有什么比狗更令我討厭,那一定是雪……”
海德加快速度,滑到了狗隊前面。領頭的雪橇狗狂奔上去,很快超過了他,其余的狗緊跟上來。被雪橇超過的時候,海德突然摔倒。
“呵哈!呵哈!”“老大叔”在狗隊上方揚起長鞭,大聲叫著。
雪橇繼續(xù)平穩(wěn)滑行。海德爬起來,狠狠地揚了一下拳頭,邁開他那又瘦又長的腿,繼續(xù)前行。
“我真是受夠了!蔽逸p聲對波爾塔說。
“那你就出去,留在這兒等死吧。”波爾塔的回答聽起來是如此冷血,毫無感情可言。
我開始計算自己的步伐。每一步大約是一米,甚至比一米還長一點……不,就是一步一米,因為我們走了一千步,剛好是一千米。走完這一千米,我們花了三分鐘。那么,如果我們走12小時—24小時—48小時……我就這樣在心里計算著。突然,我跌倒了,但是馬上爬了起來,心里的算術(shù)題還在繼續(xù)。最后,我計算出的結(jié)果是,還需要14天我們才能抵達德軍戰(zhàn)線——假如戰(zhàn)線還在的話。
“老大叔”不時拿出羅盤,以矯正我們的前進方向。在西北方向,再走很久很久,就是波羅的海;再往前走,就是瑞典和丹麥。
我正在想象瑞典和丹麥的美好風光,有人哭了。是教授,他的一只滑雪板斷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們不再前行!袄洗笫濉边汉纫宦,雪橇狗停了下來,“老大叔”走下雪橇,掏出煙斗。小混球倒在雪地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沒過幾秒鐘,他身上便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看上去很滑稽。波爾塔背靠雪橇狗坐下來,海德則趴在雪地上。我們的姿勢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千姿百態(tài)。大家太累了,誰也不想說話,甚至不想思考。狗們也安靜下來。最后,還是“老大叔”把大家從呆滯中喚醒,他從嘴里拿出煙斗,大聲說:
“不能再這樣一動不動了。我們盡情玩一天吧!”
話音剛落下,我們便像孩子一樣在雪地里玩起來。我們用雪砌房子,準備晚上在里面睡覺。小混球砌了四間屋子,但他生氣的時候,會把剛砌起來的房子推倒,狠狠地踢著倒在地上的雪堆,一邊踢,一邊詛咒著該死的天氣。
“嘿!做蛋糕的家伙,”波爾塔一邊捏著雪團子,一邊揶揄他說,“你知道嗎?上流社會的人每到冬天就會舉行運動會,我們現(xiàn)在就是……”
“哦!不要再講話了!”海德小聲說。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是你自己的事——”
“安靜!”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突然坐起來,腦袋轉(zhuǎn)向一邊,“我好像聽到了什么!
我們豎起耳朵。
“胡說!”波爾塔說,“我不是說過嗎——”
“他們也聽見了!
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沖雪橇狗點點頭。它們的耳朵豎起,脖子上的毛也立了起來。我們再仔細聽了一次,但是,平原上靜悄悄的,我們什么也沒聽見。
“你在做夢吧?”巴塞羅那說。
“是嗎?那狗為什么這樣?”
“它們是受你控制的,你說那兒有什么,它們就以為那兒真的有什么。你是產(chǎn)生幻覺了,就像在沙漠里看見海市蜃樓一樣!
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緊閉嘴唇,舉起槍,準備瞄準,似乎在等待某個人或某樣東西突然從白茫茫的世界中鉆出來。接著,狗群也不安地嚎叫著。它們直直地站起來,腦袋轉(zhuǎn)向西邊。我們向西邊注視著。教授擦掉眼鏡上的雪花,瞇起他那雙近視眼。
“我什么也看不見。”他說。
這時,“老大叔”突然直指正前方:
“狗群,快彎下腰!教授,你在這里看著它們,波爾塔和海德,你們帶著槍過去;斯文,你和巴塞羅那帶著火焰噴射器去左邊;其余的人都散開,每兩人之間的間隔大于50米!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們已經(jīng)行動開了。我們鉆進雪里,準備好武器,雪很快把我們隱藏起來。
我們都可以聽到狗過來的聲音,但是還看不見它們。突然,它們出現(xiàn)了,是兩條長長的雪橇,每條雪橇由三只狗拉著,每個雪橇上坐著三個內(nèi)衛(wèi)軍士兵。他們在離我們40米的地方,正向南疾馳而去。我們聽到了他們揚鞭子和吆喝的聲音:“呵哈!呵哈!”我們膽戰(zhàn)心驚,祈禱我們的狗隊不要叫出聲來。
總算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這真是奇跡,我們簡直不敢相信。兩條雪橇就在我們旁邊經(jīng)過,很快消失得無聲無息,我們還呆在那里,一動不動。
“上帝!”海德松了一口氣,“我們這次幸免于難,真是太幸運了!”
“我們可以對付的,”小混球信心十足地說,“不就是六個蘇軍士兵嗎?”
“應該把他們射死,”巴塞羅那一邊說,一邊轉(zhuǎn)向“老大叔”,“殺死一個內(nèi)衛(wèi)軍,等于殺死好幾個普通士兵。”
“老大叔”聳聳肩,注視著天空。天氣似乎變得越來越糟糕了。天空飄著雪花,狂風呼嘯著,似乎在夸獎這六個士兵。似乎整個國家都在敵視我們,因為我們是入侵者。
隨著一聲怒吼,狂風裹挾著雪花,把我們的武器和裝備吹向空中,扔得雪地里到處都是。我們絕望地叫著、追趕著,臉色蒼白。
“這個國家太可怕了!”海德尖叫著說。
教授胳膊里抱著武器,跌跌撞撞地回來了。他的臉上掛著淚珠。
“我太累了,我太累了,我太……”
“閉嘴!”波爾塔叫道,“如果你稍微有一點常識,就應該好好在挪威待著。是你自己自討苦吃的,不是嗎?你想成為英雄,不是嗎?想創(chuàng)造一個挪威人單槍匹馬、打敗布爾什維克的神話,不是嗎?我的上帝,那些賣國賊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他轉(zhuǎn)過身,向風中吐了一口唾沫,“我今天把話說在這里,不信就等著瞧,你回國之后再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教授用袖口擦了擦鼻子。
“我不會再回去了。”
“不回去?”波爾塔說,“如果是那樣,你就會落在俄國人手里。你最近聽莫斯科的廣播了嗎?”
“當然沒有,我們不準收聽敵臺!
小混球重重地捶了一下額頭。
“天哪!聽聽他是怎么說的。你還以為德軍會打贏這場戰(zhàn)爭嗎?”
挪威人疑惑地搖搖頭!澳阏J為我們會輸嗎?”他問。
“讓我告訴你吧!毙』烨蜃プ〗淌诘母觳,把他拉過來,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指著北方,說,“在那里,他們已經(jīng)準備好大炮,足以把整個第6師都轟到天上去,最后的一枚炸彈,會掉下來,落到最后一個士兵腳旁!彼A讼聛恚澳阒肋@最后一個士兵會是誰嗎?”他問。
教授像個孩子一樣眨著眼睛。
“當然了,除了你們這些人,還會有誰?”小混球急促地說,“當?shù)乱庵镜蹏兂梢欢褟U墟的時候,只有我會剩下來。到時候,我會站在廢墟上,為了死去的戰(zhàn)友,沖它吐幾口唾沫。”
“你這么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老大叔”低聲說。
小混球狠狠地踢著雪,長嘯了一聲,然后跪下來,開始挖著什么。突然,一只手出現(xiàn)了,它就像突然從泥土里冒了出來。很快,小混球挖出了一張臉,一張已經(jīng)發(fā)青的、萎縮的臉,它的嘴巴是張開的,齜著牙,眼睛深陷。我們扒著積雪,像一群獵狗。我們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體,是兩個德國步兵。其中一個還保持著緊握武器的姿勢,手指彎曲,似乎在邀請我們加入。小混球踢了它幾下,惡心地跑開了。
“我從不接受陌生人的邀請!彼f。
“看看他口袋里有什么!卑腿_那說。
“你自己看吧,”小混球回答,“我對僵尸不感興趣!
巴塞羅那猶豫不決。
“去看看啊,既然你這么感興趣!
最后,還是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走了過去。他掏出小刀,彎下腰,從一具僵尸所穿制服的背帶上割下一個長頸瓶。他把瓶子扔向海德,海德剛好接住。他看著瓶子,嘴巴張得大大的。最后,他擰開瓶蓋,把瓶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他故意抽搐著鼻孔。
“聞起來像是伏特加!
他遞給巴塞羅那,巴塞羅那搖搖頭。小混球也不要這個玩意兒。一時間,似乎大家都下決心戒酒了。
“你們?nèi)际前装V!
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走上前去,抓住瓶子。我們擔心地看著他將瓶子放到嘴邊,又看著他手里那個“亞當?shù)奶O果”抬起又落下。我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誰知道接下來將發(fā)生什么事呢。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用手背擦了擦嘴巴。
“味道不錯,”他說,“這不是伏特加,但肯定是酒!
聽他這么說,我們一個個原形畢露。很快,波爾塔和小混球又找出了一瓶酒,不到幾秒鐘,兩具僵尸身上的東西都被我們一搶而光。斯坦恩還像煞有其事地將他們的身份文書和證件都取了下來。之后,我們回到草草堆砌的雪屋里,緊緊地圍成一團。盡管“老大叔”一再反對,我們還是就地躺下了。我們太疲憊了,極度缺乏睡眠。小混球嘮叨了兩句,但我很快失去了意識,沒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么。外面,幾只雪橇狗卻精神抖擻。有了它們,我們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了。
第三章
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是個憤世嫉俗的人,對誰都不會產(chǎn)生同情心。他只關心兩個主題:一是他的宗教信仰(他是一個狂熱的穆斯林);二是法國。他本身是德國人,但是,多年在法國生活的經(jīng)歷,讓他成了一個地道的法國人。
在他的黑色坦克兵制服下面,還綁著一面三色旗;胸前的口袋里,除了他的軍隊證件,還有一張發(fā)黃的照片。這張照片可是他的寶貝,照片上的人被他稱為“大將軍”。奧爾森少尉告訴我,這是個法國人,名叫查爾斯?戴高樂,他發(fā)起了自由法國運動,目前正在非洲作戰(zhàn)。
海德把這件事情記在了心里。后來,有一次他與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之間發(fā)生了劇烈的沖突,爭吵中他無意間把“大將軍”說成了“沙漠中的狗屎”。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拿出刀,在我們還沒來得及阻止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海德臉頰上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十字。這個傷口后來縫了好幾針,但直到現(xiàn)在,每當海德生氣的時候,這個十字架便出現(xiàn)在他臉頰上。這件事情,我們都覺得很好笑、很滑稽,但他們兩個當事人卻非常在意。
“如果是別人,隨你們怎么說都可以,”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說,“但如果有人膽敢在我面前說大將軍的壞話,這把刀就是為他準備的。我會一刀刺進他的肋骨。我把話說在這里放著,你們不信的話可以試試看!
盡管覺得他很可笑,我們還是記住了這一警告。再也沒有人冒犯“大將軍”了——最起碼,不能當著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的面。
“好吧,別著急。我們可以休息半小時!
“老大叔”命令大家停一下。我們對他充滿了感激。大家摘掉滑雪板,紛紛撲進雪地里。狗們也累得趴下,一個個吐著舌頭,喘著粗氣,呼出的氣體在空中形成一團團云霧!袄洗笫濉秉c燃煙斗,巴塞羅那拿出凍硬的面包啃了起來。四周靜悄悄的,一片和平的景象。突然,海德打破了平靜,開始向大家講述他的生活經(jīng)歷。他慢慢地說著,但沒有人注意聽。這樣的情形并不罕見:我們中的一人,漫無目的地說起話來,自己都不清楚要說什么,也不期待別人認真聽。行軍的過程,因為風雪,因為嚴寒,因為持續(xù)的害怕,因為死神的臨近,大家有時需要說說話,排遣一下。我們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從來沒有誰離開過,但是,我們依然感到絕望、感到孤獨,為此,我們不時地自言自語,似乎四周空無一人。
就這樣,海德開始嘮叨了。話語從他嘴里流出來,唾沫飛向空中,又被狂風吹回了他嘴里。他的話不是對我們說的,而是說給平原、狗群和暴風雪聽的。如果我們聽見了,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偷聽。
“我家老頭子是個酒鬼!彼f。他不時向空中吐唾沫,唾沫又被風吹了回來:“他每次都要喝很多酒,你知道嗎?像牛飲一樣……萬能的基督啊,他就是這樣一個家伙。我沒騙你,對他來說,6瓶酒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你覺得自己能喝?”他嘲諷地對狗群說,“他會把你們整天拴在桌子底下……他頭腦不清醒,我并沒說他是清醒的。實際上,我記得他從來就沒醒過,”海德皺起眉頭,“他從來都不醒的,這是事實。不清醒,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喝醉的時候,他就拿身上的皮帶抽我們,把我們身上抽得青一塊紫一塊。他幾乎每天都會打我們,我們也習慣了挨打。我老媽一直都在禱告。我不知道她對上帝說了些什么,只記得她一個人在角落里自言自語,一會兒說親愛的上帝請這么做,一會兒說親愛的上帝請那么做……”
海德的目光越過我們,注視著西方。他的眼睛是湛藍的,眼神清澈。似乎他看見的,不是幕天席地的雪花,不是高大的松樹,而是威斯特伐利亞那一間小屋,那是他成長的地方。
“知道老頭子打我們的時候都說了些什么嗎?他總是說,‘不是因為我喝醉了,你們不要這么認為。我是為了德國,這一切都是為了德國。肉體是罪惡的,必須受到懲罰。’這是他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罪惡的肉體必須受到懲罰……當然,他經(jīng)常懲罰自己的肉體,在床上的時候,他也這樣懲罰老媽。有時我們會躺在床上,聽他們的聲音;有時,他把我們送到公園。我們在公園里一待就是半個小時,坐在那里,看著愷撒大帝的雕像,直到我們覺得可以回去了才離開。我還得帶上小妹妹,走到哪里把她帶到哪里,因為她還不會走路……我還有一個姐姐,她叫貝莎,但是已經(jīng)死了。他們給我留下了她的絲巾。還記得我特意去了教堂,感謝他們把貝莎的絲巾給了我,因為冬天實在太冷了,我連個外套都沒有……我沒有外套。只有一次,我差點就穿上了一件外套,但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不得不向神父解釋,他還是把我打了一頓。我摔在地上,把他的瓷柜打翻了。他又把我打了一頓,這一次打得更狠,就像老頭子揍我們一樣……
我還有一個哥哥,他離家出走了,參加了軍隊。他給我們寫了封信,信里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穿著軍裝,但我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他說自己是共產(chǎn)主義者。他可能死在集中營。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總是為無產(chǎn)階級的勝利而歡呼。正是這一點斷送了他的性命。”
說到這里,海德冷笑了一下。
“接下來說說威廉。他是我的另一個哥哥。他教會了我怎么趁售票員不注意的時候從有軌電車上跳下去。于是,每次坐電車,售票員看到我們,要我們交車費錢的時候,我們就從車上跳下去,還沖他罵起臟話,然后跑掉,而他只能目瞪口呆,拿我們毫無辦法……我們覺得這樣很好玩。只是,有一次,當我們再次跳車逃票時,威廉跌倒了,電車從他身上碾了過去!
海德?lián)u搖頭。
“為了這件事,他們都責怪我,說是我給他招來了麻煩,但這不符合事實,因為我比他小。他的死不是我的錯……我想穿他的鞋,可穿不上。我的塊頭比威廉大。年紀比他小,塊頭卻比他大,明白嗎?威廉骨瘦如柴。他們把他的鞋給了魯思,但這也是浪費。她并不需要,因為她是在林茨的一個富人家長大——他們管這叫收養(yǎng);因為老頭子得到錢了,所以我管這叫買賣。知道自己要去別人家時,她半滴眼淚都沒流。老頭子經(jīng)常把她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直到她快斷氣……他把魯思賣了50馬克。對你們來說,50馬克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對我們來說,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不管怎么說,這么多錢,夠老頭子好幾天的酒錢了……如果有人愿意出錢,他會把我們?nèi)假u掉,但是,沒有人喜歡掛著鼻涕、成天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這是他親口說的。那天晚上,他跑出去,又喝了個酩酊大醉。他回來后,我們躲在屋檐下,直到他出去了,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出來,但第二天上午他還是把我們打了一頓……不久后的一天,我從學校放學回來,看到老媽坐在床上哭。我記得那一天。我永遠不會忘記!
海德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伸出拳頭,對準了領頭的雪橇狗。他曾不止一次說要戳穿這只臟狗的喉嚨。他恨這只狗,似乎它就是老頭子。讓我們感到驚奇的是,領頭的雪橇狗不僅沒有反抗,還乖乖地趴在地上,而且輕輕地舔著海德的臉頰。海德沉思著,撓著它耳朵后面。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一直在聽他的故事。
“我一直沒搞明白她為什么哭,”他說,“可是我也坐到床邊哭了起來。我們一直在哭,哭著哭著我就睡著了。家里的另外兩個孩子不在家,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铮蚁胨麄兛赡苷诮稚贤?傊,等我醒來,天已?jīng)黑了。我感覺出事了——你們有這樣的體會嗎?老媽還躺在那里,可我覺得很孤單,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我聽不見她呼吸的聲音,她沒有任何動靜。我害怕,不敢動,哪怕只動一下都不敢……過了一會兒,我點亮蠟燭。她還那樣躺著,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注視著天花板。我馬上明白過來。她死了。那年我還沒滿10歲——事實上只有9歲半——但即便只有這么小,我還是能知道一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
海德突然直直地看著我們,深藍色的眼睛里充滿淚水。
“我母親,”他動情地說,“她是一個非常好的女人。她成長在一個非常好的家庭,受人尊敬,也十分勤勞。她從不打罵我們。不管你們信還是不信,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事實,那就是她的一生中從沒喝過酒。曾有一次,老頭子試著逼她喝,他和一個鄰居一起,強迫她將一瓶烈性酒喝下去,但她最后還是一點也沒喝。你們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嗎?她一手拿過酒瓶子,朝老頭子頭上砸了下去。老頭子瘋了似的要打她,她又拿起面包刀向他刺了過去,”說到這里,海德哽咽了,“這樣他們才住手,因為他要去包扎腿上的傷口……當然,后來他把她暴打了一頓。這是必然會發(fā)生的事情,但是,他不應該強迫她做她認為不對的事情,不是嗎……”
“當你醒過來,看到你母親,你對她說了些什么呢?”小混球突然插了一句。
海德抓著凍傷的臉,揭下一個傷疤上的痂,扔給雪橇狗。狗先是嗅了嗅,接著將它吞了下去。海德皺了皺眉頭。
“老頭子進來了。和往常一樣,他喝醉了,正嚷嚷著要找人打架。他帶來了一個哥們,那家伙叫施密特,實際上是一個無賴!
海德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的眼里已經(jīng)沒有了淚水,目光明亮而尖銳。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像在吮吸檸檬汁。
“總有一天,我會收拾施密特這個渾蛋!彼f。
“為什么?”小混球問,“他做了什么?”
“他是個渾蛋!焙5抡f,似乎這本身就足以成為他收拾施密特的理由,“他曾和我家老頭子一起在礦井里干活,但被趕了出來,后來他去了瘋?cè)嗽,說自己是一個男護士。護士!據(jù)說他經(jīng)常毆打病人。他現(xiàn)在的日子應該很快樂,因為他管著焚尸爐,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尸體等著他焚化呢。那些人像蒼蠅一樣一個個被殺死了。政府千方百計想保守秘密,但大家都知道了!
“為什么?”小混球接著問,“為什么他們的死是秘密,而你或者我的死不是秘密?”
“這不一樣,”海德暴躁地說,“在瘋?cè)嗽,他們給病人注射了一種藥物,他們說這叫安樂死!
“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怎么知道?可能因為他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用處了吧。是醫(yī)生這么做的,而且符合法律,只是這一切都保密了!
說到這里,海德停下了。我們都想著一個問題:因為精神病人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用處,所以對他們實施安樂死,這從邏輯上說得過去,但想起來還是讓人覺得惡心。
“施密特那家伙怎么了?”波爾塔問,“你這么恨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海德說,“他做了什么,說了什么……他們進來后,沖老媽嚷嚷著,讓她起床去弄點吃的……我告訴他們她已經(jīng)死了,但他們不相信。施密特笑著說她是裝死,他說瘋?cè)嗽豪锬切┋傋咏?jīng)常這樣裝死,說他知道怎么對付。他說,為什么不把她打醒呢?這樣她就會起來為我們做點什么……他就是這么說的!
海德看了我們一眼。
“我發(fā)誓,我一定要找到這個家伙!
“怎么找到他?”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問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接下來,大家討論怎么找到施密特,怎么收拾他。海德只是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我會找到他的,”他說,“我一定會找到他,你們不用擔心。”
他朝我們冷笑了一下。
“他們把老媽打了一頓,直到她皮開肉綻,他們才確認她已經(jīng)死了。接著他們掰開我的胳膊,把我踢到一邊,跑出去喝酒。我報了警。我對警察說,我什么都不記得了。警察以謀殺罪為由把他們抓了起來,送到監(jiān)獄里關了6個月。從監(jiān)獄出來后,老頭子憤怒地把我打了一頓,差點把我打死……從醫(yī)院出來后,我便收拾了自己的衣服行李,一個人離家出走。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回過家。”
大家都沉默。這個團里的每個人都有一段辛酸的往事,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我相信海德的故事是最悲慘的。我們可能不喜歡他,但現(xiàn)在,最起碼大家都可以理解他。如果我們內(nèi)心還有柔軟的角落,我們一定會對他生起同情心。
“17年了!焙5抡f。他把狗從身邊趕走,站了起來:“你們不要擔心,我不會忘記的。我知道他在哪兒,等時機好一點,我一定會找到這個家伙!
我們相信他。他的故事,和法國軍團小個子大兵的大將軍一樣,我們必須尊重,不能拿來開玩笑。我們大多數(shù)人心里都有脆弱的地方,有一道傷口,這道傷口是不能碰的。
“可以告訴你們,”海德發(fā)誓了,“這個家伙一定會得到報應!
“當然,”波爾塔說,他拍了一下海德的肩膀,“你一定會收拾他的,我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