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江湖》是一部中短篇小說集。這《小鎮(zhèn)江湖》選取了小鎮(zhèn)的18個人物,其中有驕傲的女人,有獨居的農(nóng)婦,有奶茶店的姐妹,有公交車上的報站員,也有警察,有無賴,甚至是收尸人。小說盡管只是著墨于18個人物,但實際在小說中出現(xiàn)的有近百人。這些人在18個故事中來來往往,構(gòu)成了作者筆下這座小鎮(zhèn)的過去與現(xiàn)在,反映了社會變革和個人命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也凸顯了人性善惡在狹小的社區(qū)生活中所導(dǎo)演的各種悲喜。
《小鎮(zhèn)江湖》:
韋寶寶不僅比鎮(zhèn)長牛,甚至比韋小寶還牛。韋小寶最多也就七個老婆,但韋寶寶的老婆從來沒有人數(shù)清過,沒準(zhǔn)他自己也搞不清具體的數(shù)字。他估摸著二十來個總該是有的。
派出所所長老夏說韋寶寶是一盤糠菜上的一粒孜然,用來調(diào)劑山王鎮(zhèn)半死不活的氛圍的。而當(dāng)人們慢慢覺出最近一段日子都淡出了鳥來,大家才發(fā)現(xiàn)韋寶寶沒見了,和他一起沒見的,還有他的那些老婆們。
人們互相打聽,有的跑到韋寶寶收破爛的窩前探望,還有的跑到派出所老夏那里報了警。
老夏把來人勸返后,打電話問自己的老婆韋后(鎮(zhèn)上人都這么喊):“韋寶寶跑沒了,你知道去哪了嗎?”韋后又挨個兒給幾個弟弟妹妹打電話,終于得出一個結(jié)論,韋寶寶,她最小的寶貝弟弟,老夏的小孩舅真的失蹤了!韋后又給老夏打電話:“挖地三尺,你也要把他給我找回來,否則和你沒完!”老夏這下攤上事了。
老夏放下電話,想怎么把挖地三尺這個私活派下去,他煩躁地撓頭,不多的稀毛被他拔斷幾根。這時電話又響了,是鄰縣公安局打來的,對方扯著嗓門喊:“是夏所長嗎,我們這里來了群傻子,領(lǐng)頭說是你親戚,迷路了,讓你派車把他們接回來。對了,來一輛大一點的車,一群傻子,一大群!”說完,掛斷了電話。
老夏把派出所司機板扎喊了過來,給了他五百塊錢,叫他包個車去鄰縣把韋寶寶和他的老婆們接回來。板扎剛出門,又被老夏喊了回去,老夏又給板扎五百塊。說這五百塊錢是給鄰縣公安局的,估計韋寶寶一伙兒沒少禍敗人家單位。
板扎出門走遠了,老夏靠在椅背上,發(fā)起了呆,他在想他這個小舅子。
二他這個小舅子,按照當(dāng)?shù)厝说脑捳f,就是腦子有點不調(diào)和。
韋寶寶也有過正常的時候,但那要追溯到他的】次婚姻。離婚后,他就變得神神道道,有點不正常了。
像許多單身漢一樣,韋寶寶養(yǎng)了兩條狗:一公一母,取名大毛、二毛。大毛和二毛會發(fā)春,當(dāng)眾做些媾和之事。韋寶寶便把兩條狗一頓暴打,每次發(fā)春都打,一直把兩條狗都打糊涂了,不敢再做偷歡之事。
板扎看了捂嘴樂:韋寶寶是嫉妒那兩條發(fā)情的雜毛狗。
的確,婚姻、情愛是韋寶寶的痛處。有次下井掏煤,工友和他說了個黃色笑話。韋寶寶一鐵锨就把工友掀翻。韋寶寶被煤黑子們押著從地下800米升井,又被礦上保衛(wèi)科的人押著到了派出所。夏所長說這是我小孩舅,但我不護短,大筆一揮,給韋寶寶開了張拘留證。送拘留所前,他和幾個民警押著韋寶寶到派出所的淋浴房,扒下窯衣,把全身的煤灰洗了個干凈。重又白凈的韋寶寶沖老夏笑笑,老夏那時覺得,這個小舅子腦子是有點不調(diào)和的。
韋寶寶從拘留所釋放,回到礦上。保衛(wèi)科的人把他轟出礦門,說他已經(jīng)被開除了。韋寶寶從街西口的礦大門轉(zhuǎn)悠到街東頭的派出所,問板扎要了一支煙,然后徑直把院子角落里一輛快銹穿了的三輪車騎出來,干起了收破爛的生意。他還把老街上父母留下來的四合院變成了廢品收購站,瓶瓶罐罐堆在屋里,紙盒塑料堆在院內(nèi)。三輪車騎了幾天就散架了,韋寶寶一番搗鼓,改造成了一個四個轱轆的小拉車,每天像纖夫一樣拉著小拉車出門收破爛。有時候拉車?yán)哿,韋寶寶便把大毛、二毛拴在車前面,吆喝著讓兩條狗替他拉。這些夏所長都看在眼里,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像在拘留所里面計劃好的。他又覺得這個小舅子腦子也夠使。
街上有許多收破爛的,他們大多來自不遠的農(nóng)村,或多或少有點兒行業(yè)壟斷,但他們默許了韋寶寶的存在,他們知道這可是夏所長的小舅子。
所長小舅子每天走村串巷,日子過得還算寧靜。
韋后曾經(jīng)攔下弟弟收破爛的小拉車,罵他這樣做丟死去爹媽的臉。韋寶寶嬉笑著說爹退休后不也經(jīng)常到礦里收破銅爛鐵,他這是子承父業(yè)。韋后跺跺腳回家了。老夏晚上進門,韋后抹抹眼淚,發(fā)狠地說:“你給我把寶寶看緊了,別讓人動他一根毫毛!”老夏嗚嗚噥噥說了句:“山王鎮(zhèn)統(tǒng)共也就一條街,寶寶跑不遠的!表f后也曾替韋寶寶在鎮(zhèn)上物色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婦,有些寡婦被說動了心,愿意和韋寶寶搭伙過日子?蛇沒等韋后把寡婦領(lǐng)進他的破爛小院,就被韋寶寶揮著秤桿往外趕。有的寡婦伸頭還想多瞧兩眼屋里的值錢家當(dāng),韋寶寶二話沒說就把褲子扒拉在堂屋里撒尿。寡婦罵一聲“死變態(tài)”,然后撒腿就跑。韋寶寶露陰癖的名聲便從街頭傳到了街尾,再沒有女人愿意登門了。韋寶寶回歸到清凈的生活狀態(tài),韋后嘆口氣:“女人是韋寶寶的死穴!”三但就這么個命里和女人相克的男人,卻從馬路上撿回來一個女人。
那是前年的夏天,韋寶寶把小拉車和大毛二毛綁在梧桐樹干上,進了路邊的飯店后堂收空酒瓶。等到韋寶寶從飯店出來,小拉車上坐了個女人。女人上身穿個綠色背心,下身穿個綠色大褲衩,趿拉著一雙綠色拖鞋,瘦瘦長長的,看起來就像一根黃瓜。女人從韋寶寶小拉車上翻出一個啤酒瓶,伸長了舌頭舔瓶口的啤酒。
韋寶寶上前趕這個黃瓜女人,女人不走,反倒是仰起腦袋,對韋寶寶說:“餓!表f寶寶雖說腦袋不全活,但也知道這是一個傻女人。他把腦袋湊近了看這個一臉泥灰的女人,覺得五官還挺周正。韋寶寶的眼神往下瞄,從背心的領(lǐng)口處瞅,看到兩個若隱若現(xiàn)的乳房。
韋寶寶猶豫了一會兒,又像纖夫一樣,拉起他的小拉車往他的破爛小院走。飯店小伙計則在他身后哼起了纖夫的愛。
沒人知道那天晚上在破爛小院里發(fā)生了什么。待到初升的太陽再次沐浴鎮(zhèn)上這條老街時,早起的人們發(fā)現(xiàn)韋寶寶又拉著小推車走街串巷了,只不過此時,小推車的后面多了這么個長得像黃瓜一般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