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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不點兒就沒有妹妹了。
現(xiàn)在讓我重新選擇的話，當然一定要有妹妹，金銀財寶都可以不要，妹妹怎么能沒有？不過小時候我一個人過得很開心，還真沒想過弟弟妹妹是怎么回事。那時候計劃生育還不是基本國策呢，國家提倡的是一對夫妻兩個孩，老爸老媽也不是沒想過再生一個孩子跟我作伴，可我爺爺說：“婉琳已經(jīng)很完美了，我看要這一個就行啦�！�
有些事情啊你特意想要的時候不一定來，不是特意想要的話，反而無心插柳地它就來了。一九七七年夏天，我四歲半那時候，老媽懷孕了。小兩口當時都在縣高中里當老師，革命的教學任務(wù)正緊，對要不要這孩子有點猶疑，問爺爺奶奶，說：“既然來了，就要了唄！”問姥姥姥爺，說：“婉琳一個人也挺孤單的，有個弟弟妹妹不錯�！狈叛劭纯脆従油�事，不少都是兩個孩，于是妹妹，就這樣留了下來。那時候大家還不知道，她是新中國最后一代有親哥哥親姐姐的小孩，“一對夫妻一個孩”的口號就在她誕生之后誕生，我差不點兒就是獨生子女，她也不知道會跑哪兒刮旋風去了。
那時候的我還只會瘋玩，家里的事沒我發(fā)言的余地，所以對妹妹的光臨沒起到什么作用。直到那年冬天，老媽才想起來征求我的意見，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穿著大棉襖，站在樓梯邊上，俯下身來問我：“給你生個小弟弟好不好？”
我拍著手說：“好啊好啊！”
直到妹妹呱呱落地之前，老爸老媽都以為懷的是“小弟弟”�！耙驗閼阉�和懷你時的感覺太不同了，肚子里的寶寶一直上竄下跳，非�；钴S，胎動特別的厲害，”我自己生寶寶的時候，老媽跟我回憶說，“而且我懷你的時候愛吃辣的，到懷她的時候，就只愛吃酸的，要你爸到處找話梅、山果子、酸菜、酸棗、酸蘿卜什么的來吃；妊娠反應(yīng)也不像懷你時那么嚴重，感覺完全都不一樣……”
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這位“小弟弟”和我一樣，都是過了預(yù)產(chǎn)期很久都不生。我是在老媽肚肚里蹲了十一個月才降臨人世，所以取名叫“婉琳”（晚臨）；“弟弟”呢，預(yù)產(chǎn)期在二月十日，結(jié)果連三月十日都到了，仍然四平八穩(wěn)地不肯生出來。
那時候老媽帶我去了浙江金華，在我做護士長的大姨家里待產(chǎn)。南方水土好，物產(chǎn)豐富，老媽像吹氣似的胖了幾十斤，健康結(jié)實，心情愉快，就是遲遲不生，有點讓人煩躁。我家住在金華第五中學附近，老媽經(jīng)常挺著大肚子在校園里散步，希望“小弟弟”趕緊生出來。到后來她自創(chuàng)“劇烈運動催生法”，在操場上跳沙坑，玩雙杠，繞著圈兒長跑！當然了，一個大肚子孕婦在操場上跑步有點搞笑，可我老媽動用了智慧的大腦，要我在前頭跑，她假裝捉我，氣喘吁吁地在后頭追！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六日，不知是不是“劇烈運動催生法”生效，“小弟弟”終于有了新動向，老媽進醫(yī)院了。第二天，大姨回家告訴我：“給你生了個小妹妹！”我疑惑地想：“小弟弟是怎么變成小妹妹的？媽媽在醫(yī)院跟人交換了？”
妹妹出生第三天，我跟著大姨到醫(yī)院，看到了襁褓中的小嬰兒。她比我想象中的丑多了。我原以為“妹妹”，這么好聽的稱呼，怎么也該像我喜歡的那個大洋娃娃，黑頭發(fā)，白皮膚，大眼睛，長睫毛；可是我看到的妹妹，極小極小的一團，全身粉紅色，臉上皺皺巴巴，臟不出溜，而且還不肯睜眼睛。
媽媽說：“你可以抱一抱�！睂⑿�嬰兒交到我手里。我小心地抱著她。直到現(xiàn)在我都記得她在我臂彎里的重量。很重。微微地動。
時光，真是不能解釋的東西，一下子，就過去了三十年。
　　2
妹妹還未滿月，因為媽媽產(chǎn)假即將到期，就和我一起隨著媽媽，北上回家啦。那時候還不興坐飛機，我們在舅舅的護送下，乘火車乘汽車從浙江殺回遼寧，一路沒忘了游山玩水，游覽了杭州、蘇州、無錫、上�！�…直到我自己也生了寶寶，遙想當年，才明白剛剛坐完月子的老媽，抱著一個小嬰兒，牽著一個五歲小孩，居然還能游山玩水，是何等可歌可泣的事情！
回到家里，與一直駐守家園的老爸團聚，合家興奮。大家商量著趕緊給妹妹取名字�！�—因為事先以為是男孩，預(yù)備的都是男孩名字，全都用不上。在金華，大姨一家都呼妹妹為“小二傻”，說她憨厚，愛笑，傻頭傻腦地招人疼愛。老媽說：“不行，以后不許叫了！時間長了變成外號，小姑娘家，怎么可以！”
我鄭重地向老爸老媽獻計，建議給妹妹取名叫“秀蘭”。那時候我們做游戲有段兒歌：“編，編，編花籃，有個小孩叫秀蘭……”在我心里頭，“秀蘭”就是最好聽的女孩名字。沒想到我當寶貝似的給爸媽講，他倆連聽都不要聽。
他倆都不知道，我小時候曾經(jīng)夢想改名叫“秀蘭”來著，覺得比“婉琳”這個名字好聽得多。其實老爸老媽最早給我取的名字是“姚歌”，老媽懷了寶寶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時候，就給自己買了個洋娃娃，取名叫“姚歌”，和老爸共同想象是自己將來的寶寶。他倆還有個動議取名叫“姚命”，以后誰一喊我名字，都像在求饒一樣，多威風。后來又決定取三個字的名字，遂改名叫“姚淺舒”，字面好看，字意溫馨，字音同“搖錢樹”，大吉大利。我差不點兒就叫了這個危險的名字，直到有一天老爸說：“萬一咱閨女將來做了國家主席，跟外賓一介紹‘國家主席搖錢樹’，比較地不嚴肅。”所以后來又改了。
按家譜排的話，我這一輩應(yīng)該從“天”字，所以奶奶給我取名叫“姚天嬌”，若是男孩，就叫“姚天驕”。但是爺爺說：無論男孩女孩，都不必從家譜，喜歡什么就叫什么好了。所以我最后還是“姚婉琳”。
到現(xiàn)在很多朋友都說我的名字好聽，好看，“像瓊瑤小說里的人物”，小時候真是完全沒覺得。瓊瑤小說里還果真有“婉琳”這個人，在《浪花》那一本里�！独嘶ā分v的是第三者的愛情，所有的人包括第三者在內(nèi)都是無懈可擊的好人，唯一一個反面人物就是男主角的原配婉琳女士。
現(xiàn)在混跡網(wǎng)絡(luò)世界，終于可以給自己亂起名字了，可惜我已經(jīng)不想改名叫“秀蘭”了。先后叫過“林瑯”、“快活林”、“人比黃瓜瘦”，都沒什么創(chuàng)意。一度自命名為“大錢包”，因為在聊天室里叫“林瑯”沒人理睬，改名叫“大錢包”之后，前來搭話的人就比較多。
至于我現(xiàn)在的網(wǎng)名“的灰”，純是一個玩笑。因為妹妹喜歡電影《東邪西毒》，拿它的英文名《Ashes of Time》做了自己的名字，“時間的灰”。我和她混同一個論壇，一度使用同一個名字，后來自立門戶，偷懶，就取了“時間的灰”的下半截。叫上半截“時間”的那位，就是我老媽。
名字只是一個符號，不過故事總是很多。想這一兩個漢字經(jīng)歷種種周折，可能就此伴你一生，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妹妹取名字沒經(jīng)歷什么周折。因為已經(jīng)有“婉琳”在前，老爸老媽很快就給取了名字叫“佳琳”，“又加上一個琳”的意思。
　　3
　 加上一個琳之后，老爸老媽面臨著新生活的挑戰(zhàn)。最緊迫的一個挑戰(zhàn)是老媽要上班了，剛剛滿月不久的妹妹就得丟在家里。老媽說：“婉琳，你要在家好好照顧妹妹呀�！�
我現(xiàn)在回想：五歲的小孩，懂得照顧什么呢？天底下可能有許多早熟的孩子自小就學會了做家務(wù)，但那孩子絕對不是我。我那時候除了瘋玩，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老爸老媽也沒有別的辦法，上班時間一到，哐當，我就和一個小嬰兒一起給關(guān)在家里了。
妹妹那時候還不會坐，整日躺在搖車里。竹制的搖車是我小時候睡過的，雖然過了這么多年，仍然很結(jié)實，老驥伏櫪，堅守崗位。我一邊看小人書，一邊慢慢地推動那個搖車，好在妹妹很乖，一般不哭不鬧。
很多事情，我一直都沒有跟爸媽說。他倆以為我在家里照顧妹妹四海升平無風無浪，其實不是的。有一次我試圖給妹妹換尿布，結(jié)果拿下來之后就裝不上去了。眼看著妹妹又開始噓噓，水漫金山，我一慌，隨手撈過爸爸的帽子塞在她屁股底下。那帽子后來我在水盆里蘸了蘸，放到太陽底下曬了，也不知道爸爸發(fā)現(xiàn)沒有。
還有一次爸爸媽媽臨上班的時候給我留了兩塊酥糖。這可是平時吃不到的好東西，我一邊推著搖車，一邊有滋有味地慢慢享受。低頭向搖車里一瞧，妹妹正瞪著圓溜溜的兩只小眼看著我呢�！霸趺�，饞啦？”做姐姐的當然要發(fā)揮大公無私的精神，何況爸爸媽媽反復叮嚀要精心照顧妹妹呢，于是我將一塊酥糖捏碎了，慢慢喂給她吃。——我還知道捏碎了喂，真是謝天謝地！
現(xiàn)在我自己生寶寶，半年的產(chǎn)假都嫌不夠，不明白老媽當年為什么只給休五十四天�；蛟S是因為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精神要求著每一個人，必須無私無畏地投身革命工作吧。妹妹還算有我照顧，我小時候更慘，很長時間里是自己一個人躺在家里的。媽媽早晨上班前喂一次奶，學生課間操的時候跑回來喂一次奶，晚上下班回來再喂奶。奶水不夠的時候，要摻一些糧食喂，當時老爸老媽配給的糧食是高梁米，叫“晉雜五號”，極其糙硬，要煮很久很久。他倆早上上班的時候用爐子煮上一小鍋，下班回來才能給我兌米湯喝。——只能喝米湯，吃米粒的話，大人都覺得扎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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