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通過新任市委書記陳抱帖對T市改革的過程,以濃厚的情感色彩,刻畫了陳抱帖與妻子羅海南、作家石一士以及各階層人物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反映了他們不同的思想、愛情、追求和不同的生活態(tài)度、道德風(fēng)貌,描繪了一幅20世紀80年代現(xiàn)實生活的眾生百態(tài)圖。
張賢亮,當代著名作家、書法家、收藏家。1936年12月生于南京。20世紀50年代初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1957年在“反右”運動中,因發(fā)表詩歌《大風(fēng)歌》而被劃為“右派分子”,在農(nóng)場“勞動改造”長達22年。1979年重新執(zhí)筆創(chuàng)作。1993年創(chuàng)辦寧夏華夏西部影視城有限公司,擔任董事長。代表作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綠化樹》《習(xí)慣死亡》《一億六》《靈與肉》《青春期》《邢老漢與狗的故事》等。
作品曾多次獲得國家級文學(xué)大獎,并被譯成數(shù)十種文字在國外出版。并有多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搬上銀幕。
第1章 命運的彈指聲
第2章 原來這里沒有一點羅曼蒂克
第3章 我是程硯秋
第4章 孫玉璋市長
第5章 在公園長椅上開的市委碰頭會
第6章 城市白皮書
第7章 “杯酒釋兵權(quán)”
第8章 一個城市的誕生
第9章 龍舌蘭要開花了
第10章 標準答案
第11章 婚姻線與愛情線
第12章 爆炸
第13章 他已經(jīng)把巨人神仙和公主忘記了
第14章 小說中的小說
第15章 那是多么美好的歲月
第16章 “甜蜜的女人”
第17章 市委書記圓舞曲
第18章 伏爾龔斯卡雅公爵夫人
第19章 香香要跳迪斯科
第20章 風(fēng)
但是,年輕的妻子并不尊重他的自尊心。剛才的話雖然近乎玩笑,卻敗壞了他進家門前的愉快心情。理解與不理解,溫暖與不溫暖,常常僅在一句話上就能表現(xiàn)出來。海南不是一個沒有知識的女人,她的玩笑里面總有著某種含義和旨趣。醋酐和水雖然都是無色的液體,卻決然不同而且具有刺激性!翱袑帯!他心頭掠過一絲不快。一個不理解丈夫所從事的事業(yè)的妻子,有時比反對你的敵人還要令人煩心。
他踱到窗前,把綠色的窗簾撩開。從四樓望去,整個城市燈火寥落,夜闌人靜。西邊,不遠處的電石廠放射出一片強烈的紅光;今夜沒有風(fēng),電石廠大煙囪里冒出的乳白色的煙霧,穿過邊緣模糊的紅光裊裊而上,一直到那浩渺的天頂上才融化開來。夏夜的星光燦爛,但大大小小,明明滅滅,毫無規(guī)則地散落在深藍色的夜空上的群星,卻又使他聯(lián)想到T市的雜亂無章。這種夜景,非但排遣不了他心中的不快,還更增添了心理上的負擔。
“八方湖山收眼底,萬家憂樂到心頭!边^去,他不知道在一本什么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副對聯(lián)。今天,當了市委書記,他才深刻地體會到這副對聯(lián)的含義。
他住的這幢樓在城市的邊緣,雖然只有四層,但在這個城市也算高層建筑了。在一片片朦朧的陰影后面,他知道那里隱藏著許多湫隘簡陋的土坯房,好些還是解放前,甚至是上一個世紀的產(chǎn)物。和他站的樓同層的新宿舍樓,疏疏落落地在整個城市東一幢西一幢地佇立著。沒有風(fēng)格,沒有個性,在淡青色的路燈中,每一幢樓的面目都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氣。不用去視察,那里也和他住的這幢樓一樣:灰頂塌落,天花板漏雨,水泥地面粗陋得跟海濱的沙灘一樣,二樓以上就上不去自來水……然而,就是這樣的房子,也是市民們的天堂。
剛才,他從坐落在市中心區(qū)的市委回來,快到市區(qū)的邊緣時,上海牌小轎車的兩道燈光,從當作路籬的小榆樹叢中掃出一對對正在談情說愛的青年男女。他們神色倉皇,但向小轎車投來的眼光也同轎車的前大燈一樣的刺目。司機老高告訴他,T市也有許多兩代同堂,甚至三代同堂的家庭。尤其是那些當教員的小知識分子,他們沒有力氣,也沒有“關(guān)系”,在已快傾塌的土坯房外,再接上一間幾平方米的小屋,只好一家人來個“大團圓”。青年人談戀愛,總不能當著爸爸媽媽、弟弟妹妹的面吧,不到這僻靜的馬路上來到哪兒去?
“還有邪的哩,”胖老高掌著方向盤說,“我現(xiàn)在要是把你拉到公園去,那兒準有一對對兒摟著睡覺的。你要過去干涉他,那兩口子會掏出結(jié)婚證來揍你,你說咋整?……”
胖老高笑著,他卻笑不出來。住房、就業(yè)、交通、教育、產(chǎn)品的分配和商品的供應(yīng)……種種一般人的日常生活,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壘起來成了一副沉重的擔子,落在他的肩上!皻v史的使命”,這個概括的、很抽象的詞組,在他面前將是一件件非常具體,甚至非常瑣屑的事務(wù)。在這種關(guān)頭,他非常希望妻子在精神上支持他,和他共同享受斗爭的幸福或不幸。然而,他遇到的卻是海南這樣的女人。
他放下窗簾,在極有限的空間踱了幾圈,最后把自己結(jié)實的身軀沉重地落在藤椅上,沉重得似乎加上了他那抽象的“歷史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