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玉齡出身旗人家庭,十七歲時帶著滿族貴族家庭的遺風進入偽滿宮廷。她容貌嬌美,性格溫柔,能夠時刻體貼溥儀,以樸素的愛國思想感染溥儀,深得身為傀儡而憤懣無奈的溥儀喜愛。她與溥儀悲歡同步五年,雖感情深重,終究是在日本軍國勢力的樊籬之中,難得真正的人身自由,從她的“進宮受封”到她的莫名身死,無不折射出日本關東軍對溥儀的控制手段及程度。她的死亡之謎也許永遠無解,但是她留給溥儀的是一生的深刻懷念。
王慶祥,1943年生,1968年畢業(yè)于吉林大學歷史系,吉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中國末代皇帝溥儀和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專家。曾出版《毛澤東、周恩來與溥儀》、《溥儀的后半生》、《溥儀交往錄》、《愛新覺羅·溥儀日記》、《“皇帝”的背叛——溥儀與“九一八”》等著作,參與了由中央電視臺錄制的《愛新覺羅·溥儀》等專題片以及《火龍》(編。ⅰ赌┐屎蟆罚ㄔ、《非常公民》、《傳奇福貴人》等影視劇的創(chuàng)作。
植田謙吉批準的“貴人”
他他拉氏家的女孩,原是一位清朝大臣的孫女,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家道早已衰落,連本姓他他拉氏也不敢沿用,一音之轉(zhuǎn)改為漢姓“譚”字。女孩學名譚玉齡,從小失去父母,由嬸娘撫養(yǎng)長大。當年譚玉齡妙齡十七歲,是中學二年級的學生,與哥哥譚志元和嬸娘住在北京地安門外李廣橋西口袋胡同。
立太太向溥儀介紹譚玉齡時用的那張全身“玉照”,一直到這位皇帝成為公民之后,還完整無缺地保存在一個透明的賽璐珞票夾里;并且貼身攜帶,由通化帶到伯力,又從伯力帶回撫順,最后還帶到了北京。這件事可以說明,溥儀對譚玉齡的懷念之情是極其深厚的。
今天人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照片上那位少女的模樣:一位滿臉稚氣的初中女學生站在花園中的“月亮門”前,梳著齊脖短發(fā),穿著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流行的短袖旗袍,兩只裸露的小臂很自然地交叉在胸前,白皙的臉上很文靜地微露笑意。照片背面是溥儀親筆寫下的幾個字:“我的最親愛的玉齡”;見到那工整而又秀氣的字體,我們就不難想見那時候溥儀對他的“祥貴人”傾注了多少愛慕和柔情。
就憑這張照片,溥儀畫了“可”字。消息傳到北京,醇親王載灃當即召開記者招待會,向新聞界公開了這條引人注目的消息。載灃這樣做,是要以既定事實形成不可更改的輿論和聲勢,迫使關東軍當局無法阻止譚玉齡進宮。
然而,這無異于向時任關東軍司令官的植田謙吉通報情況,輿論和聲勢的作用等于零。關于植田干預“康德皇帝”這次婚姻的情況,溥儀曾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告訴來訪的潘際坰先生說:“在結(jié)婚之前,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還特地派人到北京去打聽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一切認為沒有問題了,才能把她找來!
溥儀一九五八年在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寫的自傳中也談到了這件事,并且講得更詳細一些。他說:
當譚玉齡由北京來到長春和我見了面,彼此都同意結(jié)婚之后,也遭到了植田謙吉的干涉,干涉的理由是,必須由他先派吉岡安直赴北京到譚家作詳細調(diào)查,認為“合格”之后,經(jīng)過植田的正式許可才行。結(jié)果是在“令出如山倒”的情勢下,經(jīng)吉岡赴北京調(diào)查認為“合格”并和植田見了一面之后,才允許我們結(jié)婚的。
這段文字與史實略有出入。譚玉齡由北京赴長春,并不是在吉岡安直調(diào)查之前,而是在這以后,調(diào)查毫無問題,才由吉岡親自安排譚玉齡成行的。因為尚須經(jīng)由植田謙吉當面敲定,故還不能以特別身份大張旗鼓地前往,乃由吉岡親自安排,讓立太太和譚玉齡的嬸娘陪同,悄然北上。直到植田面見之后,認為她完全是個幼稚的滿族女孩子,毫無政治因素,遂不再干涉。
譚玉齡先在西花園暢春軒住了一個多星期,隨立太太演習宮廷禮儀,繼而入宮進見溥儀。
冊封典禮是在一九三七年四月六日(舊歷二月二十五)舉行的,這有當時住在千葉的三格格韞穎給溥儀的信為憑。從這封信中我們看到,溥儀當時很高興,賞賜三妹許多禮物。而且,那些天里,二弟溥杰剛剛完婚,四弟溥任也要結(jié)婚。但對溥儀來說,溥杰的婚姻并非吉事。三格格的信正是溥杰舉行婚禮那天寫的。那天是一九三七年四月三日。信中寫道:
敬稟者:奉廿二三號手諭,敬悉二月廿五日舉行冊封貴人典禮,穎謹此謹叩大喜。今日是杰之結(jié)婚日,連日奉到電話,穎非常高興。杰等之披露宴,在八時閉宴。潤麒大約九時可歸千葉。明日下午三時,仍到富士演習去。杰等明日到神奈川旅行去,七日回來;噬腺p穎的別針,穎太愛了,謹此謝恩。皇上賞穎的像匣,是什么樣?請畫一圖樣,穎太想現(xiàn)在就看,不知皇上能不能等誰來時,命帶來。如能,穎太高興。穎近日常累,真不是病,千千萬萬請皇上別惦念。王爺又來信說:任于某月某日結(jié)婚。穎現(xiàn)打算給王爺寫幾個字道喜。余俟再稟,謹此恭請圣安。
按祖制規(guī)定,清朝皇帝妻妾分為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八個等級。譚玉齡進宮后被“冊封”為“祥貴人”,是皇帝的第六等妻子。
這次冊封典禮不但嚴格限定于“貴人”級別的范圍之內(nèi),而且盡量不聲張,與溥儀一九二二年大婚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外廷賜宴,本是禮儀中所必有的,現(xiàn)在也有兩種說法:一說日本關東軍司令官以下日籍文武官吏和傀儡政府偽國務總理大臣以下“滿系”文武官員都來湊興道賀了;另一說則認為根本就未曾安排外廷的祝賀活動。在內(nèi)廷則按清朝規(guī)矩行事,譚玉齡從跨進緝熙樓的第一步就不停地磕頭,從一樓磕到二樓,又在溥儀的書房里,面對身穿深色西裝并戴一副黑架眼鏡的“康德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只聽溥儀輕輕說了一句“平身”,又將一柄帶有“祥”字的“三鑲玉雕龍鳳如意”親手遞給譚玉齡,隨后領她往奉先殿叩拜列祖列宗,至此禮成。于是,溥儀又把一位十七八的黃花處子娶進家門,也算是有點“艷福”吧,可惜他有福不會享。譚玉齡遂被引領著回到一樓西側(cè)專為“貴人”安設的寢宮,并在那里接見前來請安的內(nèi)眷和侍女們。頗令譚玉齡感到奇怪的是,沒有安排她給“皇后”請安,甚至連婉容的面也未曾見到。其時那位可憐的“皇后”就住在幾步之遙的同樓東側(cè)房間中。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是人們最高興的時候。溥儀當年大婚,一下子就娶過來一后一妃,卻沒在洞房享用“花燭夜”,更不想聽祖母講“男女居室人之大倫”的大道理,也不想聽乳母講“極其具體的男女之間初步常識”,僅僅揭一下蒙在新娘頭上繡著龍鳳的大紅緞子“蓋頭”,看看她“長什么模樣”,滿足一下好奇心,就跑回養(yǎng)心殿自己的寢宮去了。今天,皇后早已被打入冷宮,且又有了一位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譚貴人,可嘆他仍然拒絕享用“花燭”洞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