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劉飛的《零點風暴》,總是讓我想起電影《夢想照進現(xiàn)實》。通過一個年輕姑娘和一個中年男人的對談,展開全篇。傾訴與傾聽之間,跳躍著復雜的人心和世界。與王朔的犀利尖銳不同的是,劉飛筆下的故事更具溫情。繁華都市里,處處充滿邂逅,一如我們的人生,不論是擦肩而過還是周旋迷戀,救贖或傷害,人性里的純真與美好,依舊是這個世界*溫暖的光亮。
楔子
這座城市,人口超過兩千萬。大街小巷的交通不分時段保持著擁堵,每天幾百萬輛的機動車在二環(huán)到六環(huán)之間制造著尾氣,不期而遇的小雨或小雪就足以讓這座無比巨大的城市陷入嚴重的交通恐慌。軌道交通雖然可以保證通勤族的時間,但早晚高峰沒有尊嚴的擁擠足以讓人窒息。每個人都想逃離這里,卻又舍不得這里的機會和繁華。人們似乎沒有幸福感,每個人都在緊張焦慮的霧霾中度過每一天。
生活就是這樣。
這條酒吧街被一個十字路口分為南北兩條巷子。白天空蕩蕩的,所有店面上午基本不營業(yè),不熟悉的人路過這里甚至以為生意蕭條,根本無法想象它夜晚的繁華。每當夜幕降臨,霓虹燈點亮,工作了一天的年輕人紛紛從四面八方匯入這條最熱鬧的酒吧街來放松、狂歡,放縱和揮霍自己的青春。
傍晚七點,天剛擦黑,成串的游商把來自祖國各地特別是新疆或云南的手工藝品和裝飾品放在黃黃的絨布上招攬生意。綠松石、蜜蠟、紅珊瑚、藍色的孔雀石、白色的貝殼、漂亮的羽毛搭配成各式各樣的手鏈、項鏈、耳環(huán)。巨幅唐卡、紅紅的石榴籽肚兜、花花綠綠的荷包、掛毯充滿民族風情,讓路人忍不住駐足流連。新疆的小伙子坐在三輪車上一邊等著生意,一邊悠閑地看著街景。酒吧街的老板也使出渾身解數(shù),要么打開門窗讓充滿節(jié)奏的音樂震翻整個街道,要么找來年輕的帥哥把剛下出租車的女孩直接引到店里。鐵板燒、油炸臭豆腐、烤羊肉串、麻辣燙、涼皮、冰糖雪梨的老板忙得不可開交。正是他們無聲無息的加入,讓從南到北的巷子每晚好像重慶火鍋一樣翻滾著熱辣而豐富的氣息?斓绞c,酒店的領位送走了第一波客人的同時,又揉著眼迎來第二波客人。時不時有哈雷摩托車閃著發(fā)亮的銀光轟鳴著飛過巷子還用卷起的塵土來證明他們的存在。整條巷子好像又變成了豪車、美女、酥胸、長腿的展覽。的確,這是一條紙醉金迷的巷子。熟悉了這一切,人也就神經(jīng)麻木了,似乎聽著故事也沒有了知覺,甚至不會感覺聽到的故事有什么特別。
這個故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講給我的。他叫高慶生,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得放到這座城的繁華中就再也認不出來。所以,他講的故事也很普通。但他向我保證,這故事絕對是他親身經(jīng)歷的。我看著他一臉真誠的神情,相信他的話是真的。
……
第一章
夜游神恍惚間撞靈車
先說說我是怎么認識高慶生的。
我應該算是一個資深廣告設計師。當年大學畢業(yè)后,先是在國內廣告公司做,后來經(jīng)人介紹混進4A,摸爬滾打幾年后,與朋友合伙開了一家不大的廣告公司。這個行業(yè)競爭激烈,傳統(tǒng)的廣告被互聯(lián)網(wǎng)廣告擠壓得幾乎寸步難行?蛻艟褪俏覀兊纳系,各種各樣的客戶提出的千奇百怪的要求把我折磨得無所適從。加班,熬夜,從早到晚的工作讓我神經(jīng)衰弱。每到夜晚加班結束,我總喜歡在公司附近的這條七彎八拐的酒吧街上尋找一家夜店,喝一杯酒來緩解我這緊張了一天的脆弱神經(jīng)。
這條街里每一間酒吧,甚至每一間酒吧里的每一個位子我都很熟悉。有一家叫鄉(xiāng)遙的酒吧因為把一棵大樹封在店里而聞名。店里的每個座位都環(huán)繞著大樹的枝丫。雖然酒吧的皮沙發(fā)都已磨得斑斑禿禿,但是每當我坐在這個皮沙發(fā)里,耳邊聽著舒緩的音樂,還是讓我的每根神經(jīng)都無比的放松;蛟S是因為職業(yè)的關系,哪怕是櫥窗的一點細微變化我都能迅速察覺。我喜歡坐在靠窗的位子,坐在窗邊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和來來往往的人群,也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我想就是這樣,讓高慶生注意到了我……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早上,我因為要開周例會,不得不頭重腳輕地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來,搖搖晃晃地走在去公司的路上。一輛徐徐開來的汽車從我身邊駛過,一片白色的紙錢從車窗飄出來,與天空飄下的白色雪花混在一起。我一邊重重地吐出昨晚混濁的酒氣一邊嘟囔了一句臟話。突然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從雪地里爬起來的瞬間瞥了一眼坐在車窗前的那個男人,這個男人突然沖我點點頭,又掏出一把紙錢向外面的空中拋撒出去。
我瞬間打一個激靈,精神了。
這一上午,我都在恍惚中度過。我想,難道是因為我撞上了早晨的靈車?或者是撞到的這輛靈車有邪?還是因為……靈車里的那個陌生男人對我莫名其妙地點頭?我眼前一直閃現(xiàn)著那個男人的臉。那輛車行駛著,穩(wěn)得不能再穩(wěn)。車子里空蕩蕩的,幾乎感覺不到它在移動,就像是一條船靜靜地漂浮在街上。車廂里不時亮一下,又亮一下,駛過寬闊的路口。如果不是因為在街上狠狠地摔了一跤,我的屁股還在隱約酸痛,我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這個男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緊張的一天讓我無暇再去想這個男人。我再次抬頭,窗外的雪已經(jīng)停了,樹杈上堆滿厚厚的積雪。我看一看表,已經(jīng)接近夜里十一點。這時我已完全酒醒了,只覺得胃里空空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再次想起早上遇到的那個男人。猛然間,我發(fā)現(xiàn),我居然快要走到這條酒吧街的巷口。我無數(shù)次走過這條黑暗的小路,但今天可能是下雪的緣故,讓我感覺一陣陣頭皮發(fā)麻。我走到街邊的煙攤前,剛要說話,煙攤老板看到我卻一怔。
是的,他竟然是早晨靈車里的那個男人。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問我,早上摔得厲害嗎?
我說,還好。
老板欲言又止。
我笑笑說:你認識我?
老板點點頭說,我在這條街上很久了,經(jīng)?吹侥愫芡砘丶遥愎ぷ饕欢ê苄量。我尷尬地笑笑說,是啊,工作忙。我遲疑了一下,突然鬼使神差地說,你如果沒事……我們去喝一杯吧。他居然爽快地答應了,點點頭喃喃地說,我也正想喝一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