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皖,祖籍安徽,1966年生于江蘇徐州,1985年考入復(fù)旦大學(xué)新聞系,曾任《武漢晨報》副總編輯,現(xiàn)任《人物匯報》總編輯,知名樂評人。
業(yè)余從事音樂評論寫作,著有《回到歌唱》、《聽者有心》、《民謠流域》、《搖滾1955―1999》等。
善于點評的李皖用如刀的利筆把保羅?西蒙、黃舒駿、齊秦、王菲、U2、雅尼等這一個個與音樂有關(guān)的名字解剖給你看,但思考并未僅止于此,這一次的李皖更加成熟,從音樂的表象背后透視了若干的相關(guān)文化現(xiàn)象與社會現(xiàn)象。
有一句不知來處的名言,據(jù)說是哲人歌德所說:“誰若游戲人生,他就一事無成。誰不能主宰自己,永遠(yuǎn)是一個奴隸。”
這話說得很憨頭。幸虧歌德不生在現(xiàn)世。如果他敢在大庭廣眾面前說這句話,大家都要拿磚頭砸他。
眼下,我們已經(jīng)來到一個游戲的世界,無人不游戲,無處不游戲,無事不游戲。生活沒有意義,游戲人生具有人人難以免疫的魔力,如果誰游戲得沒心沒肺,就會無比帥氣,大家都要像望星星般望他。有句才發(fā)明不久的新名言說:你要是認(rèn)真,你就輸了。
成不成事算什么?沒什么了不起的,而且,既然生活沒有意義,你又能成什么事呢?
我已經(jīng)看透了。無數(shù)人這樣告訴我。他們用游戲人生的熱情,明白地告訴我,“人生就是這么回事”。
但是,憑什么知道了這一點呢?憑什么古往今來的智者都成了大笨蛋呢?為什么在他們看來,生活即使沒有意義,也是難以下結(jié)論的?
誠實地說,我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那些稍微重要的東西,我知道得很少。
做到誠實很難。它需要認(rèn)真,各種虛假都必須剝?nèi),所以,這認(rèn)真還很費力。它需要智慧,無關(guān)緊要的小聰明要丟掉,用笨力,想到底,所以這智慧可能還不小。它需要勇氣,為了真相必須與自己、與親人、與同道友朋告別,所以這勇氣比踏遍地球四極更大。否則,所謂真誠,不過是一時熱血上頭,跟自我欺騙、跟睜眼瞎、跟蒙眼混事兒,屬于一類。
我不佩服傻瓜的真誠。從不。但我也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一個個階段,都是一層又一層傻瓜的真誠。但我一直在試圖擺脫它。秉著真誠的立身原則,我發(fā)現(xiàn)了,我現(xiàn)在還是那最膚淺一層的傻瓜。
但真誠的結(jié)果是,它會去掉一點傻,破除一點點魔咒,哪怕,一點點。
這里是一些樂評,它試圖聽到什么。在黑暗中,看到一點亮光。
娛樂時代,娛樂至死。還是有異見者,覺得這一切無趣透頂。“人生沒有意義”,“生活的意義就是快樂”,啊,除非我是憨頭,否則,這結(jié)論可真傻到家了。
李皖,本書收錄的是作者06-08年的音樂隨筆與評論,文筆清新流暢,十分好讀。
作者關(guān)注的是音樂本身和音樂之外所涉及的大眾流行文化。書中文章都有獨特的關(guān)注點,讀者可以通過此書以音樂的視角來觀察中國社會,別有興味。
自序 3
第一編:域外來音 4
我的鮑勃·迪倫(一級題) 5
1970年約翰·列儂的觀點(一級題) 12
點燃我的火,讓我備受煎熬*(一級題) 16
冷眼看貓王(一級題) 26
再談貓王(一級題) 28
莫扎特、貝多芬、李白與杜甫(一級題) 30
王子變歌手(一級題) 32
雜色黑人帕帕·文巴(一級題) 35
杰夫·巴克利:塞壬絕唱(一級題) 38
極限之外,還是極限(一級題) 42
在中國談爵士樂是一種奢侈(一級題) 45
第二編:民謠,總在發(fā)生 48
卑南山下,海之赤子(一級題) 49
母獅巴奈(一級題) 51
額爾古納與藍(lán)色原野(一級題) 53
西北有風(fēng)(一級題) 55
老民歌的最后機(jī)會(一級題) 58
浪漫漫流大地——新疆音樂如是我聞(一級題) 60
誰在三鎮(zhèn)的黑夜里淺斟低唱(一級題) 64
空(一級題) 68
褪色的紅白藍(lán)(一級題) 71
六世達(dá)賴?yán)锴楦瑁ㄒ患夘}) 73
多美麗呀(一級題) 78
幸福,幸福,危險,危險(一級題) 80
一個老靈魂,一件老故事,一副青春的身體,一座記憶的墳(一級題) 82
致敬,民謠的亡靈。ㄒ患夘}) 85
老馬的莫名驚心(一級題) 87
聽劉家昌唱劉家昌(一級題) 91
十三月里的萬曉利(一級題) 93
洪啟,你在哪里?(一級題) 95
于寂寞人間獨自祭奠(一級題) 97
聽,這些吉他的孩子 99
第三編:寂寞的收獲 108
他們唱起了英語(一級題) 109
優(yōu)質(zhì)男人的嘶喊(一級題) 113
第13號白日夢(一級題) 115
“唐朝”的舊靈還魂(一級題) 117
只有糊涂,沒有清醒(一級題) 120
我們的愛在幻燈中飛舞(一級題) 122
少年如愛如佛(一級題) 124
轉(zhuǎn)過身(一級題) 126
曾經(jīng)叫夏風(fēng)的高楓(一級題) 129
世間女子潘越云(一級題) 131
小資祖母(一級題) 133
花開不敗,終于失敗(一級題) 136
你是誰,我是誰,他們又是誰(一級題) 139
后來,我們都哭了(一級題) 141
女童頌贊(一級題) 143
周杰倫與方文山(一級題) 145
直到美麗早已置身事外(一級題) 148
第四編:伊甸園之門 150
費翔1987:海外赤子·偶像·二道販子(一級題) 151
從1986年的窗口望出去——崔健是誰?(一級題) 152
郭峰1986:四川混混攪動北京城(一級題) 159
假如我是張藝謀(一級題) 161
傳奇的袁越和傳奇的美國民歌(一級題) 164
與我迥異的另一段民謠(一級題) 166
音樂辭典該告訴我們什么(一級題) 168
過了二十年,無人來相會(一級題) 171
“一”,很多“一”——2007,誰是中國音樂的重量級作品(一級題) 175
2008年最佳中文唱片六張(為《南方周末》而作)(一級題) 177
同一戰(zhàn)壕里的先鋒、小可愛與新民歌——中國民謠的2007年(一級題) 179
1992~2008,大眾視野中的大陸民謠 185
熱情是如何冷卻的——中國搖滾30年(一級題) 188
時代標(biāo)記三十年(一級題) 195
30年,中國的伊甸園之門(一級題) 198
后記 204
我的鮑勃·迪倫(一級題)
1987年,我在復(fù)旦讀大學(xué)的時候,有一次科學(xué)哲學(xué)老師出了一道課外題:寫出你心目中最偉大的五個人。我寫了愛因斯坦,還寫了鮑勃·迪倫,其他三個,記不清了。
這個答案毫無疑問有出風(fēng)頭的意思。我?guī)缀跬耆梢钥隙ǎ瑳]有人知道鮑勃·迪倫,包括教授。所以,這是一份與眾不同的答案。鮑勃·迪倫能不能躋身我心目中最偉大的五個人?不一定。只是因為我要與眾不同,我選了他。
這份答案不只是要寫名字的,還要寫為什么。也就是,要寫出對這個人物的理解和評介。當(dāng)時的評介是怎么寫的,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但肯定不會超出這樣的六句:“鮑勃·迪倫(Bob Dylan,1941~ ),美國60年代風(fēng)云人物,也是當(dāng)時青年精神的象征。作為60年代潮頭浪尖上的人物,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評語:貓王艾爾維斯解放了我們的身體,而鮑勃·迪倫解放了我們的思想。迪倫含義深刻的歌詞,樸素簡潔、意氣風(fēng)發(fā)的音樂,迄今依然是搖滾藝人難以逾越的高峰。他用左手寫著象征主義的詩歌,將時代的事件、場景、心態(tài)統(tǒng)統(tǒng)化作富于藝術(shù)魅力的隱喻;右手則寫出動人心魄的音樂和歌曲,這為他的詩歌注入了更強(qiáng)大的靈魂、更高揚的力量、更激蕩人心的激情。即便那些表面淺近的兩性情話,在迪倫飽經(jīng)滄桑的歌喉演繹下,往往也成了充滿揭示性的時代的暗語。迪倫的歌曲具有一種隨口而出、自然粗樸、同時卻又完美無比的特征,證明樸素的內(nèi)心激情有時比精心的藝術(shù)修飾更重要!
寫出有這樣理解的六句話,我用了十年。當(dāng)時我對迪倫的理解,很可能只有第一句話,和歪曲的、殘缺不全的、漏洞百出的第二和第三層意思。其中,對迪倫人格精神和思想脈絡(luò)的領(lǐng)悟,全部來源于迪克斯坦的《伊甸園之門》,而對迪倫全部歌曲的了解僅僅是:他把那首優(yōu)美得不得了的“答案在風(fēng)中飄蕩”(Blowin' in the Wind),居然唱得如此難聽、如此過耳不忘。
1989年畢業(yè),我鬼差神使去了武漢,一個做夢也沒想過會去的城市。1991年秋,在中南路新華書店面朝大街的那一面櫥窗上,我看到多達(dá)上百種、從來沒有見過的歐美流行音樂原版磁帶,像一個大閱兵的方隊,來歷不明,突然空降在鬧市。很多人名聞所未聞,認(rèn)識的歌手中,最燙眼的就是鮑勃·迪倫。我毫不猶豫買下了鮑勃·迪倫的兩種:一種是《路上的血跡》(Blood on the Tracks,1974),還有一種是《噢,天哪!》(Oh Mercy,1989)。
這些磁帶的聲音忽大忽小,像一個人在大風(fēng)中的喊叫,忽然被刮散,又忽然冒出來。音像店的老板說這是因為受潮,在冰箱里去一下濕,是可以恢復(fù)的。為此,我未來的老丈人家的冰箱,除了裝菜,也開始裝滿塑料盒盒。音質(zhì)變好了沒有呢?當(dāng)然沒有。我是過了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才開始放棄讓這些磁帶重獲清晰的幻想;而明白真相則是到了一年之后:那些磁帶根本不是因為受潮,而是已經(jīng)被廠家消了磁,是國外銷毀的音像產(chǎn)品,我被那個雜種老板給騙啦!
但是我至今感激那個雜種。那些天,我上下班的隨身聽里放的不是別的,正是迪倫那一張《路上的血跡》。迪倫的另一張《噢,天哪!》因為在感染力、境界上遠(yuǎn)遠(yuǎn)不及,所以只聽了一遍便被《路上的血跡》完全取代。它讓每天上下班的大巴像穿行在美國的暴風(fēng)雨中。由于磁帶被消了磁,我必須把音量擰到最大,才能聽到里面那微弱的人聲。而在混亂的嘩嘩聲和一陣松一陣緊的“風(fēng)聲”中,通常我都會緊張著,在迪倫說書一般的敘述之后,全神貫注地等待那一句句意義不明、感情難辨的喊叫。這滄桑的、八萬英尺高的、老巫師一般的高喊,像一柄長劍,把混亂的漫長的昏暗一下子給對穿了,也像一束光從腳底、尾骨直通到天靈蓋,人一下子舒暢和放松下來。
老實說,這是我在聲音世界里經(jīng)歷過的最大的力量。他在唱什么,似乎不需要知道,一切都像是全被理解了,只通過一個聲音,一下子貫通你。幾個月后,中南路音像店的磁帶從消磁改成了卡口,又幾個月后,我買卡口的地點從中南路移到了武漢大學(xué)——沒想到幕后那個最大的貨主,就和我住在同一個院子里:在我家西側(cè)不足百米之遙的三層樓房中,隱藏著武漢市最大的卡口帶貨倉。又幾個月,中南路的音像店開始甩賣了,那些來歷不明的、身上被砍了一刀或鋸了一口的音帶,在過往行人奇怪不解的目光中,像垃圾一樣堆在人行道上賤賣。又一個月后,原老板消失了,音像店改換了門庭,重新走上主流音像大店的軌道;而固定的、流動的、忽然出現(xiàn)又忽然消失的卡口帶小店小攤,開始在武昌、漢口此起彼伏。幾百萬武漢市民渾然不覺的城市中這一點小變化,在我的生活中卻引發(fā)了巨震。這是小平南巡前后的事。
鮑勃·迪倫是我每遇必買的珍品,從消磁帶、卡口帶又到打口碟,我的書架上很快便積累起迪倫從60年代一直到90年代各個時期的專輯。聽鮑勃·迪倫,就像聽我內(nèi)心的聲音,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幾年之后,我開始著手翻譯鮑勃·迪倫的歌詞,又像翻我內(nèi)心里的東西,那些詞,也是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我聽英文歌不聽詞,除非是對著歌單,而迪倫的唱片從來是歌詞欠奉,特別是他早期的經(jīng)典之作,尤其如此。所以我對迪倫的許多詞全然不知,一直到1996年;真正見著那些詞之后,就像見著了老朋友,一點不覺得詫異,就像這些詞通過歌聲早已教給我一樣,雖然第一次讀到,卻像讀心中久已有的東西。
我對迪倫心領(lǐng)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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