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吸著沐浴露的花香味
        1
       澄：
       青春歲月虛妄的日子里，我們都曾經(jīng)以為，兩個人只要相愛，就能夠為對方改變。不是有這樣一首歌嗎？我是一團(tuán)泥，你也是一團(tuán)泥，兩團(tuán)泥搓在一起，你里面有我，我里面也有你。這是騙人的，數(shù)學(xué)里有一個實驗叫“摩爾的糖果”，一位名叫摩爾的美國工程師，把一種球狀的，相同數(shù)量的紅色糖果和綠色糖果一同放在一個玻璃瓶里，然后搖晃瓶子，直到兩種顏色完全混合。你以為紅色和綠色的糖果會很均勻地混合在一起嗎？不是的，你所看到的是不規(guī)則的大片的紅色綴著大塊的綠色。
       雖然放在同一個瓶子里，兩種顏色的糖果依然各據(jù)一方。我從來沒有改變你，你也沒有改變我。無論多么努力，我們始終各據(jù)一方。
      分手那一天，我跟你說：“以后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或許你以為我因為太恨你才這樣說，不，我只是無法承受愛你的痛苦。即使再走在一起，我們終究還是會分開的。離開你的時候，我期望我們余生也不要再見。別離的痛楚，一次已經(jīng)很足夠。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收到我送來的東西，也許，我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
       阿棗
       2
       李澄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外出了，兩個星期前答應(yīng)交給人家的漫畫，現(xiàn)在還沒有畫好。
       那個可惡的編輯昨天在他的電話錄音機(jī)上留下一段說話：
      “李澄，我在等你的畫，要截稿了，不要再逃避，面對現(xiàn)實吧！”
       他才不需要這個黃毛丫頭來教他面對現(xiàn)實。這份工作是他的舊朋友符仲永介紹給他的，他看不起這張報紙，如果不是為了付租金，他才不會接下這份工作。
       今天早上，那個編輯又在電話錄音機(jī)上兇巴巴地留言：“李澄，快點交稿，否則我們不用你的畫了；還有，總編說要你在漫畫里加一些性笑料�！�
      李澄索性把話筒擱起來。
      他打開一扇窗，十一月了，夾雜著樓下那家“云芳茶室”的咖啡香味的微風(fēng)吹進(jìn)這所局促的小房子里，那一棵畫在墻上的圣誕樹，已經(jīng)剝落了大部分，只剩下一大塊綠色。
       他肚子有點餓，站起來走到冰箱找點吃的。冰箱里只有一個硬得像石頭的面包，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吃剩的。李澄在墻上找到薄餅速遞店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去叫外賣。
       女店員在電話那一頭說：“大概要等四十五分鐘�！�
       不久之后，有人拍門，李澄去開門，一個穿制服的年輕小伙子站在門外。
       “我們是送東西來的，你的門鐘壞了。”
       “多少錢？”李澄走進(jìn)屋里拿零錢。
       小伙子回頭跟后面的人說：
       “抬進(jìn)來吧�！�
       “抬什么進(jìn)來？”李澄問。
       兩個搬運工人吃力地抬著一個長方形的大木箱進(jìn)來。
      “我叫的是薄餅，這是什么？”
      “我們是貨運公司的，你是李澄先生嗎？”
      “是的�！�
      “那就沒錯，這件東西是寄給你的。”
      “這是什么東西？”李澄問。
      “我也不知道，是從芬蘭寄來的�！�
      “芬蘭？”
      “請你簽收�！�
      李澄簽收了那件貨物。
      “謝謝你，再見�！毙』镒雍桶徇\工人關(guān)上門離開。
      木箱的確是寄給李澄的，但李澄想不起他有什么朋友住在芬蘭。他用螺絲起子把木箱撬開，藏在木箱里面的，是一輛腳踏車。李澄把腳踏車從箱子里抱出來，腳踏車?yán)狭�，憔悴了，像一頭跑累了的驢子，已經(jīng)不是本來面目，只有后輪擋泥板上那道深深的疤痕還在。觸摸到那道疤痕的時候，李澄的手不停在顫抖。
      十四年了，原來她在遙遠(yuǎn)的芬蘭，那個冬天里沒有白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