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布朗肖的文學理論之所以難以被理解,是因為其獨特的理論切入點,以一種獨一無二的“死亡學”理論作為其文論的根本基石。布朗肖不論是文學評論還是其實驗性小說(比如莫里斯·布朗肖編著的《在適當時刻》)都是在其構(gòu)建的獨有的“死亡空間”中進行演繹的。這種將“死亡”在本體論(不是生物學)層面上進行演繹而形成的獨特的存在場域,又衍生了其他諸如“詩歌空間”、“文學空間”等。
換言之,布朗肖的一切藝術(shù)理念都是基于對“死亡” 這一本體論概念的探討而建立的…… 生命,此刻是一種伴隨著這次擦肩而過的回憶而在周遭顯露雛形的某種賭博。這次擦身而過真的發(fā)生過嗎?而這令人驚愕的感覺又會持續(xù)嗎?這感覺不僅沒有消退,更同樣以一種野蠻的方式自我確認著,它一直抗議并要求著;它已然開始搖擺,像某種失明的事物一般游蕩,沒有目的卻始終更加貪婪;無力尋找,卻始終在一種兇猛的眩暈中更為快速地旋轉(zhuǎn);沒有聲音,被封閉,欲望和顫動變成磐石。
《布朗肖作品集:在適當時刻》的情節(jié)就是“我”、朱迪特和克勞迪婭三者之間不斷相遇、分離而又再相遇的過程,每一次的重逢都是作家對作品和死亡的重新相識,在黑夜與白晝、過去與未來、生命與死亡的交匯處;三人之間親密又疏遠,充滿動蕩、暗流洶涌的關(guān)系則恰恰是這一“文學空間”運行的基本法則和張力的源泉。在這永不終結(jié)的孤獨和垂死中,寫作便是那永恒適當?shù)臅r刻。
莫里斯·布朗肖(Maurice Blanchot),法國著名作家、思想家,1907年生于索恩-盧瓦爾,2003年逝世于巴黎。布朗肖一生行事低調(diào),中年后不接受采訪與攝影,但他的作品和思想影響了整個法國當代思想界,對法國許多大知識分子和大作家如喬治·巴塔耶、列維納斯、薩特、福柯、羅蘭·巴特、德里達等都影響深遠。 吳博,1982年生。法國勒芒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學士、巴黎四大(索邦)英語文學碩士;曾就讀于法國勒芒大學法語強化學習班,獲巴黎三大法語對外教育碩士學位及法語深度學習證書(DALF),F(xiàn)為南京大學法語系博士研究生。
《布朗肖作品集:在適當時刻》:
與她同住的女性朋友不在,門是由朱迪特打開的。我的訝異如此極端與糾結(jié),倘若我只是碰巧遇見她,我一定不會如此吃驚。我如此錯愕以至于在心中默念:“我的老天!又是一個熟人!”(或許我徑直走向她的決定如此強烈,以至于我一開始竟未辨認出她)。但是也因為親自前來現(xiàn)場確認事情進展而感到別扭。時間已然流逝,卻從未真正過去;我本不應有當著自己的面袒露這一真相的欲望。
我不知其臉上的訝異是否與我的體驗相稱。不管怎樣,各種事件,被夸大的現(xiàn)實、痛楚,難以置信的念頭顯然在我倆之間漫長地堆積,外加一個如此深遠的令人愉悅的遺忘,她很輕易對我的出現(xiàn)不覺吃驚。
我覺得她令人訝異得幾乎沒有任何改變。正如我立刻觀察到的,那些小房間已然面目全非。然而即便在這個我尚不能完全理解且不太喜歡的新環(huán)境里,她仍然完美得和從前一樣,不論是線條、氣質(zhì),亦或是年齡方面:某種青春令其奇異得和從前相似。我不斷注視她,對自己說:原來這便是我驚訝的原因。她的面容或更確切地說她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換,介于最愉悅的微笑和最冷漠的自持之間,喚醒我心中一個無比遙遠的回憶,而這份深埋的比蒼老更蒼老的回憶似乎被她一絲不變地拷貝下來才會使后者顯得如此年輕。
我最終只對她說:“您真的幾乎沒變!”此時她正身處一架我此前從未想到會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的鋼琴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