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無有鄉(xiāng)處看新舊大陸
　　1.
　　[1]成功的炫目可能會遮蓋其背后的真相。莫爾的《烏托邦》產(chǎn)生了巨大的震蕩，這激發(fā)它的闡釋者們一次又一次地將其放回到當時的歷史壞境中去考察。很長時間里這場學術(shù)討論嚴重兩極分化，到了非此即彼的地步：比如中世紀與文藝復(fù)興對比起來，戲謔詼諧與嚴肅的政治思考不容彼此。這些多多少少的也令人信服一些�？墒菍τ谶@篇常被認為非常難懂的文本，這些爭論并未能將該文本的多個維度考慮進去。
　　斯金納的權(quán)威性文章可使我們開啟一個不同的討論重心。他的討論是從“這本書的中心主題”開始的。這主題“標題頁上”開門見山，“上面寫道：關(guān)于最完美的國家制度和烏托邦新島。也就是說，莫爾的關(guān)切點，不僅僅是甚至主要地不是烏托邦這座新島嶼；而是在于‘最完美的國家制度�！�”斯金納澄清了這點，提出“一種闡釋莫爾文本復(fù)雜性的方法。如果《烏托邦》是文藝復(fù)興政治理論常見文體的一個例子，也許最好不要從莫爾的文本自身開始，而是嘗試著去指明這類文體一般情況下所具有的預(yù)設(shè)和慣例�！�
　　斯金納論述說，莫爾《烏托邦》中有幾段討論，要么是回應(yīng)和模仿古典人文研究者廣泛閱讀的文本，要么是間接地提及這些文本作為典故。這些廣為閱讀的文本正與對關(guān)于共和政體最佳形式的討論有關(guān)，比如西塞羅（Cicero）的《論義務(wù)》。根據(jù)斯金納的觀點，莫爾要表明的是：[2]“如果非德行不能有真正的高貴，那么簡單地支持那些維護私有財產(chǎn)的通常理由，便在邏輯上不連貫。” 同理，柏拉圖（Plato）論述取消私有財產(chǎn)，這顯示出典人文傳統(tǒng)中的不連貫，這傳統(tǒng)是以西塞羅為基礎(chǔ)的。
　　莫爾《烏托邦》對西塞羅與柏拉圖的論述有模仿，有回應(yīng)，這無可否認�？伤菇鸺{的論述似乎并非令人信服。斯金納強調(diào)對歷史文本進行語境的分析方法。在理論層面上，這一點我很是贊同。而問題是：莫爾的《烏托邦》果真完全類屬于文藝復(fù)興時期討論共和政體最佳形式的政治理論文體，像斯金納指出的那樣嗎？斯金納的語境分析策略從《烏托邦》的標題開始，然而他的引文卻有漏缺，并不完全，這一點令人詫異。這本書的第一版1516年底出版于比利時的魯汶，出版商是迪爾克．馬頓斯（Dierk Martens）。第一版書名從頭到尾是：“Libellus vere aureus nec minus salutaris quam festivus de optimo reipublicae statu, deque nova insula Utopia【關(guān)于最完美的國家制度和烏托邦新島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寶書】。”
　　第二版1517年出版于巴黎，原來的“nec minus salutaris quam festivus【既有益又有趣】”變成了“non minus utile quam elegans【實際有用也趣味高雅】�！钡谌�版又恢復(fù)為原來的樣子。Festivus這個詞——我暫時將其譯為“有趣的，娛樂的”——與素樸嚴峻的政治哲學傳統(tǒng)并不相融，而斯金納認為《烏托邦》正是屬于此傳統(tǒng)的。我的觀點是，莫爾的這本書不屬于政治哲學這個傳統(tǒng)。兩個形容詞性的修飾性用語“nec minus salutaris quam festivus【既有益又有趣】”以及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像是指向一個不同的傳統(tǒng)。
　　我強調(diào)festivus這類詞的重要性，看起來似乎是聽了C.S. 劉易斯（C.S. Lewis）那著名的告誡：即別拿莫爾這本書太當回事兒，而現(xiàn)代的讀者正是傾向于過于嚴肅地對待這本書了。 事實上，與劉易斯的觀點完全相反，我認為，要完全理解莫爾《烏托邦》的整體意義，這本書嚴肅的、時而冷漠恐怖的那一方面絕對地關(guān)鍵。另外，如果說我的結(jié)論定會與C.S. 劉易斯的不同的話，[3] 我采取的研究途徑卻近似于他很久以前所倡導(dǎo)的。和很多人一樣，我也是從信件和文獻入手。這些信件與文獻或者是莫爾親手所寫，或者是出自他那些友朋、相識們，收入了《烏托邦》早期的版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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