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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炳和正傳
江南底層農(nóng)民劉炳和原屢屢受氣遭壓,作有限的抗爭又總是瞻前顧后,患得患失,常常被人罵作“肉頭”。因見人快速致富而心動,舍棄種糧和祖?zhèn)髯龆怪破返摹敖^技”,將農(nóng)田改種花木,外出推銷,由卑微的窮苦農(nóng)民變?yōu)榇謇锸赘辉俪蔀榇逯,從保守到開放,從謹慎到大膽直至冒險,從勤儉節(jié)約到為面子不惜大把消費,從反對干部生活腐化到有兩個情婦……
傳統(tǒng)吳地農(nóng)耕文化、近百年來自上海輻射的外來文化、涌進的西方“現(xiàn)代文明”,在劉炳和身上既有沖突,也有交糅。作品展現(xiàn)了劉炳和的心理演變史及其在各階層的廣泛表現(xiàn),對其產(chǎn)生的諸多現(xiàn)象進行深層思考,喚起人們應(yīng)持重和珍視的價值。
作品用詼諧的筆觸展現(xiàn)了劉炳和的心理演變史及其在各階層的廣泛表現(xiàn),對其產(chǎn)生的諸多現(xiàn)象進行深層思考,喚起人們應(yīng)持重和珍視的價值。
陸濤聲,江蘇常州人。早年從事書畫專業(yè)工作,上世紀70年代后期起發(fā)表小說、散文、文藝評論二百多萬字,短篇小說《再見千島湖》獲《小說月報》第八屆百花獎,并編入全國高等職業(yè)學(xué)校語文讀本。作品和論文被多種選刊轉(zhuǎn)載,并入選年度《中國中篇小說精選》等選本。己出版文學(xué)作品、文藝評論專著九種。書法作品被人民大會堂、軍事博物館等多家收藏,曾應(yīng)邀赴加拿大溫哥華舉辦個人書展,出版書法集和書法叢帖共五種,F(xiàn)為研究館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國家知識產(chǎn)權(quán)局特聘“中國知識產(chǎn)權(quán)文化大使”。
一、投票
二、恩怨 三、老話 四、志愿 五、天堂 六、輸贏 七、新話 八、虔誠 九、出洋 十、禍福
【 投票 】
蘇南滆湖和長蕩湖相隔三十里,中間有一條運河連通著,半月湖又有河道通過城市連著長江。兩湖間在離滆湖四五里處,有條河港與運河相通,形成了一個河灣,灣里村就窩在這河灣里,屬于碧溪鄉(xiāng)。它原本只是個自然村,成立人民公社時,五個大小自然村建大隊,其中灣里村有近百戶人家,是最大的一個,又有小學(xué),便定為大隊部所在地,就叫灣里大隊。近年公社撤銷改為鄉(xiāng),大隊改為行政村,村委會依然駐在這里,叫灣里村民委員會。 灣里村本村有個外號“肉頭”的村民,本名叫劉炳和。他四十歲時,分得了承包責任田,由社員變回了村民,在這塊土地上,邁開了新的腳步,開始了他奇特的后半生…… 一 劉炳和被人背后叫“肉頭”,這緣于他遇事總有點不三不四肉里肉氣。 一天半夜三更,他起身挑水做豆腐,眼看到村支書兼村主任金小龍往人家老婆房里鉆,一不當場去捉雙,二不到上級去反映,偏又在背后嘰嘰咕咕泛泡泡,秘密地告訴了好朋友。秘密新聞秘密地傳來傳去,傳到金小龍耳朵里。金小龍追“謠”追到他頭上,一記耳光打落了他左邊兩顆盤牙。他氣得面孔鐵青,要上鄉(xiāng)里去告狀。他老婆硬把他按捺在家提醒他:你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到鄉(xiāng)里去不見得能占上風(fēng),翻千個跟頭都難出金小龍手掌心。他只好長嘆一聲,左邊兩顆盤牙吐出口,一口鮮血咽進肚。 滿以為事已了結(jié)。金小龍心頭卻還掛著一筆賬。 劉炳和家里還是土改時分到的兩間舊瓦屋,旁邊搭了一間屋是半磚半墻毛竹梁椽麥草蓋頂,在村里已顯得極寒酸,他連做夢都想也造兩間新樓。他有父親傳給他的做豆腐、百頁手藝,原先政策要“割資本主義尾巴”,他只能以到生產(chǎn)隊田里干活掙工分為主,帶著幫人家加工豆制品賺點加工費,不敢自家買黃豆做成品拿出去賣了賺錢。這兩年,說是改革開放、解放思想了,大家好發(fā)家致富了,土地又分給大家承包,江南鄉(xiāng)村人人都在鉆天打洞尋財路掙錢。劉炳和也心癢癢的,一半工夫花在承包田里,一半工夫花在做豆腐、百頁上,夜里磨豆煮漿點鹵做貨,第二天一早挑擔穿村走巷叫賣,使足勁點點滴滴攢錢,拾散芝麻湊斗滿,三個五個月聚到一筆,就隨手想法買進一點建房材料。 一天黃昏,運河里開來一只裝黃豆的安徽船,在他家門口碼頭邊?窟^夜,打算第二天一早開往城里把豆批發(fā)卸給貿(mào)易市場。劉炳和做豆腐、百頁用的黃豆,本來都是到城里貿(mào)易市場買的,每斤八角。安徽船上的黃豆批發(fā)價是六角,有四千斤。劉炳和肚皮里盤算,若是全部端下,自己做豆腐用,也轉(zhuǎn)賣給人,都可以多得七八百元,這可是一筆小財呀,可以買三個立方木頭,足夠做木窗、家具。他心一橫,決定全都吃進。安徽人也圖個省時間少趕路程少花用,樂得脫手。劉炳和家里錢不夠,連夜向木匠根寶借來一千元,又向半秀才士俊借六百。他想,今后若是能經(jīng)常這樣批發(fā)進點黃豆來轉(zhuǎn)手賣,倒是多條省勁的財路,就和安徽人講好,下回再裝黃豆來江南,依舊先到這里。這樣便有了一條源源不斷的財路。 四千斤黃豆堆在家,不滿半個月就轉(zhuǎn)賣掉兩千多斤,歸還了木匠根寶的錢。正當如意算盤才撥了頭個子,村黨支書兼村主任金小龍派村委會會計周玉林找上門來,說他劉炳和以做豆腐做幌子搞非法經(jīng)營,必須罰款一千元,還要寫張檢查書保證今后不犯。還說,三天內(nèi)不交罰款和檢查,處理就要加嚴。 劉炳和可不服:“如今改革開放,人家都在做生意了,怎么偏偏我是非法經(jīng)營?” 周會計說:“你別跟我爭辯,糧食、油料可是國家統(tǒng)管的,你是倒賣油料,是違法的。人家做的買賣可不違法。是金主任說的。” 碰巧撿到一只肥燒雞才啃了一口,就讓骨頭卡了喉嚨,又氣又急又恨,等周玉林一走就發(fā)起牢騷:“操他娘,如今這年頭,像老子這樣買回料兼自己用又帶轉(zhuǎn)讓的,從公家單位到私人,有門路的沒有一個不做,有的靠這一套賺到的錢都好當墊被鋪床了,幾時有人大驚小怪過?老子不過是小打小敲,才開頭偏就有鬼上門來尋事!哼,分明是金小龍這狗日的存心找茬兒報復(fù)!老子就偏不理他,不信他有長鍋子把我煮熟了吃!” 他舍不得從心頭割那么大一塊肉!可一時又想不出對策,只能先拖著,不交罰款不寫檢查書,想看看風(fēng)頭再說,心懸著。 第三天中午,周會計又來了,警告說:今天到天黑不交,明天就要通知鄉(xiāng)里,叫工商所、稅務(wù)所來罰款、罰稅,叫糧管所來按國家計劃價強行收購余下的黃豆。 劉炳和心里慌亂,嘴上卻還硬著說不怕,竟忍不住沖著周會計說:“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周會計也別這么跟著欺人! “金主任叫我怎么說我就怎么說,我不過是傳個話而已。這可不關(guān)我事。”周會計不悅地說,“你要是不服,去找金主任說。別亂怪到我頭上! 親自去找金主任說?劉炳和渾身一震,舌頭馬上舔到了左邊那被打掉兩顆牙的缺口,身子打了個冷戰(zhàn),大腦凍結(jié)了。 周會計走后,老婆勸劉炳和說:“別再強拗啦,如今就是這樣嘛,脫軌的事大家都做,市面再大,只要不冒犯城隍、土地,就太平無事;你做的市面再小,沖撞了哪路神道,就要被抓小辮子倒大霉。公事公辦對條文,你終究犯了規(guī)矩嘛,不該揪?這點道理你還不明白?” 倒也是。劉炳和冷靜一掂量,金小龍心里已經(jīng)恨他,他越頂會越倒霉,怕鬧不好反而又要多脫幾塊皮,只好認了晦氣,決定交罰款。他進的黃豆將近一半還沒出手,還湊不出交罰款的錢,只好再去向木匠根寶借。 二 他隨即趕到根寶家去。 這天是陰的,空氣濕濕的,東北風(fēng)很大。劉炳和感覺到,這江南早春,陰濕的天空暗得像口大鍋似乎要壓下來把他罩住,帶水汽的東北風(fēng)特別冷,刮到他臉上,就像刀片,在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削去…… 他到根寶家,一開口,根寶竟說:“你先別交,等幾天再說。村委會馬上要換屆選舉了。” “村委會換屆選舉跟我罰款搭嗲界?” “看你這腦子,咋這么笨!這回要是大家把金小龍村主任選下了臺,支書的位置也就坐不牢了,誰還罰你這么重!你現(xiàn)在去交不是做肉頭嗎!” “到底我肉頭還是你肉頭?”劉炳和不服,“選村委會又不是頭回。你想想,金小龍當年上任,是你我選出來的嗎?” “過去是過去,這回不一樣。這屆村委群眾意見大,新來的高鄉(xiāng)長聽到反映了,也有看法,不會再硬保他們過關(guān),下決心由群眾選信得過的人! “說是這么說,這種只聽到樓梯響不見人下樓的事還少嗎?”劉炳和巴望根寶說的能實現(xiàn),卻又不敢相信,總覺得根寶太天真。 “這回可不再是那樣了,溝南村前天已經(jīng)先選了,那邪神村主任王鎖貴就被選下了臺! “真的假的?”劉炳和眼前閃過一道亮光。 “你不信,到溝南村去問問! 劉炳和心里似出現(xiàn)一線亮光:“如果是真的,倒是謝天謝地! 根寶說:“我們也得想法把金小龍選下去! “有可能嗎?”劉炳和強烈向往,卻又覺得太難。 “好些人找我通過氣了,約定選吳春山。本來就想去找你的! 村農(nóng)技員吳春山!這年輕人在劉炳和眼里,既有文化,能干,為人也正派,確是頭挑的人選,“要是他真能選上當村主任,我炳和情愿白做一天豆腐,花錢買掛五百響的鞭炮和八個大爆竹在村頭放——根寶,我也算跟你通過氣。我家也一定投春山的票!” 劉炳和沿運河邊的村道回家了,把借錢交罰款的事丟到了腦后。他渾身已輕松了許多。撲面的東北風(fēng)吹來也不覺得陰冷了,陰霪的天也似乎亮堂了許多,鋪滿麥苗兒的田野也變得格外平坦廣闊,運河河面似乎比平時寬了許多,三五成群的鴨子正在水面自在地悠游…… 他回到家,把根寶傳的消息告訴了老婆。她卻給他潑冷水:“就算根寶說的是實情,眼下還沒有選舉,你有把握說金小龍一定會下臺?” 他一想,倒也是,活到四十二歲了,遇事可不能單顧一頭,罰款暫且拖著,還是該先去燒把香,讓金小龍把心里那點氣消了,留點后路好進好退,以防萬一。他趕到鎮(zhèn)上,買了一條滬產(chǎn)的帶過濾嘴的大前門香煙——這上海產(chǎn)的香煙店里憑票供應(yīng),他是從煙販子手里買的,黑市價,花了三十元錢,用報紙包著。另外買了一包帶在身上,趕到金小龍門上。金小龍人不在家,他把整條煙交給了金小龍的老婆。 回家的路上,見金小龍站在運河上的水泥拱橋橋頭,跟劉炳和所在村民組的組長生法談著話。他壯壯膽走過去,恭恭敬敬給兩人各遞了一支煙:“金主任,那罰款我一定交,決不賴。只是家里一時實在湊不出這么多錢,買豆還借根寶一千元呢。這兩天我天天在找人借錢,還沒有著落。求你寬延幾天,讓我有辰光想法子把錢湊齊! “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就過幾天再說吧。”金小龍態(tài)度很溫和。 劉炳和心里放松了些:看來,金小龍是因為要改選有顧忌,態(tài)度軟了。改選的事,果真剛見點風(fēng)就來雨。劉炳和松了口氣,也又暗暗得意:嘿,老子不過是緩兵之計,過幾天要是你被選下臺,還“再說”個屁! 三 當天黃昏,各村民組就分別開了村民會讓大家提名推薦候選人。劉炳和寧愿耽誤磨黃豆,也要準時去參加。他劉炳和家夫妻倆和三個孩子共有五口人,三個孩子,老大女兒菊菊已滿十八歲,按理已經(jīng)有選舉權(quán)了,在省城念中專,戶口三年前就遷到了學(xué)校,不能回來投票,真可惜;老二兒子阿新在讀高中一年級,小兒子阿華正讀初二,都還沒滿十八歲。他們家只有他和老婆有資格投票。他要老婆跟他同去開會參加候選人推薦,她卻不肯去,還叫他也別去,防著再得罪金小龍。她還說,馬上去娘家向她哥借錢去交罰款。 劉炳和等她走后,還是熬不住去參加了村民小組會。 他們這個村民組開會,推薦人最多的是吳春山,只有個別人提了金小龍。劉炳和心花又綻開了幾分。 他回家不久,老婆也從娘家回來,說她兄弟手頭沒有這么多錢,答應(yīng)盡快幫忙想辦法湊齊送來。也真是婦道人家,膽子小,心眼死!多此一舉! 金小龍說話還算作數(shù),第二天已過了交罰款的期限,真沒有派人來尋麻煩。 又過了兩天的中午,劉炳和賣完豆腐挑著空擔回家,在村口運河橋橋頭遇到木匠根寶。根寶又告訴他,鄉(xiāng)里來人綜合了各組推薦的名單,商定了七名村委委員候選人,吳春山、金小龍、生法都在內(nèi),實行差額選舉,由全體有選舉權(quán)的村民投票選出五名村委委員,然后從五名村委委員中確定兩名村委會主任候選人,再由全體村民從兩名候選人中投票選出一名村委會主任。已經(jīng)在印選票,晚上就要在小書場開村民大會投票正式選舉。劉炳和心頭先是一熱,隨后又一涼:“金小龍還是候選人嘛!” “還不是他金家門里人和一些馬屁精提的!不過提也白搭,正式投票選票數(shù)不會有吳春山的一半! “你能肯定?” “金小龍要是不落選,我在村頭倒爬三轉(zhuǎn)! 劉炳和又吃了顆定心丸。吃午飯時,興致勃勃跟老婆談起了選舉,大有諸葛亮料事如神的把握。 他老婆偏還要打攔頭板:你不要光順自己的心愿想,俗話說,百姓、百姓,有百條心。選村主任不是光看我們這個組。十個組三百多戶人家呢,他根寶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蟲嗎?能把幾百人的心思都摸透?…… 劉炳和一愣:這話不是一點沒有道理,還是該仔細周到些。他放下飯碗,就趕緊出門到別的村民組,走東家串西家打聽行情。他找了半秀才士俊,又找了寡婦蘭花……一連走了七個組二十來戶人家,搭訕閑聊,轉(zhuǎn)彎抹角,一一探明態(tài)度。十有七八的人都說只選吳春山,只有少數(shù)人家支支吾吾不肯明說,沒有一個明確說要選金小龍的。倒是有人對他劉炳和信不過:“只怕你到節(jié)骨眼上像你做的豆腐,硬不了!” 劉炳和已經(jīng)鐵下心:“我要再選金小龍就是烏龜王八蛋!” 他搞了“抽樣調(diào)查”,完全定心;氐郊,天已黑,燈已亮,老婆和兩個兒子已吃過夜飯。阿新娘氣他丟下活兒在外頭瞎撞,罵他“神經(jīng)不正常”,不理睬他,只顧守著電動小鋼磨磨黃豆。兩個兒子正在做作業(yè),阿新放下筆給爹盛來一碗泡飯,接著就到房里拿出一沓鈔票:“一千元,放晚學(xué)我拐到舅舅家去拿來的。娘說你還是明天去把罰款交掉。” 劉炳和把放在面前臺上的鈔票一推:“我還來做肉頭!”他想到晚上就要選舉,心里熱乎乎癢嗖嗖,拼命猜想著選票的模樣,把端到手的泡飯放下,從兒子的作業(yè)本上撕下一張紙,拿過圓珠筆想象著試畫起選票來。 阿新娘忍不住怨罵:“你中了什么邪,夜飯還不吃,畫什么鬼符?” “鬼符?”劉炳和憨笑笑,摹擬畫好一張選票,把吳春山的名字寫在頭格,金小龍寫在第二格,拿起來一揚,“老子今朝就是畫的鬼符,要送金小龍這惡鬼到東南方向三十六步!”隨后,在吳春山名字下畫個三角。在金小龍名字下使勁畫了個大杠。他真痛快,不由從酒缸里舀了一碗自家釀的米酒,就用下泡飯的咸菜和香蔥炒豆渣做下酒菜,輕松地獨酌起來。他本來酒量很小,一碗米酒喝完,柿餅面孔也就紅到耳根,開裂核桃似的兩眼暴滿了血絲。他覺得自己腰板已變粗變硬,身子也已變高變大,手里捏的似乎不是“選票”,而是堂前畫軸上鐘馗手里的斬妖劍。他眼前虛虛幻幻出現(xiàn)了金小龍的人影。這個略顯肥胖壯實十分威嚴的邪神,漸漸變得又矮小又猥瑣……劉炳和胸中積壓的怨恨終于毫無顧忌噴出口:“娘的你姓金的本來有什么了不起!造三間三層光鮮樓房,買電視機、錄音機、共鳴箱,三天兩頭上酒席,豬頭似的臉喝得紅通通、吃得油光光,一年到頭常吸高檔香煙,又軋姘頭又賭錢,還硬沾村辦電鍍廠搞外交的光,逛北京、上海、廣州……你憑啥,還不是憑有頂小烏紗帽嗎!老子不當官還會做豆腐、百頁呢,你不當干部就狗屁不如……”他越說越出性子,聲音也越響。 阿新娘嚇得面孔脫色,忍不住過來捂住他的嘴怨道:“你這張夜壺嘴還亂倒,苦頭還沒吃夠!還非要……” 劉炳和已是英雄虎膽,無所畏懼,推開老婆手,嗓門更大:“我還怕個屁!他金小龍馬上就要變成爛死蛇!到時候看我指他鼻子罵個狗血噴頭!”話音剛落,門被“呀”地推開,響進一個熟悉的嗓音: “老劉,會快開了,還不動身?” 門口出現(xiàn)的正是金小龍。他依舊壯實肥胖得像尊佛。也不知怎的,劉炳和的心一下蹦到喉嚨口;嘴巴竟不爭氣,變得非?蜌猓骸斑馈鹬魅危愠赃^夜飯了吧?……去開會啦?呃……你先走一步,我隨后就到! 金小龍先走了。 劉炳和定了定神,忽然留意到臺上的一沓鈔票,連忙一把抓在手:“他,看到這錢沒有?” “哪個知道?!”阿新娘沒好氣地說。 劉炳和愣了愣,像對老婆又像對自己說:“不過他對我還蠻客氣的。喊我‘老劉’哪——這還是第一回!彼彦X放到房里出來,再望望“選票”。心想:你金小龍今朝為啥換了副面孔對我?還不是已經(jīng)知道自己頭上的烏紗成了癩痢的辮子……他捺捺左邊面頰,摸摸掉了一兩顆盤牙的缺塘,胸口一股火焰直往上躥,手掌一拍那“選票”:“哼,你狗日的,對老子客氣已經(jīng)晚啦!” 四 時間不早,劉炳和匆匆吃完那碗泡飯,要去參加選舉。阿新娘以往并不把這類事放在心上,這回竟也要去,說是不放心,怕他頭發(fā)昏闖出紕漏。他感到討厭:“我要你女娘家保駕?不是活得倒縮了?別白費工夫,在家把豆磨完!” “我也有一票的權(quán)嘛!迸肆碛欣碛。 “素來是由我代投票的! “今天我就要自己去選!迸似种鴼,“我選哪個我做主。” 這個家庭只有兩人有選舉資格,鬼女人要自己選,難料會出什么花頭。要緊當口一票可推扳不起!劉炳和又氣又火:“我是一家之主,這兩票選哪個全該由我做主!” 女人就是不服:“你我一起到會上去讓人家評評理!” 劉炳和氣得核桃眼直翻:“你……你是存心要拆散這個家!好,散就散!”他喘著大氣亂投亂撞找到一把鋤頭,掄起來要砸浸著黃豆的缸。兩個兒子都急忙放開作業(yè)本拉住了他手。女人也被嚇呆。 兩個兒子兩邊勸說了一會兒,一個不再說要去,一個也就乘機落篷丟開鋤頭。 劉炳和保住了掌握兩張選票的大權(quán),帶上兒子的圓珠筆,去當“判官”了。一路上,他昂頭挺胸,反剪雙手,踏著官步,大有武二爺上景陽岡的神氣。不過,他也不無遺憾:娘的,阿新這細赤佬只差一歲,沒有選的資格;女兒菊菊滿了選舉年紀,偏又考在外地念中專,要不老子一家好有四張選票呢…… 選舉會場在灣里小學(xué)的禮堂里。這里原本是座廟,供奉的是白龍娘娘,解放初先在這兒辦掃盲班和冬學(xué),接著搬掉了泥塑菩薩,辦了小學(xué),他劉炳和就是這小學(xué)第一批學(xué)生。學(xué)校由初小到高小,不斷發(fā)展擴大,白龍廟的其他房子都被改造了,還擴建了校舍,只有這間大殿一直沒拆掉改建,依舊留著做禮堂。搭了個兩張乒乓臺大的小小舞臺,安放了許多長條木凳,還另外開了個門通外邊,晚上經(jīng)常接納錫劇清唱組和蘇州評話藝人演出。禮堂前有棵自古留下的銀杏樹,有兩人合抱那么粗,方圓十里獨高,從鎮(zhèn)上回來,三里路外就能見到它鶴立雞群的雄姿。 劉炳和到禮堂外時,迎面就是古銀杏樹,抬頭望望高高聳入夜空的樹冠,仿佛自己也跟著雄偉起來。 屋里早擠滿人,兩盞二百支光電燈亮得耀眼。劉炳和進屋時,頭輪選村委早已開始,唱票人已在唱票。劉炳和真惱恨:都是那鬼女人胡攪蠻纏,害老子遲到……他急忙擠到臺前,要求補領(lǐng)選票,鄉(xiāng)里來主持選舉的干部說多余選票已經(jīng)撕掉,不能補領(lǐng)了。錯失頭一輪讓金小龍在村委員中落選出一份力的機會,失掉了兩票權(quán)利,他心猛一沉,渾身頃刻滲出一層汗來,頭一眩,差點兒暈倒。他更恨老婆拖誤他辰光,渾渾然回到會場后邊,找了個空位置坐下,等著這一輪選舉公布結(jié)果。結(jié)果終于公布:投票有點散,除了原定七個委員候選人,“另選他人”冒出了十來個,五個當選人,吳春山最高,生法也當選,可金小龍也過半數(shù)只多一票,勉強當選委員,并沒徹底垮臺。劉炳和心里很不滿足。 主持人宣布,讓大家暫時休息一會兒,當選的新一屆村委委員要開個小會,協(xié)商提名兩位主任候選人。 對了,關(guān)鍵還是誰當村主任。劉炳和心里又一亮,盼著第二輪推薦的兩位候選人中第一個就是吳春山,巴望不再有金小龍。 五 鄉(xiāng)領(lǐng)導(dǎo)與五位新當選委員協(xié)商的小會散了,并沒有馬上開大會公布候選人名單;又等了好一會兒,會計周玉林拿著在小學(xué)辦公室臨時用鋼板鐵筆蠟紙刻寫油印的選票,急匆匆趕來會場,主持人才招呼開會,向大家宣布,兩個村主任候選人,是吳春山和金小龍,接著就分發(fā)選票,叫大家醞釀一下。 金小龍在五名當選的村委委員中,得票數(shù)是第四,怎么還會被推薦為村主任候選人之一呢?真是怪了!心又一涼,劉炳和拿到選票一看,票上的兩人名字,竟是金小龍排在前,選委員時他金小龍可比吳春山少了二十四票呀,吳春山怎么排在后邊了呢?肯定是鄉(xiāng)里來的人搗鬼硬包庇!說不定金小龍還能再當選……劉炳和眼前變得暗淡起來——真不甘心啊!他愣了片刻,忽然又認為不會,金小龍與吳春山票數(shù)相差這么多,還得大家投票,要想超過不大可能。他心里終于定了鐵案,在他大腦里翻江倒海之際,大家都已紛紛填好選票往票箱里送了,他得趕緊填選票,隨即找個地方擠一擠。屁股擱到一點板凳頭,把選票攤在膝頭上,取出圓珠筆,在吳春山的名字上邊畫了個圈,在金小龍名字上邊畫了個大杠——哼,金小龍,今天你這村主任下臺,老子要推你一把! 魯提轄終于要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了。劉炳和雄赳赳氣昂昂要往臺前票箱去投他與老婆的兩張票,頭一抬,突然發(fā)現(xiàn),候選人都坐在主席臺的一側(cè),高鄉(xiāng)長不知什么時候到了場,也和兩個候選人坐在一起,金小龍還拿出牡丹香煙給了高鄉(xiāng)長一支,湊近高鄉(xiāng)長談著話,樣子十分親近,不時自在地笑著。劉炳和怔。弘y道真……不對,劉炳和真為難,兩腳來了個急剎車,忙轉(zhuǎn)向投過票的人堆里想找木匠根寶商量商量。 他忙轉(zhuǎn)身在人群里找到根寶,嘴朝臺上努努,輕聲問:“這是怎么回事?” 根寶沒回答,一把拉著劉炳和擠出會場門:“你該看出苖頭! “你們家的票是不是投給吳春山的?” 根寶苦笑說:“你們家沒有改投?” 劉炳和一聽話音不對:“啊,你投的是……?” 根寶“嗯”了一聲。 劉炳和氣得發(fā)抖:“王八蛋,說話是放屁!” 根寶抱屈地說:“不能怨我。剛才一陣風(fēng)刮來,不少人轉(zhuǎn)向。” “什么風(fēng)?” 根寶喪氣地說:“還不是人來風(fēng)……” 會議開始前,高鄉(xiāng)長從鎮(zhèn)上趕來,把金小龍叫到屋外古銀杏樹下談了好一會兒。先到會的人對這都十分用心。有人裝著要出去撒尿搞“偵察”,依稀聽到高鄉(xiāng)長說:“……你工作上的成績,用不著你說,組織上會有正確估價,鄉(xiāng)里領(lǐng)導(dǎo)對你還是會負責的……” “這不是明擺著還要金小龍再當?這風(fēng)一吹進金家門里人耳朵,馬上就張著一只只耳朵刮遍全場!备鶎氼^朝門里探了探又說,“剛才,金小龍?zhí)统鱿銦熅锤哙l(xiāng)長,高鄉(xiāng)長還用打火機給他點火的。兩人關(guān)系很親近。你說,大家能不轉(zhuǎn)舵?” 倒是,既然上頭內(nèi)定了,鐵炮都難轟得掉。當年金小龍上臺,頭回選舉得票沒過半數(shù),來坐鎮(zhèn)的老鄉(xiāng)長就讓大家再醞釀重選,還逐個找人談話動員,有幾個投反對票的露了底,后來都多少吃了點辣糊醬,劉炳和想不通:“鄉(xiāng)里知道他名聲不好,怎么還護著他?” “還不是念他辦了兩個廠,產(chǎn)值不低!” 劉炳和后悔不已。他本有先見之明,料到金小龍這尊菩薩很難扳得倒,只怪自己的耳朵根軟心太活,信了根寶…… “我也不是存心害你,剛到會場時,金小龍的堂弟還特地私下把我拉到外邊談話,……我還能怎樣?” “還呆啥,不快點想法把票送上去!”阿新娘不知什么時候來的。劉炳和捺捺左邊面頰掉了盤牙的缺塘,再想想一千元罰款,教訓(xùn)實在深。這兩張選票倘若依舊選吳春山,不僅白費,與金小龍的仇還會結(jié)得更加深,霉會倒得更大……他暗暗慶幸選票還在手。杉木扁擔,不彎會斷,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別人會大拐彎,我劉炳和也不是肉頭,也會向后轉(zhuǎn)! 他馬上拔出圓珠筆要改選票。湊近門口燈光,糟糕,原在金小龍名字下用圓珠筆打過大杠,用指頭蘸唾液擦,怎么也擦不掉;仡^看看,人家都投完票了,計票人都在開票箱了,他急得渾身一陣潮熱,滿頭滿腦汗直冒。 根寶勸他:“算了,你還是干脆棄權(quán)吧,省得露馬腳! 棄權(quán)?為這兩票的權(quán)利,他劉炳和不知費了多少心機,能甘心?想天法都要讓派上用場,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這兩票即使當兩支香煙,也可以敬一敬金小龍,說不定今后流年還好順些……他劉炳和這時竟變得特別聰明,靈機一動,把那大杠改成個五角星,又加畫個圈,把吳春山名字下的圈涂掉,另畫了個大杠。 劉炳和改好兩張選票,計票人已從票箱里取出選票清點,他急火火從座位間過道向臺前沖去,把選票朝前一揚。大聲喊道:“慢點,我家的票還要投!”他不顧一切向臺前擠去,心急腳不穩(wěn),不防被一張長凳頭一絆,“啪”地跌了個“吻土地”,碰得鼻子酸痛到眼淚出。他爬起身又朝前闖,鼻孔滴血都沒在意。一到講臺前,把選票往唱票人手里一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家兩票……都贊成……金主任!”他還怕金小龍沒聽明白,又拉大嗓門說,“我家兩票全投給金主任!” 哪知選票上滴了滴鼻血,計票人一接捏了一拇指紅,忙又丟給他:“這五顏六色的選票還是你自己留著吧,回去鑲在鏡框里好當年畫掛呢!” 劉炳和渾身汗珠直冒,核桃眼瞪圓:“你這算啥話?想壓制民主,剝奪我選舉權(quán)嗎?”多虧高鄉(xiāng)長開了口,叫記票人接下他兩票,他終于舒了口氣,用棉襖衣袖揩了揩鼻子下的血,笑了。 選舉結(jié)果,金小龍超過半數(shù)一票,于是當選;吳春山比半數(shù)少一票,于是當副主任。 怎么會這樣?劉炳和的心又如被人拋上高空又突然落到地上:真該死,要是自己兩票不改主意,吳春山就會比金小龍多兩票,結(jié)局就完全相反。他極后悔,恨不得用拳頭敲自己頭。 再一轉(zhuǎn)念,心又一亮:嘿,他金小龍在危急關(guān)頭,我兩票威力等于兩百票呢。幫了他大忙,決定了他的命運,可以說他這村主任是我給他當?shù),他絕不會心里沒數(shù),定會感激我一輩子。一千元罰款,肯定不會再提。說不定他的佛光還會長照著我……劉炳和越想越開心,連高鄉(xiāng)長最后講了哪些話和宣布散會都沒聽清。 回家路上,劉炳和高興得心頭像有毛毛蟲直往上爬,爬得喉頭癢嗖嗖,老想跟人搭話,想找根寶,根寶卻不知怎的不見。同路人卻都不理他,他老婆暗示他別多說話,拉著他連走帶跑往家沖,有人還在背后低聲罵他“肉頭”。劉炳和窘得面孔熱辣辣,心里可不服氣:嘿,罵我肉頭!如今有幾個人腰桿是硬的!我不相信你們就沒有半點肉氣! 六 劉炳和滿以為,金小龍主動會上門來說幾句貼心話,表示點感恩的意思。等了兩天,沒見,忍不住嘀咕起來:“他老金也是,白天怕人看見生議論,還有天黑的時候嘛。再說,你當干部到群眾家里走走也名正言順,怕什么呢?” “你這想得就不對!卑⑿履锿ㄇ檫_理,“你也不是真心要投他票。人家又不是頭回當選村主任,哪會為你丟掉架子來服小當矮子,認不認你情還不一定呢。我看還是該我們先上門去拜望他。說到底,今后還要靠他呢! 劉炳和想想有道理,晚飯后,避開人眼走進了金家圍著院墻的小洋樓。 金小龍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眼一瞥他,又轉(zhuǎn)向屏幕,似笑非笑地問:“送罰款來啦?” “呃……”劉炳和摸不清是什么意思。 “不過,這不是欠我私人的錢。你明天送到村委辦公室去吧! 劉炳和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纯唇鹦↓埬巧袂,不像是笑話。他像一頭撞到了石墻上,蒙了。緩了緩神,恨不得破口大罵一場。滿肚狠話沖到嘴邊,鬼差神使化成一句帶討好的說明:“金主任,那天我家投你兩票,就是想到這五六百戶家人家沒有你當家不行哩。” 金小龍微微一怔,笑笑說:“你對我這么信任,我就更應(yīng)該堅持原則做好工作,要是放棄原則講私情,就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你嘛。你說呢?” 劉炳和渾身發(fā)軟了,不由帶著哭音說:“金……主任,我一家選你可是真心誠意的呀!” 金小龍依然微笑著:“我心里一清二楚。” 劉炳和腦髓一下子結(jié)了凍。他渾渾噩噩,不知是怎么離開金家回到家的。當夜他躺在床上,兩眼眼皮久久合不攏。他娘的,他金小龍怎么一點都不認情?看來,他是知道了我改票的底細——對了,他那“我心里一清二楚”,不正是話里有話!……上回嘴巴不緊兜了他的丑,賠了兩顆盤牙,販了點黃豆要罰款一千元;這回選票不討巧又種下禍根,往后不知又要遭多少罪……劉炳和想得心驚肉跳,渾身發(fā)寒。唉,那兩票改得真冤枉,我確實是肉頭!…… 下半夜起身燒漿做豆腐,他還是六神不安,放石膏點花竟沒個數(shù),把一缸豆?jié){點壞。他心里在熬豬油,偏偏阿新娘還盯住他咕嚕不完。他恨不得投河上吊。操他娘,真是鄉(xiāng)下人挑糞——前后都是死(屎 )。既然被逼到這地步,尋死還不如闖禍,干脆豁出去跟他姓金的拼個魚死網(wǎng)破!老子要到鄉(xiāng)政府去喊冤,要收回我兩票加給吳春山!不成,就上縣里、省里…… 七 天蒙蒙亮,劉炳和就趕到鎮(zhèn)上,等到鄉(xiāng)政府秘書辦公室一開門,就進去對秘書喊起了冤枉。 高鄉(xiāng)長進來了。才三十多歲的年輕鄉(xiāng)長站旁邊靜靜聽了一會兒,拍拍劉炳和肩頭招呼他,領(lǐng)他到另一個辦公室。他想加重反映意見的分量,竟假借是木匠根寶、半秀才士俊、寡婦蘭花等十來家人集體的名義到鄉(xiāng)里來的。 “那你和那么多人又為啥要投票選他?”年輕的鄉(xiāng)長沒好氣地問。 劉炳和先是一陣尷尬,接著低下頭嘟噥說:“是你們鄉(xiāng)里內(nèi)定還要他當,我們都怕不選他會倒霉!” “哪個說我們內(nèi)定的?”高鄉(xiāng)長莫名其妙。 “都說是你……”劉炳和結(jié)結(jié)巴巴把選舉時根寶傳的“風(fēng)”攤了出來。 “你們這幫人。 备哙l(xiāng)長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那天找他談話,是做他思想工作,叫他有落選的思想準備,告訴他鄉(xiāng)里會給他另行安排。你們竟會……唉!” 原來是這樣!劉炳和又懊悔不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看來,鄉(xiāng)長是個明鏡高懸的父母官,還有巴望。他乘機要求說:“你就下個命令,把他調(diào)走吧! 高鄉(xiāng)長為難地說:“不管怎樣,他是你們大家投票選上的,鄉(xiāng)里怎能不尊重大家的權(quán)利!可沒理由馬上把他調(diào)走。” “也是為大家好嘛,有什么關(guān)礙! 高鄉(xiāng)長在屋里踱了兩個來回,大有感慨地說:“上頭搞考察先定個初步方案,確實常生偏差,搞包辦代替,你們反映不讓大家做主;放手讓你們自己選,又出這么多花樣;鬧到頭來,又要叫鄉(xiāng)里做主,真叫人哭笑不得。唉,你們這些人真是……” “也是,也是。”劉炳和感到羞慚。然而,他決不放過金小龍,“現(xiàn)在想想,還是領(lǐng)導(dǎo)做主好,這回無論如何要請鄉(xiāng)里做主。” 高鄉(xiāng)長沉思了一會兒說:“你先回去。等我們再到你們村里征求征求群眾意見,鄉(xiāng)黨委領(lǐng)導(dǎo)班子集體商量商量,看有沒有妥善的辦法! 劉炳和心寬了許多。他回到家,滿懷信心對老婆說:“高鄉(xiāng)長是個公正的清官,會幫我們說話。他肯定會有好辦法。”隨后,他又出門去找被他借名的人一一打招呼,免得鄉(xiāng)里來調(diào)查時他們說沒讓他代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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