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五千言,精粹大智慧。分上下兩篇,共八十一章:其中上篇為道經(jīng)(37章),下篇為德經(jīng)(44章)。本書將《老子》八十一章作了全新的品鑒,重新分類,濃縮為上、下兩編:上編包括明道、修身、處世三個類別;下編包括治國、議兵、砭時三個類別。注解分為注釋、譯文、淺析,解釋名詞術語、名物典制等,并依據(jù)正文含義,結合作者多年的研究心得,對各章逐一做出義理概括和類別歸屬。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學習《老子》,我們未必能立刻徹悟“大道”,但我們一定要學會“反思”。感悟《老子》,學會反思,從“無為”的角度反思“有為”(的意義何在),從“柔弱”的角度反思(什么是真正的)“剛強”,從“清靜”的角度反思“躁動”(潛在的危害)。
明 道
【題解】
本篇共輯錄《老子》原文十五章(編碼為A,由A01至A15),包括“道法自然”、“道生萬物”、“道尊德貴”、“道常無名”、“道常無為”、“道之為物”、“道之動用”、“道之出口”、“無狀無象”、“無以為用”、“大道之大”、“天地之根”、“萬物之宗”、“善人之寶”以及“眾妙之門”。
主要內(nèi)容涉及:大道名字的由來(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道化生萬物的作用(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大道“為物”的特點(“大道氾兮,其可左右”、“道之為物,惟恍惟惚”、“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道常無名,樸”、“道常無為”)、有與無的關系(“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大道的尊貴(“眾妙之門”、“天地之根”、“萬物之宗”、“善人之寶”)等,詳見下文。
A01道法自然
【原文】
有物混成①,先天地生。寂兮寥兮②,獨立而不改③,周行而不殆④,可以為天地母⑤。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⑥。大曰逝⑦,逝曰遠,遠曰反⑧。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⑨。域中有四大⑩,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eq \o\ac(○,11)11。[N25]
【注釋】
①物:即“道”。混成:渾然一體,不為而自成。
②寂兮寥兮:寂靜空曠,沒有聲音可聽,沒有形狀可見。即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的狀態(tài)。
③獨立而不改:指“道”超然獨立,永恒存在。
④周行:指大道如圓周一樣周而復始,循環(huán)運行,永無止境。不殆:生生不息之意。
⑤天地母:一本(指其他《老子》版本,下同)作“天下母”。母,母體,這里指“道”,意思是天地萬物皆由“道”這個母體產(chǎn)生,故稱道為“母”。
⑥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勉強給它取字為“道”。大,形容“道”廣大無邊,無窮無盡。
⑦逝:指“道”的運行生生不息,永無停歇之日。
⑧反:一本作“返”。意為返回到原點或事物初始的狀態(tài)。
⑨人亦大:一本作“王亦大”,意為“人”是萬物之靈,與天、地并立而為“三才”。
⑩域中:狹義指疆域之中,廣義指茫茫宇宙之間。
eq \o\ac(○,11)11道法自然:指“道”任運自然,自然而然之意。
【譯文】
(很久很久以前——)
有著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它渾然一體,自我生成;
它先于天地,早已存在。
它如此寂靜,如此空曠;
它獨立超然,永葆常態(tài),
它周轉運行,永不懈。
它稱得上是天地的生母。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為了便于稱呼與論說)
勉強為它命個名——“大”;
勉強為它取個字——“道”;
大道飛逝,(無所不至,)故稱“大”為“逝”;
逝而致遠,(無邊無際,)故稱“逝”為“遠”;
致遠至極,(物極必反,)故稱“遠”為“反”。
所以說,道為大,天為大,地為大,人也為大。
茫茫宇宙中,有四位大者,人類是其中之一呀!
人類應當以“地”為法度,地以“天”為法度,
天以“道”為法度,道以“順其自然”為法度。
【淺析】
本章老子論大道之“名”和“字”的由來,以及大道具有寂寥獨立、周行不殆的特點,重在人法天地,道法自然,取“明道”義。
老子認為,大道“能逝”、“能遠”、“能反”,可以作為天地之母。同時,老子強調(diào)“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從而彰顯出人(類)作為“三才”(天地人)、“四大”之一,在茫茫宇宙中的重要地位。有學者認為,老子把人與道、天、地并提,列為“四大”之一,而沒有提到神,這是老子對神本主義的否定,反之,這是老子對人本主義的肯定?v觀《老子》全書,我們幾乎隨處可見老子對于人格尊嚴的贊揚和推崇,哪怕是對人性丑陋面的抨擊,也無不寄托著老子對人類由衷的熱愛和殷切的期望。
A02道生萬物
【原文】
道生一①,一生二②,二生三③,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④,沖氣以為和⑤。人之所惡,唯孤、寡、不谷⑥,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蔽釋⒁詾榻谈涪。[N42]
【注釋】
①一:指“道”,道即是一,一即是道。
②二:指陰氣、陽氣!暗馈北旧硖N含著相互對立、相互作用的兩個方面。陰陽二氣所共處的統(tǒng)一體即是“道”。因此,對立著的雙方,即“二”都包含在“一”中。
③三:指由兩個對立的方面相互矛盾沖突所產(chǎn)生的第三者,進而生發(fā)出天下萬物。
④負陰而抱陽:背陰而向陽。
⑤沖氣以為和:此句意為陰陽二氣互相沖突、交融、轉化,達到新的均衡、和諧狀態(tài),并形成新的統(tǒng)一體,但是所有的均衡都是短暫的,不是永恒的。沖,沖突、交融。
⑥孤、寡、不谷:古時候君主用以自我稱呼的謙虛之詞。例如,君王常自稱孤家、寡人。
⑦教父:父,一說為“始”、“開端”,一說為“本”、“規(guī)矩”。這里取前者。
【譯文】
道生而為“一”,“一”即是道,這是“一”;
由“一”生化出陰、陽兩種對立,這是“二”;
由兩種對立而生發(fā)出第三種事物,這是“三”;
由三種事物衍生出天下萬物,這是“三生萬物”。
天下萬物體內(nèi)都同時背負陰(氣)而懷抱陽(氣)
(——即天下萬物均為陰陽和合之物),
陰陽二者相互沖擊、涌蕩,以求達到平衡和諧
(——即天下萬物才得以成其為萬物)。
人們所厭惡的,不就是孤、寡、不谷嗎?
然而王公卻用這些字眼作為自己的稱謂。
所以,對待客觀事物——
有時人為使之減損(結果)反而使之增益,
有時人為使之增益(結果)反而使之減損。
先人所教的東西,我今天也拿來教導你們:
“違背天理,恃強凌弱的人絕沒有好下場!”
還是用這句老話作開端來學習大道之理吧!
【淺析】
本章老子論“道生萬物”之理,重在生而不有,長而不宰,取“明道”義。
老子認為,天下萬物皆因道而得生,“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隱含著“損之而益,益之而損”的辯證關系,并對世人提出“強梁不得其死”的警告。同時,本章也體現(xiàn)了老子對“宇宙生成”的看法,可以視為老子版的“宇宙生成論”。無論此論點是否成立,對于身處科技尚不發(fā)達時代的老子而言,能夠提出這樣的觀點都是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