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于勇氣、事業(yè)心和個人成長的故事。9·11后美國反恐戰(zhàn)場上的這一代國際通訊社一線攝影記者,都將會對其感到熟悉。這也是一名女性在一個被認為是屬于男人的世界里的故事。2011年,她在利比亞與其他三名《紐約時報》的記者一起遭綁架,被廣泛關注。在回憶錄里,她重述了這些冒險。書中同時還有讓她失望的愛情和生活:男友的背叛、戰(zhàn)地里的被侵害、以及其他一系列讓她對自己的長期浪漫理想產生懷疑的災難報道經歷。當林!ぐ⒌吕飱W的戰(zhàn)地照片作為新聞被傳播而受人關注時,她關于戰(zhàn)爭中普通百姓的影像,特別是沖突邊緣的女人和孩子的影像,超出了新聞的層面。作為一名女性,阿德里奧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們,在全球——特別是在戰(zhàn)地工作的女性,會遇到什么特殊的障礙和機遇。
親歷·戰(zhàn)場并非黑白分明,灰色地帶更加讓人心生恐懼
視角·以女性攝影師特有的角度展示人性的陰暗和光明
見證·9·11之后中東巨變和了解ISIS組織興起的土壤
信仰·戰(zhàn)地記者就是一種承諾和責任,一種使命的召喚
清晨,天氣清朗,我站在艾季達比耶鎮(zhèn)一間醫(yī)院外,醫(yī)院的外墻是土灰色的。艾季達比耶是利比亞北部地中海岸邊的一個小鎮(zhèn),距離首都的黎波里(Tripoli)640公里左右。我和幾個記者看著一輛在早晨的空襲中遭襲的汽車——汽車后部的擋風玻璃被炸飛,后座上滿是殘肢,副駕駛座上沾著腦漿,儀表盤上還散落著幾塊頭骨。身穿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小心地把殘肢揀起來,裝進裹尸袋里。我下意識地舉起相機開始拍攝,拍實際上我已經拍了無數次的場面,然后把相機收好讓到一邊,讓出位置給其他記者。
那天,我已無力繼續(xù)拍攝下去了。
那是2011年3月,“阿拉伯之春”運動*剛剛開始不久,突尼斯和埃及出乎意料地先后發(fā)動革命,推翻專制政府,上百萬民眾在街上歡呼起舞,慶祝他們剛獲得的自由。隨后是利比亞人民起義推翻了暴君穆阿邁爾·卡扎菲。卡扎菲掌權四十年,一邊支持世界各地的恐怖組織——助紂為虐,一邊凌虐和殺戮他的同胞,許多利比亞人在他統(tǒng)治期間失蹤。我覺得卡扎菲就是個瘋子。
當時我在阿富汗執(zhí)行報道任務,錯過了突尼斯和埃及的歷史性時刻,這讓我非常遺憾和痛苦,并且下決心不再錯過利比亞。然而,這場“起義”很快就演變成了戰(zhàn)爭。卡扎菲的支持者們開始進攻起義城市,政府軍空軍把簡陋的卡車和制服空投給士兵,讓他們上戰(zhàn)場。記者們來時都沒帶防彈背心,更沒想到會需要頭盔。
我丈夫保羅給我打電話——我出差在外時我們總是盡量每天通話一次,可我的電話在利比亞很難收到信號,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通話了。
“嗨,你那邊怎么樣?”他從印度新德里打來的電話。
我說:“我很累。我問了大衛(wèi)(我所供稿的《紐約時報》編輯),能否在一周內找人來代替我。我今天下午出發(fā)回班加西,然后盡量就待在那里直到撤離。很快我就會回家了。我累壞了,感覺不太好。”我盡量平靜地告訴他。
我沒有告訴他,這幾天早晨我常常賴在床上不愿起來,端著速溶咖啡發(fā)呆,而我的同事們則麻利地忙著收拾相機,把行李搬進后備箱。進行戰(zhàn)地報道時,我有時奮勇無比,有時就像現在一樣,提不起精神。兩天前我把一個裝滿照片的存儲卡交給另一位攝影師,請他轉交給我的經紀人,萬一我回不去,至少我的作品會完好無損。
一個執(zhí)著于戰(zhàn)地攝影的美國“女漢子”——林希·阿德里奧
林!ぐ⒌吕飱W(Lynsey Addario)1973年出生與美國。2000年,她開始在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做攝影報道,并由此開啟了她戰(zhàn)地報道攝影師的職業(yè)生涯。不久之后,她奔赴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剛果、海地、蘇丹達爾富爾等國家和地區(qū)采訪和拍攝。她先后為《紐約時報》、《紐約時報特刊》、《時代周刊》、《新聞周刊》和美國《國家地理》等媒體工作。
在采訪和拍攝的過程中,林!ぐ⒌吕飱W遭遇過車禍、綁架、軟禁、性騷擾、毆打和侮辱,甚至在她懷孕時還被迫照射過三次X光以完成安檢和搜身。她用女性特有的視角報道了“9·11事件”之后重要的地區(qū)沖突和變革,見證了世界格局的變化。她觀察著并用作品展示了人類的苦痛與希望、恐懼與勇氣。
林!ぐ⒌吕飱W多次獲得國際新聞領域和報道攝影領域的大獎:
2002年,獲得紐約國際攝影中心ICP“新銳攝影師獎”
2003-2005年,連續(xù)入選美國年度zuijia新聞攝影作品
2008年,獲得Getty圖片大獎
2009年,獲得麥克阿瑟天才獎、普利策新聞獎(國際報道類新聞,團體獎)
2016年,獲得普利策新聞獎(國際報道類新聞)
2016年,獲得第59屆荷賽多媒體-創(chuàng)新報道組提名
序幕
Part 1
探索世界:康涅狄格州、紐約、 阿根廷、古巴、 印度、 阿富汗
Chapter 1 在紐約,沒有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Chapter 2 你有幾個孩子?
Chapter 3 9·11事件發(fā)生,戰(zhàn)爭來了
Part 2
“9·11”事件后的那些年: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拉克
Chapter 4 美國人,這里不歡迎你
Chapter 5 在巴格達,我并不那么擔心子彈
Chapter 6 出離恐懼
Part 3
尋求平衡:蘇丹、剛果、伊斯坦布爾、阿富汗、巴基斯坦、法國、利比亞
Chapter 7 女人一出生就成為犧牲品
Chapter 8 去做你的工作,工作完了就回家
Chapter 9 世上最危險的地方:阿富汗科倫加爾山谷
Chapter 10 司機死了,我結婚了
Part 4
死亡與生存:利比亞、紐約、印度、倫敦
Chapter 11 你今晚就會死
Chapter 12 幻滅
Chapter 13 我建議你不要去采訪
Chapter 14 我的兒子盧卡斯
跋 重返伊拉克
致謝
在利比亞的那一天,我再次自問那個困擾許久的問題:你為什么做這份工作?為什么冒死去拍一張照片?我已做了十年戰(zhàn)地記者,卻依然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事實是,沒有人天生就喜歡這份工作,而是來自偶然的發(fā)現和積累。我們無意間接觸到這不同尋常的生活,我們想繼續(xù)做下去——無論將會面對怎樣的疲憊、壓力或危險。雖然以此謀生,但我們覺得這份工作更像是一項使命、一種責任和召喚,它讓我感到快樂,我的生活因此充滿意義。盡管如此,當一個記者在炮火中喪生或者踩上地雷不得不截肢,再或者因遭到綁架而讓親友痛不欲生時,我仍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我為何選擇這樣的生活。
我是22歲時走上這條職業(yè)之路的,當時我是布宜諾斯艾利斯一份當地報紙的攝影師,并不知道日后會成為戰(zhàn)地記者。我想旅行,去了解美洲之外的世界,我覺得相機是個不錯的旅伴,它既能撫慰我,又有相當大的實際用途:讓我得以窺視人的情緒。我覺得站在相機后面,是世上我唯一想逗留的地方。
我在阿根廷第一次發(fā)現我能靠我的愛好——攝影來謀生,最開始是10美金賣一張照片。一旦我開始工作,新聞攝影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遙不可及的夢想了,問題變成:如何在這個競爭激烈的行業(yè)中立足?我成了美聯(lián)社駐紐約的兼職記者,等我積累了經驗,便開始去國外冒險,先是去了古巴,然后是印度、阿富汗、墨西哥。我在大多數人都害怕的地方待得很自在,我的勇氣和好奇也隨之膨脹。
正當我在成為記者的路上跌跌撞撞地摸索時,“9·11事件”發(fā)生了,世界因之改變了。于是我和成百上千的記者目睹了美軍入侵阿富汗。對于許多記者來說,這是第一次報道我們自己國家的軍隊和我們自己的戰(zhàn)爭。反恐戰(zhàn)爭成就了新一代的戰(zhàn)地記者,隨著戰(zhàn)爭正當性的逐步減弱,我們的使命感也越來越強。我們有義務將真相公諸于眾,這種使命感消耗著我們的生命。前線讓我們成了一家人,突發(fā)事件、結婚、離婚和死亡把我們聯(lián)系在一起。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戰(zhàn)事基本結束后,我們主要在婚禮和葬禮上碰面了。
剛開始時,我總是爭著去報道重大的事件,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選擇變得更加個人化。我在報紙、雜志和互聯(lián)網上看到照片,有達爾富爾,有剛果的女人,有受傷的退役軍人……當看著這些照片時,我的心跳會加快。一陣無聲的焦慮涌上心頭,這種情緒意味著我知道我也一定會去拍攝。
這份工作有自己的節(jié)奏,我可能會花兩個星期在烏干達拍攝身患乳腺癌的垂死女人;而在回家的飛機上,我已經在籌劃去印度拍攝新的專題。當我回到倫敦的家,回到我丈夫保羅和兒子盧卡斯身邊,我要對8000張在烏干達拍的照片做后期處理、帶盧卡斯去公園、和編輯討論另一項位于土耳其南部的拍攝任務。當人們問我為什么要去這些地方,我覺得他們問錯了問題——對我來說,真正的難題不在于要不要去埃及、伊拉克或阿富汗,而是我分身乏術,不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idi-font-family:宋體'>我問了大衛(wèi)(我所供稿的《紐約時報》編輯),能否在一周內找人來代替我。我今天下午出發(fā)回班加西,然后盡量就待在那里直到撤離。很快我就會回家了。我累壞了,感覺不太好!蔽冶M量平靜地告訴他。
我沒有告訴他,這幾天早晨我常常賴在床上不愿起來,端著速溶咖啡發(fā)呆,而我的同事們則麻利地忙著收拾相機,把行李搬進后備箱。進行戰(zhàn)地報道時,我有時奮勇無比,有時就像現在一樣,提不起精神。兩天前我把一個裝滿照片的存儲卡交給另一位攝影師,請他轉交給我的經紀人,萬一我回不去,至少我的作品會完好無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