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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天朝人的磨難
上海的金福富可敵國,他什么都有,卻厭倦人生。他的良師益友哲人王認(rèn)為他之所以厭世,是因為他沒有遭受過磨難,不懂得惜福。
他把父親留下的財產(chǎn)全部買成加利福尼亞中央銀行的股份,存在美國。然而有一天,他接到美國代理的信說,銀行破產(chǎn),停止支付。得知這個信息,他決定自殺,結(jié)束這乏味的生命。
但是,為了不讓他深愛的寡婦雷鷗和哲人王陷入貧困,他用剩下的錢在一家美國人壽保險公司買了保險,保的險包括自殺,受益人是雷鷗和王。但他對自己下不了手,便請王承諾殺死他。王是太平軍舊部,殺個人對他不該是難事。他還給王留下字據(jù),說明他的死與王無關(guān)。
然而,即在他焦急地等待王來殺死他而王一直沒來的時候,銀行代理發(fā)來信息說,銀行倒閉只是金融界的一個小手段,他的錢不但完好無損,還比原來的增加了許多。他不愿意死了。他趕快去找王,但王失蹤了……
從此金福開始了躲避被殺的磨難……
儒勒·凡爾納(1828一l905),法國科幻、探險小說家。I863年出版第一部小說《氣球上的五星期》,獲得巨大成功,從此一發(fā)不可收。儒勒·凡爾納一生共出版了六十六部長篇小說,每部都很精彩。
儒勒·凡爾納的小說可分兩大類:一類“在未知的世界中漫游”,另一類“在已知的世界中漫游”。他的作品景色壯觀、情節(jié)驚險、構(gòu)思巧妙、想象豐富,在引人人勝的故事中蘊含著鮮明的正義感和廣博的歷史、地理知識,不僅可以激發(fā)讀者一往無前的探險精神,培養(yǎng)人們的堅強意志,還可以豐富人們的科學(xué)知識,讓人們感受大自然的廣博和神奇。
儒勒·凡爾納的作品影響了幾代人,很多被拍成了電影,歷演不衰。他也是世界上從十九世紀(jì)直至現(xiàn)在zui受歡迎的作家之一。
第 1 章 人物的品性和國籍在此逐漸彰顯…001
第 2 章 金福和哲人王以更清晰的面貌出現(xiàn)…012
第 3 章 讓我們輕松一覽上海城…021
第 4 章 金福接到一封拖了一星期的重要信函…030
第 5 章 雷鷗收到一封她情愿不要收到的信…040
第 6 章 看了這一章,讀者也許會想去百年公司的
辦公室轉(zhuǎn)一轉(zhuǎn)…048
第 7 章 這里說的若不是天朝帝國的習(xí)俗,則太悲哀了…057
第 8 章 金福向王提出一個嚴(yán)肅的要求,王同樣嚴(yán)肅
地接受了…069
第 9 章 結(jié)局不管有多怪,卻或許不會讓讀者感到意外…075
第10章 克萊格和弗利被正式引薦給百年公司的新客戶…087
第11章 在此,我們看到金福成了中華帝國最著名的名人…093
第12章 金福,他的兩個追隨者及他的仆人無目的地前行…103
第13章 在這里,我們聽到了流行一時的
《百歲老人嘆五更》…116
第14章 在此,讀者可以在一座城市里看到四座城市…128
第15章 給金福一個意外,也許還會讓讀者感到意外…139
第16章 始終單身的金福重又開始沒命地奔走…151
第17章 金福的商業(yè)價值再一次受到影響…159
第18章 克萊格和弗利,出于好奇,參觀了“三葉”號的底艙…170
第19章 “三葉”號的船老大和他的船員們都沒落得好下場…182
第20章 這些人又遇上了什么…194
第21章 克萊格和弗利以極其滿足的心情看到月亮
升起來了…209
第22章 這一章讀者可以自己來寫,因為結(jié)局是那么不出
意料!…221
第1章人物的品性和國籍在此逐漸彰顯
“話說回來,不可否認(rèn),生活有其美好的地方!”來賓之一嚷嚷道。他坐在大理石椅背的太師椅上,手肘靠著椅子扶手,嘴里嚼著糖漬藕片。
“也有它的苦難之處!”另一位賓客在兩聲咳嗽間答道,精心烹制的魚翅的辣味嗆得他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吾等尚須明哲達(dá)理!”這時,一個年齡較大的人說道,他鼻梁上架著一副碩大的眼鏡,寬闊的鏡片,木頭鏡架。“今天,我們差點兒送了性命,明天卻一切順暢,就像這瓊漿玉液順喉而下!有好有歹,這便是生活!”
說完這話,這位大哲人帶著隨和的神態(tài),一口喝下一杯溫?zé)岬拿谰,錫酒壺的壺口飄逸著淡淡的熱氣。
“在下以為,”第四位客人接著說道,“生活還是挺不錯的,只要我什么都不用做,有法子不用做什么!”
“謬哉非也!”第五位反駁道。“福祉在于學(xué)習(xí)和工作。盡可能獲取最多的知識,這才是力求幸福之路!……”
“這條路也讓我們明白了,其實,我們一無所知。
“這不正是睿智之初嗎?”
“那之終又如何?”
“睿智沒有終極!”戴眼鏡的人富有哲理地答道,“擁有常識便是最大的滿足了!”
直至此時,第一位賓客才直接向坐在上席的東道主發(fā)話,所謂上席,其實就是最差的位置,這是禮節(jié)的要求。這位東道主聆聽著觥籌交錯中諸公的議論,一言不發(fā),無動于衷,心不在焉。
“呵呵!我們的東道主對這些茶余飯后的無稽之談作何想法?他覺得今天的生活是好是壞?他是贊成還是反對?”
東道主漫不經(jīng)心地嗑著西瓜籽,他只是輕蔑地噘起雙唇,答之以一聲“噗”!純粹一個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人。
這個“噗”是對什么都不在乎者最常用的詞。它道出了一切,又啥都沒說。它屬于所有的語言,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國的詞典里。這是個配有聲音的“噘嘴”。
這位厭世者的五個來賓于是乎便催促他發(fā)表高見,誰都希望他傾向于自己的理論。他們想聽聽他的觀點。他開始時避而不答,最后,不得不肯定說生活不好也不壞。在他看來,生活是一種相當(dāng)無聊的“虛構(gòu)”,總之,并不令人喜悅。
“這便是我們的朋友!”
“他可以這么說,因為從來就沒有一點點不如意的事情來打擾他的寧謐!”
“而且,他還年輕!”
“年輕而健康!”
“健康又富有!”
“非常富有!”
“富可敵國!”
“也許,太富有了!”
這些呼喊就像煙花爆竹的噼啪聲此起彼伏,東道主無動于衷的表情竟沒有露出一絲微笑。作為一個從來都不想瀏覽,哪怕只是花上一個小
時,瀏覽一下自己生活這本書的人,他滿足地輕輕聳了聳肩膀;而這本書,他連頭幾頁都不曾裁開①!
然而,這個對世事無動于衷的人最多才三十一歲,他身強力壯,擁有一筆巨大的財富,他也不是沒有受過文化教育,他的才智高于常人?傊哂衅渌敲炊嗳讼氆@得幸福,成為世上的幸運兒所有的全部條件!可他為什么不幸福呢?
為什么?
這時響起那位哲人低沉的嗓音,聽上去就像古代唱詩中的領(lǐng)誦:
“朋友,”他說,“如果說你在人世間不覺得幸福,那是因為,迄今為止,你的幸福都是被動的。因為,你擁有幸福就像你擁有健康一樣。如欲享受到這種幸福和健康,就得偶爾失去它們。然而,你卻從不患病……我想說的是:你從來沒有不幸過!這便是你的生活所缺少的東西。一個從來不曾遭遇過不幸的人,哪怕只是片刻的磨難,怎么可能明白幸福的價值呢?”
為這智慧的見解,哲人舉起斟滿著名品牌香檳的酒杯:
“老朽祝愿我們東道主的太陽上出現(xiàn)一點陰影,”他說,“在他的生活中有點痛苦!”
言畢,他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美酒。
東道主做了個贊許的動作,重又陷入他慣常的麻木不仁之中。
這場談話是在什么地方進(jìn)行的?是在歐洲的一個餐廳里,在巴黎,倫敦,維也納,或者彼得堡?這六位客人是在新舊世界某個酒家的大廳里聊天嗎?他們在席間議論著這些問題,酒并沒有喝過了頭,這都是些什么人?
無論如何,他們不會是法國人,因為他們并不議論國事!
六位客人是在一個中型客廳里用餐,客廳裝潢奢華。此時此刻,透過藍(lán)色或橘紅色的窗紗,最后一抹夕陽余暉斜照進(jìn)來。窗洞外,向晚的微風(fēng)拂動著自然花或手工花編成的花環(huán),幾盞彩色燈籠把它們淡淡的光暈滲進(jìn)落日殘留的柔光中。在上面,窗框頂部美輪美奐地雕刻著阿拉伯圖案,并有各種不同的雕塑,表現(xiàn)天上人間美好的事物,異想天開的動植物世界的奇花異獸。
大廳墻上張掛著綾羅綢緞,閃爍著寬大的雙斜面鏡子。天花板上吊著一把布風(fēng)扇,扇動它的彩繪薄紗風(fēng)翼,讓環(huán)境溫度變得舒適宜人。
一張巨大的黑漆八仙桌,上面沒鋪桌布,映照著許許多多銀的和瓷的餐具,好像是由一塊最純凈的水晶反射出來。沒有餐巾,但是,每一位客人手邊都放著一摞足夠用的方紙,方紙上印著題銘。餐桌周圍放著大理石椅背的太師椅,在這個緯度,這種椅子比現(xiàn)代家具的軟墊座椅更受人歡迎。
至于端菜斟酒的人,則由幾個年輕姑娘來做。她們十分可愛,烏黑的秀發(fā)上斜插幾朵百合和菊花,手上戴著金的或者玉的手鐲,妖艷地環(huán)繞著她們的藕臂。她們面帶俏笑,活潑親切,一只手上菜或撤菜,另一只手則緩緩地?fù)u動著一柄團(tuán)扇,讓天花板上的布風(fēng)扇扇下來的風(fēng)流動得更快一些。
晚宴毫無有待改善之處。出色而巧妙的烹飪,能想象出比這更精美的菜肴嗎?當(dāng)?shù)氐捻敿鈴N師,知道自己要面對的都是美食行家而超常發(fā)揮,制作出構(gòu)成晚宴菜單的一百五十道菜。
晚宴開始,作為頭道菜肴的是糖糕、魚子醬、油炸蚱蜢、蜜餞干果和寧波生蠔。接著,一道緊接著一道上來的是糖水鴨蛋、鴿子蛋和柴雞蛋、燕窩雞蛋糊、燴人參、糖煮鱘魚鰓、糖漿鯨髓、淡水大頭魚、燉蟹黃、蒜蓉
麻雀肫和羊眼、杏仁露餃子、蔥酒海參、肉汁筍片、甜味嫩根色拉①,等等。新加坡的菠蘿,糖衣花生,鹽焗杏仁,美味可口的芒果,肉質(zhì)潔白的龍眼,還有果肉白皙的荔枝,紅菱,糖漬廣州橙子,構(gòu)成了這個持續(xù)達(dá)三小時的晚餐的最后一批美食。席間,主客暢飲了啤酒、香檳、紹興酒,還有不可或缺的米飯,他們用兩根細(xì)棍子把米飯扒進(jìn)嘴里,以圓滿完成精巧安排的整個晚餐的餐后甜食。
終于到了這一刻,年輕的姑娘們端來熱毛巾,而不是歐洲流行的,盛滿芳香洗手水的碗?腿藗兡闷鹈,帶著最心滿意足的表情,擦了擦臉。
然而,這還只是晚宴的中場休息,一個小時的閑逸,音樂充斥著這一小時的每一瞬間。
此時,一群歌女和樂師步入廳堂。歌女們年輕漂亮,她們衣著樸素得體?赡鞘鞘裁匆魳罚檬裁捶椒òl(fā)出來的聲音啊!喵喵聲,咯咯聲,沒有節(jié)奏,也沒有調(diào)調(diào),高音一直高到聽覺能夠接受的極限!至于樂器,琴弦和弓線糾纏在一起的胡琴,蒙著蛇皮的吉他,聲音刺耳的單簧管,手提式小鋼琴似的口琴,這些樂器和它們?yōu)橹Z然伴奏的歌曲和歌女倒是相得益彰。
這個喧鬧樂隊的領(lǐng)班進(jìn)來的時候,呈上了他們的節(jié)目單。東道主打了個手勢,讓他們自行安排,于是,樂師們便演奏了當(dāng)時十分流行的,讓上流社會為之瘋狂的《一束十枝花》。
然后,事先已收到優(yōu)渥報酬的歌女和樂師的隊伍,帶著滿堂喝彩聲退下,他們還將去其他雅間斬取豐厚的收獲。
這時,六位客人離開座椅,然而也只是為了從一張桌子轉(zhuǎn)移到另一張桌子,其間并沒有繁多的禮數(shù)和謙讓。
在第二張桌子旁,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帶蓋兒的茶碗,茶碗上繪有著名佛教僧侶達(dá)摩祖師站立在他那傳奇木筏上的畫像。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一小撮茶葉,放進(jìn)茶碗里,用開水沖泡,不加糖,然后,幾乎當(dāng)即便喝了起來。
怎樣的好茶!不必?fù)?dān)心,這不是吉布吉布公司供應(yīng)的不誠實地?fù)诫s了其他樹葉的假冒偽劣產(chǎn)品,也不是已經(jīng)泡過一道、只能用來清掃地毯的茶葉,更不是沏茶人不正當(dāng)?shù)赝锩嫣砑恿私S染成的黃色,或用普魯士藍(lán)染成的綠色!這是完全純凈的御用茶。這些珍貴的葉子仿佛就是精華本身,它們在三月份第一次采擷,數(shù)量極少,因為茶樹會因此死去①;最后,也只有小女孩,小心地戴上手套,才有資格采擷它們!
歐洲人找不到足夠的表示贊美的感嘆詞,來頌揚這種飲料;而六位客人,小口小口地品味,作為喝慣了茶的行家,卻并不感到格外的喜悅。
那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少不得說一句,已經(jīng)不再在意這種極佳飲料的精美微妙之處。這些上流社會人士,衣著講究,穿著輕薄的短袖襯衣汗衫,緊身短衣馬褂,以及扣子在一側(cè)的長衫;腳上趿著黃色的拖鞋,穿著凸紋布襪子,下身一條綢長褲,腰間束一條流蘇方巾,胸前一方繡工精美的綢緞護(hù)胸,腰帶上插一把扇子,這些可愛的人物就出生在一年一度收獲這種芳香葉片的茶鄉(xiāng)②。這頓晚餐,用上了燕窩、海參、鯨髓、魚翅,他們大快朵頤,就像他們本來就該享用這些精心準(zhǔn)備的山珍海味。這頓飯的菜單會讓外國人目瞪口呆,卻不足以令這些人感到驚訝。
總而言之,讓他們誰都沒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們準(zhǔn)備離開餐桌的時
候,東道主向他們宣布了一個決定。這時,他們才明白那天他為什么款待他們。
茶碗里的茶還是滿滿的。神情冷漠的東道主,手肘支撐在桌子上,目光迷茫,道出了下面這些話:
“朋友們,請聽我說,不要笑我。我已經(jīng)下了決心,即將在我的生活中引入一個新的元素,它也許能驅(qū)散我生活中的單調(diào)乏味!這件事是好是壞,卻要等將來才能知道。這次晚餐是我的告別宴,告別單身,兩個禮拜后,我就要結(jié)婚了,并且……”
“并且,你將成為最幸福的人!”那個樂天派嚷嚷道,“喏喏喏!那些預(yù)兆都向著你呢!”
確實,蠟炬發(fā)出暗淡的光線時在噼噼啪啪爆著燭花,喜鵲飛上窗欞嘰嘰喳喳地叫著,小片的茶葉垂直漂浮在茶碗里。諸多好兆頭可不是假的!
因此,所有的人都來向東道主道賀,這位東道主卻仍然十分冷漠地接受這些道賀?墒,鑒于他沒有說出那位被他選中,將起到“新的元素”作用的女人的芳名,便沒人敢冒昧提出這個問題。
然而,那位哲人卻沒有摻和這場慶賀的大合唱。他交叉雙臂,瞇縫著眼睛,嘴角掛著嘲弄的微笑,仿佛既不贊同祝賀者,也不贊同被祝賀者。
這時,被祝賀者站起身,把一只手搭到哲人肩上,然后說聲音似乎不像往常那么平靜:
“我現(xiàn)在結(jié)婚是不是太老了?”
“不。”
“太年輕了?”
“也不!
“你覺得我錯了嗎?”
“也許!”
“我相中的那個女人,你認(rèn)識,她具有能讓我幸福起來的一切。”
“這我知道!
“那為什么……?”
“恰是你不具有讓你幸福所必需的一切!一個人活得膩煩,很不好!兩個人一起膩煩,更糟糕!”
“這么說,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幸福了?……”
“是的,只要你還沒有遭遇過磨難!”
“磨難落不到我頭上!”
“沒辦法,要是這樣,你就無藥可救了!”
“啊,這些哲人!”客人中最年輕的那位嚷嚷道,“他們的話可聽不得。這是一些理論機(jī)器!他們炮制出千奇百怪的論調(diào)!純屬水貨,毫無使用價值!結(jié)你的婚,朋友,結(jié)你的婚!要不是我許過愿,永遠(yuǎn)什么都不干,我也會這么做的!結(jié)你的婚吧,而且,就像我們的詩人們說的那樣,愿鳳與凰永遠(yuǎn)溫馨地琴瑟和鳴!朋友們,讓我們?yōu)闁|道主的幸福干杯!”
“我不,”哲人答道,“我要為某個保護(hù)神不日的介入干杯,為了讓他得到幸福,這位保護(hù)神將讓他經(jīng)受磨難的考驗!”
就在這奇特的祝福詞中,賓客們站起身來,像拳擊手開打的時候那樣,把兩只拳頭合到一起,低垂著頭,上下擺動幾次,然后,互相告別。
從舉辦這次晚宴的廳堂的描述,異域風(fēng)情的晚宴菜單,賓客的衣著打扮,他們的表達(dá)方式,也許還有他們那些怪怪的理論,讀者也許已經(jīng)猜到了他們是中國人,不是那些仿佛從屏風(fēng)上剝落下來,或者離開了大瓷瓶的“天國人物”,而是天朝帝國的現(xiàn)代居民,已經(jīng)因為留學(xué)、旅行、和西方文明人的頻繁交往而“歐化了的”大清臣民。
實際上,那是在廣州珠江上的一艘畫舫的客廳里,富有的金福,在他形影不離的哲人王的陪同下,宴請他的四位青少年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四品藍(lán)頂官員寶森,藥師街富有的絲綢大商人尹胖,散漫不羈的丁和文士華爾。
這件事發(fā)生在農(nóng)歷四月二十七,中國的夜晚被富有詩意地劃分為五個更次的頭更天。
第2章金福和哲人王以更清晰的面貌出現(xiàn)
金福之所以要設(shè)晚宴款待廣州的朋友,是因為他曾在廣東省的這個省會城市度過了一部分青少年時代。這個富裕而慷慨的年輕人應(yīng)該人脈很廣,畫舫上的四位只是他當(dāng)時尚能找到的朋友。至于其他人,已因生活的偶然變化,四處飄散,沒能相聚。
此時,金福寓居在上海,也是為了解悶散心,他來廣州幾天,改變一下環(huán)境。然而,即在那晚,他就將搭乘行駛在海岸邊,停靠各主要城市的輪船,安穩(wěn)地返回他的衙門①了。
哲人王陪伴金福前去,因為這位哲人從不離開他的學(xué)生,他對這個學(xué)生的教誨可謂孜孜不倦。說實在的,這位學(xué)生卻從來沒把這些教誨當(dāng)一回事。那么多的格言警句全都成了對牛彈琴。不過,這架“理論機(jī)器”——誠如放浪形骸的丁所云——卻仍然炮制著,不知疲倦。
金福是典型的中國北方人。這種人正趨向變化,他們絕不歸順韃靼民族。在南方各省是遇不到這種人的。那里,不管是在上層還是在下層,都比較能和滿族打成一片。金福的家族,不管是在父親方面還是母親方面,自滿清主政以來,始終退居一邊,在他們的血管里沒有一滴韃靼人的血液。他高高的個頭,身材勻稱,皮膚白皙而不泛黃,兩條眉毛拉成
直線,兩眼呈水平線,眼角朝太陽穴微微上挑,筆挺的鼻子,臉也不是那種扁平臉,即使在西方人的美男典型中他也頗能引人注目。
實際上,金福之所以顯得是個中國人,是因為他的腦袋被仔細(xì)地刮過,前額和脖子上沒有一根毛發(fā)。他那條漂亮的辮子,從枕部起始,像一條黑玉蛇似的舒展在背后。他十分注意修飾保養(yǎng),上唇彎彎地留著細(xì)細(xì)的小胡子,下唇下面一簇胡子,好似樂譜中的延長號。他保留著一厘米長的指甲,證明他屬于那類富裕、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生活的人。也許,還有,在他全身散發(fā)出來的“體面而有教養(yǎng)”的風(fēng)度上,還得加上舉止的瀟灑和神態(tài)的高傲。
況且,金福生于北京,這是中國人引為自豪的事情。要有人問起這一點,他會驕傲地答曰:“我是上面人!”
確實,他出生的時候,他父親莊侯住在北京,他六歲的時候,他父親才最終定居上海。
這位可敬的中國人出生于帝國北方的一個名門望族,像他的同胞一樣,他具有杰出的商業(yè)才干。在他職業(yè)生涯的頭幾年,這片物產(chǎn)豐富、人口眾多的國土上所出產(chǎn)的汕頭的紙品、蘇州的絲綢、臺灣的冰糖、漢口和福州的茶葉、河南的鐵、云南省的紫銅和黃銅,對他來說,全都是交易的要素和買賣的內(nèi)容。他的總公司,即他的“行”設(shè)在上海,但他在南京、天津、澳門、香港都有分公司。他深深介入歐洲的商業(yè)運作,他讓英國輪船運送他的貨物,通過電纜了解里昂的絲綢和加爾各答的鴉片行情。那些先進(jìn)的因素,蒸氣或者電力,他照單全收,不像大多數(shù)的中國人,在官員和政府的影響下,讓這種進(jìn)步的東西聲譽降低而把它們拒之門外。
簡言之,不管是處理帝國內(nèi)部的買賣,還是在和上海、澳門、香港的葡萄牙、法國、英國或美國的商號的貿(mào)易交往中,莊侯的手法是那么靈活巧妙,以至在金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超過了四十萬美元。
而在后來的那幾年里,這個資本的積累還翻了一番,因為開辟了新貿(mào)易,這種新貿(mào)易可稱作“新世界的苦力交易”。
我們知道,確確實實,中國的人口過剩,和這片廣袤的,被按不同方式,然而是富有詩意地冠以天朝帝國、中華帝國、神州或華夏的名稱不成比例。
據(jù)估計,這個國家人口不少于三億六千萬,幾乎是整個地球人口的三分之一。然而,即便貧困的中國人吃得再少,他還得吃;而中國,即使有許許多多的水稻田,一望無邊的高粱和小麥,還是不足以供他們糊口。因此,超出的一部分人口便巴不得通過被英國和法國的大炮在天朝帝國物質(zhì)和精神的大墻上轟開的口子跑出去。
這部分過剩的人口流向北美,主要去了加利福尼亞州。然而,這股人流來勢兇猛,致使國會不得不對蜂擁而來的人群采取限制性措施,他們被相當(dāng)粗暴地稱之為“黃禍”。就像我們所指出的那樣,五千萬中國移民來到美國,并不能明顯地削弱中國,卻能讓蒙古人種淹沒了盎格魯-撒克遜人種。
不管怎么說吧,人口外流規(guī)模巨大。這些苦力靠一把米、一杯茶、一袋煙度日,卻有能力干各種各樣的活計,他們迅速地在鹽湖城、弗吉尼亞、俄勒岡,尤其是加利福尼亞州落腳生根,使那里的勞動力價格大幅度下降。
一些公司便為運送這些廉價如斯的移民組織起來了。這種公司有五家,在天朝帝國的五個省份干著半騙半拉的買賣,第六家則設(shè)立在舊金山。前五家發(fā)送,最后那家收貨。還有一家附屬分公司,叫廷棟代理處,負(fù)責(zé)把貨物發(fā)回。
這便需要略作解釋了。
中國人愿意出國,去“美利堅人”那里尋求財富,“美利堅人”是他們對美國人的稱呼。但是,條件是他們死后的遺體必須準(zhǔn)確無誤地運回故土埋葬。這是合同所列主要條款之一,必不可少的條文,它要求公司必須對移民做到,不管怎樣都不能避開這一條。
因此,廷棟公司,換一種說法也就是亡靈代理所,握有一些特別的經(jīng)費,由它負(fù)責(zé)租賃運尸船,滿載后從舊金山駛往上海、香港或天津。新的生意經(jīng),新的利潤源。
精明大膽的莊侯感覺到了這一點。在1866年去世的時候,他是以省名命名的廣山公司的經(jīng)理,還是在舊金山的亡靈基金會襄理。
那一天,已經(jīng)沒有了父母的金福繼承了一筆高達(dá)四百萬法郎的遺產(chǎn),他投資購買加利福尼亞中央銀行的股份,頗有見識地留待升值。
失去父親的那年,年輕的繼承者年方十九,要不是有哲人王在——形影不離的王,既是他的良師,又是他的益友——他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那么,這個王又是何許人也?十七年以來,他一直生活在上海金福家的寓所里。他先是金福父親的清客,后來又成了金福的清客。然而,他是從哪里來的?曾有怎樣的過往?諸多問題相當(dāng)模糊,這些問題恐怕也只有莊侯和金福能答得上來。
如果他們斷定把這些話說出去也無妨的話——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那我們就能得知下面的情況了:
眾所周知,中國這個國家很特別,一場民眾騷亂竟能持續(xù)好幾年,而且能煽起數(shù)十萬之眾。而在十七世紀(jì),源自漢民族的赫赫的明王朝,已經(jīng)在中國統(tǒng)治了三百年。1644年時,這個王朝的皇帝國無力抵御威脅到皇城的造反者,向一位韃靼國王求援。
這位國王正求之不得,急急發(fā)兵,趕走了造反的隊伍,順勢推翻了請求他幫忙的人,立他自己的兒子順治當(dāng)了皇帝。
從此時起,韃靼統(tǒng)治取代了漢家統(tǒng)治,一個個滿族皇帝占據(jù)了皇位。
漸漸地,尤其是在下層老百姓中,兩個種族的人互相融合;可是,在北方的富裕家族中,漢人和韃靼人之間依然涇渭分明。所以,人種特征的區(qū)別,尤其在帝國的北方各省,依然清晰。那里,蟄居著“不可和解的人”,他們始終忠于壽終正寢的明王朝。
金福的父親便屬于這種后者,他不肯違背祖宗的遺訓(xùn),拒絕與韃靼人握手言和。
一場反對異族統(tǒng)治的騷亂,即便這個統(tǒng)治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百年,還是讓他躍躍欲試。
毋庸贅言,他的兒子絕對贊同他的政治觀點。
然而,就在1860年,還是咸豐皇帝主政的時期,這位皇帝向英國和法國宣戰(zhàn),一份于同年10月25日簽訂的北京條約宣告了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束。
但是,在此之前,一次規(guī)模磅礴的起義已經(jīng)威脅到當(dāng)政的王朝。長毛或者叫太平軍——“長頭發(fā)的叛逆者”,于1853年攻下南京,1855年占領(lǐng)上海。咸豐駕崩,他年輕的兒子,為擊退太平軍可有事兒干了。沒有李中堂,沒有恭親王,尤其是沒有英國的戈登上校,他的皇位恐怕就保不住了。
這是因為這些太平軍——韃靼人不共戴天的敵人——組織嚴(yán)密,他們就想以哲人王的王朝取代清王朝。他們組成了四個不同的縱隊:第一個黑旗軍,負(fù)責(zé)殺戮;第二個紅旗軍,負(fù)責(zé)縱火;第三個黃旗軍,負(fù)責(zé)劫掠;第四個白旗軍,負(fù)責(zé)前三個縱隊的后勤供應(yīng)。
太平軍在江蘇一帶展開了一次次重大的軍事行動。距上海五法里
的蘇州和嘉興①落入起義者的手中,接著又被皇帝的軍隊不無艱難地奪了回去。就連上海也遭受到嚴(yán)重的威脅。當(dāng)其時也,指揮英法聯(lián)軍的格蘭特將軍和蒙托邦將軍駐扎在北運河的各個要塞。
然而,這個時期,金福的父親莊侯,在上海附近有一棟住宅,離中國工程師們在蘇州河上建造的那座漂亮的橋不遠(yuǎn)。他對太平天國起義不可能不贊許,因為起義主要針對的是韃靼王朝。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8月18日夜晚,起義者被逐出上海后,莊侯宅邸的大門突然便打開了。
一個逃亡者,甩掉了追捕他的軍隊后,前來撲倒在莊侯的腳下。這個不幸的人手中已經(jīng)沒有了自衛(wèi)的武器。如果莊侯把前來請求庇護(hù)的這個人交給皇家士兵,那么他就完了。
金福的父親不是那種會出賣來他家尋求避難的太平軍的人!
他關(guān)上大門,說道:
“我不想知道,永遠(yuǎn)都不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來自何方!你是我的客人,而就憑這一點,你在我家是安全的!
逃亡者想要說話,表達(dá)他的感激之情……他都快筋疲力盡了。
“貴姓?”莊侯問他道。
“王!
確實,他就是哲人王!大仁大義的莊侯救下的王,這種仁義有可能讓莊侯付出生命的代價,如果有人懷疑到他給予一個叛亂分子以庇護(hù)的話。然而,莊侯是那種古風(fēng)猶存的人,對他來說,客人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幾年后,太平天國起義被徹底鎮(zhèn)壓了。1864年,他們的天王在南京被圍后,為了不落入保皇軍的手中,服毒自盡。
從這一天起,王便留在了他恩公的家里。他從不需要就過去的事情作答。誰都不會向他提出這方面的問題。也許,他們怕就此知道得太多!騷亂者們犯下的惡行,據(jù)說罄竹難書。那么,王曾在哪面大旗下效力呢?黃旗、紅旗、黑旗還是白旗?總之,還是不知道為好,繼續(xù)保留他屬于軍需縱隊的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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