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時辰》是馬爾克斯的成名作,也是馬爾克斯首部獲獎的長篇小說!稅簳r辰》借由一樁因匿名帖而引起的殺人事件,描寫了一個小鎮(zhèn)在兩周內(nèi)的風云變幻。
《惡時辰》直接取材于社會現(xiàn)實,不同于馬爾克斯以往的魔幻風格,而是用精煉簡潔的語言,營造出荒誕、陰郁、驚心動魄的氛圍。馬爾克斯對權(quán)力的奧秘與孤獨的揭示,對社會動蕩和腐敗根源的反思,令今天的讀者不禁深感共鳴。
安赫爾神父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床上坐起來。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揉了揉眼皮,推開蚊帳,坐在光溜溜的涼席上沉吟了片刻,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活著。神父想了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和圣徒祭日表上哪一位圣徒對應(yīng)呢。“噢,十月四日,禮拜二!毕肓T,他又低聲說道:“圣弗朗西斯科·德阿希斯。”
安赫爾神父穿好衣服,沒去洗臉,也沒去祈禱。他身材高大,臉上紅撲撲的,那副安詳?shù)臉幼踊钕褚活^溫順的牤牛,而且他舉止穩(wěn)重,動作遲緩,一舉一動都像頭牛。神父用手指輕輕地扣好長袍上的紐扣,那股不緊不慢的勁頭仿佛給豎琴調(diào)弦一樣。他系好衣服,拔掉門閂,打開朝庭院的那扇門,一看到細雨中的晚香玉,他不由得想起一句歌詞。
“我的眼淚讓海水上漲。”他吁了一口氣。
從神父的臥室到教堂,有一條回廊相通,兩側(cè)放著幾盆鮮花;乩壬宪榇u頭。十月里,青草開始在磚縫問滋長起來。去教堂之前,安赫爾神父走進廁所,撒了好大一泡尿。他屏住呼吸,那股催人淚下的濃烈的氨水氣味真是嗆人。隨后,他走到廊子上,又想起一句歌詞:“小艇將把我?guī)нM你的夢鄉(xiāng)!弊叩浇烫锚M窄的小門前,他再一次嗅到晚香玉的馥郁香氣。
教堂里臭烘烘的。長方形的中殿上也墁著碎磚頭,只有一扇大門通向廣場。安赫爾神父徑直走到鐘樓下面,抬頭一看,吊鉈離頭頂還有一米多高,他想:還可以走上一個禮拜。成群的蚊蟲向神父猛撲過來。啪的一聲,他一巴掌拍死后頸上的一只蚊子,在拉鐘的繩子上揩干凈手上的血跡。上面結(jié)構(gòu)復雜的機械裝置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緊接著他聽到鐘樓里的時鐘敲響了五下,聲音喑啞而深沉。
待到余音散盡,神父兩手抓住鐘繩,把繩頭繞在手腕上,勁頭十足地敲響了破舊的銅鐘。安赫爾神父已經(jīng)六十一歲了,在這個歲數(shù),敲鐘可算是個累活。但他卻總是親自召喚大家來望彌撒。只有這樣做,他才覺得心安。
在當當?shù)溺娐暲,特莉妮達推開臨街的門,走到昨天晚上放老鼠夾子的那個角落,一看逮住了幾只小老鼠,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惡心。
她打開第一個鼠夾,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老鼠尾巴,把它丟進一個草紙板做的盒子里。這時候,安赫爾神父打開了沖著廣場的大門。
“您早,神父!碧乩蚰葸_說。
神父沒注意聽姑娘那悅耳的男中音。廣場上空寂無人,杏樹在雨簾中沉睡著。十月的清冷早晨,小鎮(zhèn)顯得死氣沉沉?吹街車木跋螅窀父械揭魂囥皭澓凸录。耳朵習慣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之后,又聽見廣場深處響起了巴斯托爾的單簧管那清晰又有點邈遠的聲音。這時候,神父才回答姑娘的問候。
“巴斯托爾沒跟那伙彈小夜曲的人在一起!彼f。
“沒有。”特莉妮達肯定地說。她端著裝死老鼠的盒子朝神父走過來!澳腔锶藦椀氖橇仪佟!
“他們傻里傻氣地唱了兩個鐘頭了!鄙窀刚f,…我的眼淚讓海水上漲’,是不是?”
“這是巴斯托爾新編的歌!彼f。
神父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一時間好像著了魔似的。多少年來,他時常聽到巴斯托爾那單簧管的聲音。每天清晨五點鐘,在離教堂兩條街的地方,巴斯托爾坐在一張小凳子上,背倚著鴿房的立柱,開始練習吹奏。小鎮(zhèn)上一直就是這么一套毫厘不爽的程序:先是五點鐘的五聲鐘響,接著是召喚人們望彌撒的晨鐘,最后是巴斯托爾在自己的庭院里吹奏單簧管,清越的、節(jié)奏明朗的聲音使彌漫著鴿子屎味的空氣顯得潔凈了許多。
“曲子挺好聽,”神父說,“可是歌詞太笨了。幾句話顛過來倒過去都能唱,沒有什么區(qū)別。夢將把我?guī)夏愕男⊥!?br />
神父對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十分得意,微笑著轉(zhuǎn)過身去,點燃了祭壇上的蠟燭。特莉妮達跟在神父后面。她身穿一件長長的白晨衣,袖子長抵手腕,腰間系著一條淡藍色的綢帶(這是某個世俗團體的固定裝飾)。她的兩條眉毛連在一起,眉毛底下閃動著一雙漆黑發(fā)亮的眼睛。
“整個晚上他們都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鄙窀刚f。
“在瑪戈特·拉米蕾絲家里。”特莉妮達心不在焉地答道。她把盛死老鼠的紙盒晃得哐啷哐啷直響。“不過,昨晚上還有比唱小夜曲更妙的事哪。”
神父停住腳步,兩只寧靜的淡藍色的眼睛盯在特莉妮達身上。
“什么事?”
“匿名帖。”特莉妮達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笑說。
和教堂隔著三扇門的那幢房子里,塞薩爾·蒙特羅還在做夢,他夢見幾只大象。大象還是他禮拜天在電影里看到的呢。那天,離電影結(jié)束只差半個小時,突然下了一場暴雨。如今在夢境里,電影正接著往下演。
驚恐萬狀的土人東逃西竄地躲避象群,塞薩爾-蒙特羅也把沉重的身軀一個勁兒地往墻上擠。妻子輕輕推了他一下。其實,兩個人都沒有醒來!翱熳甙!”他咕噥了一聲,又把身子躺平了。猛然問,他醒了過來,只聽得教堂里正在敲第二遍鐘,叫大家去望彌撒。
這間屋子很寬敞,周圍裝著鐵柵欄。面朝著廣場的那扇窗戶也裝著柵欄,提花布做的窗簾上印著黃色的花朵。床頭柜上放著一臺收音機、一盞燈和一口锃亮的方形座鐘。對面靠墻放著一個帶穿衣鏡的寬大衣柜。塞薩爾·蒙特羅穿馬靴的時候,聽到巴斯托爾吹單簧管的聲音。生皮子做的靴帶沾上泥,變得硬邦邦的。塞薩爾’蒙特羅使勁拽了拽靴帶,用拳頭攥住它來回捋了捋,那副手掌比靴帶皮子還粗糙。接著,他到床底下找馬刺,沒有找著。昏暗中,他繼續(xù)穿衣服,盡量不弄出聲響,免得把妻子吵醒。他扣好衣服,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鐘,又貓下腰,到床底下找馬刺。他先用手摸了摸,然后慢慢地趴在地上,鉆到床底下去。這時候,他的妻子醒過來了。
“找什么?”
“馬刺。”
“在衣柜后面掛著哪,”她說,“禮拜六你自己掛在那兒的!
她把蚊帳推到一邊,打開燈。塞薩爾·蒙特羅紅著臉直起腰來。他的個頭很大,長得虎背熊腰,可是動作十分輕捷,即使穿上那雙底子像兩根粗木條一樣的馬靴,也還是那么靈便。他體魄健壯,總不顯老。不過,從脖子上的皮膚可以看出來,他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塞薩爾·蒙特羅坐在床上裝馬剌。
“雨還在下呢!彼钠拮诱f。她覺得渾身酸懶,似乎夜間的潮氣全被她吸進骨頭里去了。“我真像塊海綿似的!
塞薩爾·蒙特羅的妻子個頭矮小,瘦骨嶙峋,鼻子又長又尖,整天好像睡不醒似的。她隔著窗簾朝外張望了一下,看看雨下得怎么樣了。塞薩爾‘蒙特羅系好馬刺,站起身來,用鞋后跟在地上磕了幾下。黃銅馬剌震得屋子一個勁兒地顫動。
“十月里,老虎正好長膘!彼f。
可他妻子陶醉在巴斯托爾那悠揚的音樂聲中,根本沒聽見他說什么。她轉(zhuǎn)過臉來的時候,看見塞薩爾·蒙特羅正對著衣柜梳頭。他兩腿叉開,低著腦袋,穿衣鏡簡直容不下他。
她低聲哼著巴斯托爾吹的曲子。
“整整一夜他們一直在唱這個歌!彼f。
“挺好聽的。”她說。
她從床頭上解下一根緞帶,把頭發(fā)攏到腦后扎了起來。這時候,她完全醒過來了,長長地舒了口氣說:“我將永遠留在你的夢中,直到死神降臨。”塞薩爾·蒙特羅沒有答理她。他從衣柜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錢夾——抽屜里面放著幾件首飾、一塊小女士表和一支自來水筆——抽出四張票子,又把錢夾放回原處。隨后,他把六發(fā)獵槍子彈裝進襯衫兜里。
“要是雨不停,禮拜六我就不回來了!彼f。
塞薩爾·蒙特羅打開通往院子的屋門,在門檻上停了一會兒,一邊呼吸著十月里陰冷的空氣,一邊讓眼睛適應(yīng)外面的黑暗。他剛要帶上門,臥室里的鬧鐘驀地丁零零響了起來。
妻子從床上一躍而起。他手把著門環(huán)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妻子將鬧鐘按停。這時候,他才第一次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說:
“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一群大象。”
說完,他把門帶上,去給騾子備鞍。
第三次晨鐘敲響之前,雨突然下大了。貼著地皮刮起一陣狂風,吹落了廣場上杏樹的幾片殘余的枯葉。路燈熄滅了,挨家挨戶的大門還關(guān)得嚴嚴的。塞薩爾·蒙特羅把騾子趕進廚房,騎在騾背上大聲叫他妻子把雨衣拿來。他取下斜挎在背上的雙管獵槍,用鞍子上的繩子把獵槍平著綁好。這時候,妻子拿著雨衣走了進來。
“等雨停了再走吧!彼q猶豫豫地說。
他默默地穿上雨衣,朝院子里望了望。
“這場雨說不定會下到十二月!
塞薩爾·蒙特羅的妻子目送著丈夫到了走廊的另一端。瓢潑大雨傾瀉在銹跡斑斑的鐵皮屋頂上,他還是出門去了。他用馬刺往騾子身上一磕,連忙把身體伏在鞍子上,免得碰著門楣。朝院里一走,順著房檐流下的雨水落在他的背上,像鉛彈一樣爆裂開來。走到大門口,他也沒有掉過頭來,只是喊了一聲:
“禮拜六見!
“禮拜六見!彼f。
廣場上,只有教堂的大門大敞著。塞薩爾·蒙特羅抬頭一看,只見天空濃云密布,離頭頂只有幾}乍遠。他伸手畫了個十字,用馬刺猛踢一下坐騎。那頭騾子揚起前蹄,打了幾個盤旋,才在像肥皂一樣滑溜的泥地上站穩(wěn)。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瞥見自家的門上貼著一張紙片。
塞薩爾‘蒙特羅騎在騾子上看了看紙上寫些什么。雨水已經(jīng)把字的顏色沖淡了,好在油漆刷子寫的印刷體字母遒勁粗獷,還能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塞薩爾·蒙特羅趕著騾子朝墻邊靠了靠,猛地把紙揭下來,撕得粉碎。
他一抖韁繩,騾子嘚嘚嘚一陣小跑,腳步很勻稱,足能跑上幾個小時。他沿著一條狹窄彎曲的街道離開了廣場。街道兩旁的房屋都是泥土墻的。人們睡夢方醒,正紛紛打開大門。一股咖啡的芳香撲鼻而來。塞薩爾·蒙特羅來到鎮(zhèn)子邊,掉轉(zhuǎn)騾子,又是一陣小跑回到廣場,在巴斯托爾家門前勒住了坐騎。他翻身下騾,取下獵槍,把騾子拴在木樁子上,一切都做得從容不迫。
大門沒有上閂,地上汪著一大攤水。塞薩爾·蒙特羅走進昏暗的堂屋。他聽到一聲尖厲的樂器聲,隨后便悄然無息了。屋子里有一張小桌,四周整整齊齊地放著四把椅子。桌子上鋪著一塊羊毛織的桌布,擺著一個插假花的瓶子。他穿過房間,走到通向庭院的屋門前停住腳步,把雨衣的兜帽往后一甩,摸著黑拉開獵槍的槍栓。然后,他平靜甚至有些親切地叫了一聲:
”巴斯托爾!
巴斯托爾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正在拆卸單簧管的吹嘴。這是一個身材瘦削的小伙子,腰桿挺得筆直,剛剛長出的胡髭用剪刀修理得十分整齊。他看見塞薩爾·蒙特羅腳后跟使勁蹬在地上,獵槍提在腰間,裝好子彈瞄準了他。他嚇得目瞪口呆,一聲沒吭,面色頓時煞白,強擠出一絲苦笑。塞薩爾·蒙特羅站穩(wěn)腳跟,用胳膊肘緊緊夾住槍托,咬緊牙關(guān),扣了一下扳機。只聽砰的一聲,屋子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槍響之前還是槍響之后,塞薩爾.蒙特羅看見門外的巴斯托爾像條蟲子似的扭著身體向前爬了幾步,身子底下是一片沾滿鮮血的細碎的羽毛。
槍響的時候,鎮(zhèn)長正要進入夢鄉(xiāng)。一連三個晚上,他牙疼得睡不著覺。今天清晨,望彌撒的晨鐘第一次敲響時,他吞下了第八片止痛片。牙疼稍微好了一點,聽著雨點落在鋅板屋頂上的嗒嗒聲,他漸漸有了些睡意。入睡時,牙雖不疼了,可還是一跳一跳的。槍聲一響,鎮(zhèn)長猝然驚醒,伸手抄起手槍和子彈帶。平素他總是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吊床旁的一把椅子上,左手一伸就能夠著。醒來以后,他只聽到細雨的沙沙聲,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噩夢,牙又開始疼了。
鎮(zhèn)長有點發(fā)燒,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面頰腫了起來。他打開一個裝薄荷油膏的盒子,把油膏涂在痛處。嘴巴腫了,一直沒法刮臉。驀地,透過雨聲,他聽到遠處人聲嘈雜,于是走到陽臺上。街上的居民正朝廣場跑去,有些人只穿著睡衣。一個小伙子扭過頭來,舉起雙臂,邊跑邊朝他喊道:
“塞薩爾·蒙特羅殺死了巴斯托爾!
廣場上,塞薩爾·蒙特羅端著槍對著人群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鎮(zhèn)長簡直認不出這個人了。他用左手從槍套里拔出手槍,朝廣場中央走去。人們給他閃出一條路。從臺球廳里走出一名警察,端著一支上了膛的步槍,瞄準著塞薩爾-蒙特羅。鎮(zhèn)長壓低聲音對他說:“別開槍,畜生!”他邊說邊把手槍裝進槍套里,從警察手中奪過步槍,舉著它繼續(xù)走向廣場中央。人群紛紛往墻邊退去。
“塞薩爾·蒙特羅,”鎮(zhèn)長高聲叫道,“把獵槍交給我!
這時候,塞薩爾·蒙特羅才看見鎮(zhèn)長。他猛地一跳,扭過身子來對著鎮(zhèn)長。鎮(zhèn)長立刻扣住扳機,但是沒有開槍。
“過來拿吧!”塞薩爾·蒙特羅喊道。
鎮(zhèn)長左手端好槍,右手抹了抹眼皮上的雨水,一步步地朝前走,手指緊張地扣住扳機,兩眼死死地盯著塞薩爾’蒙特羅。突然,他止住腳步,用和藹的口吻說:
“把槍扔在地上,塞薩爾。別再干蠢事了。”
塞薩爾·蒙特羅倒退了一步。鎮(zhèn)長依然緊張地扣著扳機,渾身上下的肌肉一動也不動,直到塞薩爾·蒙特羅手往下一垂,把獵槍扔在地上。這時候,鎮(zhèn)長才發(fā)覺自己只穿著一條睡褲,可站在雨里還是熱汗涔涔,牙也不疼了。
家家戶戶紛紛打開大門。兩名荷槍實彈的警察沖到廣場中央。人群隨著他們聚攏過來。警察半轉(zhuǎn)過身,舉起槍大聲喊道:
“往后退!”
鎮(zhèn)長誰也不看,平心靜氣地說:
“請大家退出廣場!
人群散開了。鎮(zhèn)長搜了搜塞薩爾·蒙特羅身上,不過沒叫他脫掉雨衣。在他的襯衫口袋里找到了四發(fā)子彈,褲子后兜里找到一柄牛角把的匕首,另一個兜里找到一個筆記本、一個拴著三把鑰匙的金屬環(huán)和四張一百比索的票子。塞薩爾·蒙特羅張開兩手,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偶爾轉(zhuǎn)動一下身體,聽任鎮(zhèn)長搜身。搜查完畢,鎮(zhèn)長把兩名警察叫過來,將東西和塞薩爾·蒙特羅一起交給他們。
“立刻把他帶到鎮(zhèn)長辦公室去,”他命令說,“可要好好看管他!
塞薩爾’蒙特羅脫下雨衣,交給一名警察。他昂首闊步地在兩名警察中問走著,毫不理睬蒙蒙細雨和廣場上聚集的困惑不解的人群。鎮(zhèn)長目送著他走遠,心里像是在琢磨著什么。隨后,他轉(zhuǎn)過身來對著人群做了個哄趕小雞的手勢,嘴里嚷道:
“散開,散開!
他用赤裸的胳臂擦擦臉上的雨水,然后穿過廣場,走進巴斯托爾家。
死者的母親癱軟在一把椅子上,周圍圍著一圈婦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