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八作/全民閱讀精品文庫》：

　　槍手／李治邦

　　光亮眼下是一個給電視劇當槍手的人。

　　經(jīng)過光亮手里編排的電視劇大都成了熱劇，制片人賺錢，投資人洗錢。可在電視屏幕上沒有光亮的名字，上名字的都是有名有姓有背景有關(guān)系的人。光亮賺的就是槍手的錢，仨瓜倆棗。有幾部戲幾乎都是光亮寫的，給光亮那個本子已經(jīng)面目皆非。后來，那個有名有姓的人憤怒地找到光亮，原來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戳著光亮的鼻子說光亮強奸了她。光亮沒說話，她扇了光亮一巴掌，說，你就是他媽的太監(jiān)。光亮惱了，說，我是太監(jiān)還能強奸你？

　　光亮曾經(jīng)給制片人老張說過，能不能正式寫一個本子，署上我光亮的名字。老張搖搖頭說，不行，誰都不知道你，投資上千萬的電視劇能讓你小子禍禍？光亮急了，反駁說，我當了這么多劇的槍手，不都讓我禍禍了嗎？老張說，完全兩碼事，你是槍手，就是人家做完了家具，你給人家上上油漆。男人和女人做完愛以后，你給那女人蓋蓋被子。做菜的時候，你就是那大料，做的時候調(diào)味兒，吃的時候再把你夾出來。

　　還沒到夏天，人的欲望就燃燒起來。

　　光亮給在錫林郭勒大草原的妻子琪琪格打了電話。琪琪格不屑地說，光亮，咱們結(jié)婚十年了，你也知道我，我也知道你。通過你，我曉得了當槍手的沒一個是男人，是男人有當槍手的嗎？你不是馬，你是騾子，一個男人當騾子還是男人嗎？光亮傷心，說，我即便是騾子不也給家賺錢了嗎？琪琪格笑了，說，你連個我想要的房子都賺不出來，你還好意思觍著臉說賺錢兩字。光亮不作聲了，琪琪格這句話就是一槍，絕對打在他的心口。每次制片人給他錢的時候，他都想哭，因為光亮拿到的僅僅是有名有姓人的一壺醋錢。

　　琪琪格說，我是大草原的人，看大草原痛快，不想回到你那座城市了。光亮沉了沉，說，你再好好想想，我們吵架不是一次兩次了。大草原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了。還是城市好看，每天都在變化。琪琪格冷笑，光亮，你小子糟蹋大草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覺得你們城市人小，小，懂嗎？我認為我們大草原人大，大，你懂嗎？我們沒有孩子，也就沒有負擔，咱們離婚，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說這種話了。

　　光亮放下話筒，看看空曠的床，夜色已經(jīng)漫上窗簾。他心里不太好受，有許多思緒堵在心頭，不知道怎么發(fā)泄出去。與琪琪格無數(shù)次的吵架，有時候甚至把吵架當成夫妻間的快感，可這次他覺得琪琪格真說出離婚這句話了。

　　光亮不想吃飯，就找出老相冊翻，尋找琪琪格的音容笑貌。頭一張就是他和琪琪格在錫盟大草原上蜜月時照的合影像，光亮在草地上爬著，琪琪格騎在他身上，揮舞著一根鞭子。遠處是無垠的草原，天湛藍湛藍的，如一面光潔的鏡子。光亮不想再翻下去了，因為下一張就是他騎在琪琪格身上，揮舞鞭子。兩個人都說好，互相做牛馬，互相折磨。

　　折磨對方也是一種享受。

　　有電話打來，光亮趕緊去接，他覺得應(yīng)該是琪琪格打來的，每次發(fā)生吵架，都是她首先服軟的。琪琪格對他說過，城市的生活太無聊了，每天和不愿意見到的人賠笑臉，每天為賺錢東奔西忙，每天算計著怎么騎在別人的頭上拉屎。我憋得慌，你得讓我痛快，我誰也得罪不起，就只能欺負你小子了。把我罵上司的話都罵在你身上，把我看臭男人的鄙視全放在你的名下，這樣我才好受。

　　光亮哭喪著臉說，我招誰惹誰呢，你憋屈我也憋屈。我在家當槍手已經(jīng)是沒有名分了，開新聞發(fā)布會，有名有姓的人露臉，我在家里看電視。操，有名有姓的眉飛色舞講劇本，那都是我寫的呀。我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別人抱養(yǎng)，喊人家爸爸，死的心都有。有次我和一家小報的哥們喝酒后說了，這王八蛋在報紙上捅了出來，制片人合伙要封殺我，我一個個求爺爺告奶奶，最后在報紙上正式刊登道歉信，說我那是吃飽了撐的，異想天開。我天天裝孫子，回家想充把爺吧，你又給我來勁。琪琪格說，你是我丈夫，我就得對你這樣，誰讓你到晚上動不動就要跟我上床辦事呢，誰讓你的精子沒有生命力，害得我不能生孩子。除非你小子長能耐，讓我懷上。我有了孩子，就不和你吵架了，天天折磨孩子了。你沒看見現(xiàn)在大人都跟孩子玩命兒，表面上是愛，其實就是宣泄自己。

　　電話是制片人月月打來的，劈頭蓋臉催問二十集電視劇的梗概進展怎么樣了？光亮不耐煩地說，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我又不是牲口。月月說，你忘恩負義！沒我，你能賺到十萬稿費，你看看你家里，鋪的蓋的吃的用的玩的，哪個不是我找你當槍手掙的�，F(xiàn)在槍手不是就你光亮一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尋，兩條腿的槍手好找。

　　光亮火了，那你找別人去。說完把話筒拽下。他等著，一會兒月月肯定會打來電話，他跟老張不敢叫板，但跟剛當制片人的月月還行，因為月月喜歡他寫的劇本，甚至當著他的面親吻劇本。別的制片人都是當著面大罵他一頓，背后都說光亮寫得不錯。另外，一家服裝公司愿意投資八百萬。每集頭里帶四十秒的廣告，所有女演員的時裝都由服裝公司提供。這家服裝公司的羅經(jīng)理對月月說得很清楚，如果劇本出來不滿意，他就撤資。月月是個會算計的女人，這部電視劇會給她凈賺二百萬。而劇本的梗概雖然讓有名有姓的寫完了，但第一稿就被羅經(jīng)理斃掉了。而光亮重起爐灶的大綱卻深得羅經(jīng)理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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