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塵蒼茫,蒹葭藍渡。春天的窗外,一條藍溪,一個村莊,一抹鄉(xiāng)愁,從土地的深處出發(fā),漫溯在神秘大湘西的脈搏與溫度之中,拓荒出塵世的方向和眾生萬物諸多的深意。作者從既大又小,既長又短的藍溪出發(fā),走過大山大水,在光陰深處聆聽,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再從城市回到鄉(xiāng)村,從感官到感受,從感受到心靈實踐,讓靈魂接通感官的血脈,讓思想介入生活,用一顆玲瓏的心,一支葳蕤的筆,站在土地與自然面前真誠發(fā)聲,讓沅江、酉水流淌出的一個又一個有血有肉、有風(fēng)有雨、有幸福也有痛苦的鄉(xiāng)村地理,不僅有了濕漉漉的線條分明的輪廓,還有了隱隱綽綽、生生不息的魂魄。
一條河流,青蒼深黛;一名女子,溫婉安靜。生活與生命,覓渡與待渡,從此岸到彼岸,為土地和自然真誠發(fā)聲,為鄉(xiāng)村地理勾勒姿態(tài)風(fēng)情,囤積的鄉(xiāng)土精神,覺醒的自我意識,耐人尋味,意蘊深沉。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渡口,或許,就是藍渡。
與一條河流有關(guān)
葉 梅
湘西多河,它們的美麗出現(xiàn)在沈從文的筆下,沅江、沱江、酉水,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時只需注意,凡有桃花處必有人家,凡有人家處必可沽酒。以至于他在清澈見底的河上蕩漾而愛意綿綿,“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dāng)最好年齡的人”。
人們從沈從文先生的筆下得知了湘西那些知名的河,如今我們又從一個湘西女子的描述中知道了一條小溪,一條叫藍溪的小溪。藍溪相對那些知名的河流,就像環(huán)繞大樹而去的藤蔓,小巧但更加纏結(jié)多情,也有奇跡,自然的大膽處與精巧處,使人神往
傾心。
苗族女子張雪云自幼生長于湘西鳳凰山下、藍溪河畔,她出生的年代正是改革開放初始的1979年,她順利地完成了學(xué)業(yè),畢業(yè)于湖南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在沅陵縣的一所中學(xué)從教多年,對讀書寫作的喜愛成為她最為鐘情的選擇,漸次在多家報刊上發(fā)表詩歌散文。迄今為止,她的作品多是從她的家鄉(xiāng)藍溪生發(fā)開來,感受土地深處的呼吸,體現(xiàn)湘西的脈動與溫度,在平常事物與百姓生活之中感悟到諸多深意,以小見大,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又從城市回望鄉(xiāng)村,以對土地與自然的真誠守望而發(fā)聲,讓心靈中的藍溪所奔往的大江大河長流不息。同時,她描繪著有血有肉、陽光明媚又風(fēng)雨交加、幸福與痛苦同在的鄉(xiāng)村地理,勾勒出湘西特別的霧朦朧、濕漉漉的山水,以及在那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魂魄。她的散文集《藍渡》入選“21世紀(jì)文學(xué)之星”叢書,其中的篇章均是她這些年的精心之作,正是試圖以土地河流為經(jīng),以蒼生萬物為緯,織一幅湘西地域風(fēng)情的圖畫,從中顯示出其獨有的鄉(xiāng)土精神和自我意識,表達她對鄉(xiāng)村人物骨子里堅忍精神的敬重和承接,對湘西鄉(xiāng)村獨特風(fēng)物的呵護,對鄉(xiāng)村與城市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碰撞融合及變遷的若干個人思考。
顯然,一抹鄉(xiāng)愁是這幅圖畫的底色,張雪云以一個靈秀女性的敏感細膩,兼之深情靈動的筆觸,濃墨重彩地描繪著自己的家鄉(xiāng)!皬乃{溪出發(fā),溯游而下,相望千年的沅江、酉水兩岸,如一幅水墨畫卷,亦如一部典藏的古籍善本,徐徐展開,直撲人眼,不用潑墨點染,也不用刻意著色,左岸右水的原貌便成了畫中的經(jīng)典,氤氳出一片清澈的云水與禪心。”她小時候日夜相守的藍溪看著她長大,藍溪很藍,她的童年也很藍。雖然后來的日子里走過許多的路,看過許多的風(fēng)景,但仍然一遍遍夢回那山清水秀、林木繁茂、魚鮮筍嫩,想象在曲院風(fēng)荷的蔥綠煙靄中,咀嚼銀波碧浪的漣漪。從鄉(xiāng)愁中尋回祖先、父母傳下的魂魄和希望,還有下一代藍色的夢想,在時光腳步中捕捉到藍溪深處的生命喧響,從而堅定自己的求索。讀者可以從她對鄉(xiāng)愁的書寫中覺察到當(dāng)代人的情感訴求,并從中體味到惺惺相惜的精神共鳴。
湘西是一個民族歷史文化厚重的地方,張雪云沒有忽略得天獨厚的文化優(yōu)勢,進行了積極的藝術(shù)開掘,穿越時代隧道的屏障,領(lǐng)略到意味深長的哲學(xué)價值。藍溪口面對的沅陵位居五溪山水交匯之所,荊南要沖雄峙之地,素有“湘西門戶”“南天鎖鑰”之稱,所謂“天下積儲在楚,楚之咽喉在辰,辰安則楚安,楚安則天下安”。戰(zhàn)國時,楚置黔中郡,屈原曾經(jīng)來此,面對沅水感嘆:“沅有芷兮澧有蘭……觀流水兮潺湲”;展救世安民之略的王陽明在此留下詩文;大唐而興的龍興講寺的暮鼓晨鐘依然在心中日日敲響,古城古寺,即使城墻不再,磚瓦難存,但凝望處蒹葭蒼蒼,讓人獲取某種莊嚴寧靜、喜樂和力量。她常見的水邊情形化作心靈的一個渡口,泊在月光下,那月光自然已有千年萬年,自然會引人思想“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不知江月待何人”。靈性的山水,即是一本自古而來的大書,于沉默中散發(fā)出悠遠的氣息,給每一個端詳?shù)娜艘宰鹳F,以氣度,以歷久彌新的相思相知。
對人性的關(guān)照與體貼在《藍渡》的字里行間比比皆是,體現(xiàn)了作者與普通人的密切聯(lián)系,彼此相通的溫情。人民從來不是一個抽象的符號,而是一個個具體的有血有肉的人,在張雪云的筆下,他們挑擔(dān)背簍從沅水河邊走入讀者的視野:“早些年,我窗外的文昌碼頭處,是沅水流域一個重要的集散中心。周邊十里八鄉(xiāng)的農(nóng)民將自己生產(chǎn)的桐油、菜油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從山里擔(dān)來,駁船靠岸,到這里倒賣,……那些挑油的漢子,穿著對襟布衫,包著白布頭帕,腳穿自制的草鞋,從彎彎山道上揮汗如雨而來。婦女梳著耙耙髻,背著大背簍,彎腰蹣跚而來,背簍里面裝著板栗、花椒、木耳、黃豆、花生等各種山貨。他們打著手勢,嚼著土語,彼此交換著各自的生活所需與小小的歡樂。……他們起早貪黑、任勞任怨地在水邊忙活著簡單的日子,……成為沅水流域獨特的一景。”張雪云在多年從教的歲月里,關(guān)注的目光除了教室里的孩子們,就是市井百態(tài):賣菜的嬸子、擺地攤的小販,大清早聚集守候雇主光臨的中年漢子,常在煙雨瀟然、人車混雜之間,泥濘濕瀝、霉味彌漫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蕓蕓眾生,為生存奔波忙碌,或如蓬草,或如勁竹,卻無論多么艱辛困苦,總能度過四季涼熱,總有一份樸素的希冀與夢想。她以藍溪為人生之河,揣摩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自己的渡口,如自己的藍渡。四季一如既往地變遷,流年似水無聲無息,然而世間萬物皆有自己渴求的境界,一條河有起伏變化的深淺,一朵花有自由開放的姿態(tài),一棵樹有別樣的風(fēng)骨,一個人的生命究竟應(yīng)該賦予怎樣的意義,要以怎樣的跋涉,才能從自己的渡口抵達彼岸?
張雪云的文筆清婉樸實,恰如湘西山水幽深靈泛,時而若山靜穆厚實,時而如水柔和細膩,且又酣暢淋漓。既能蹈大方,觀大勢,又能凝靜氣,清氣氤氳。在書寫中不乏對文體的探索,在虛實深淺或輕或重之間反復(fù)掂量,并做出了有益的
嘗試。
張雪云與河流的對話、日前的問答匯成了這本散文集《藍渡》。生活其實沒有唯一的答案,所有一切都在不斷的擺渡之中,她的文字和思考也因此偶見重復(fù),但愿今后在重復(fù)之中更有新的拓展和發(fā)現(xiàn),如此,或許她心中的河流將會更加澎湃,將會描畫出更為深刻獨到的風(fēng)景。
是為序。
2019年4月于北京
張雪云,女,苗族,湖南沅陵人,畢業(yè)于湖南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從教十余年,目前供職于毛澤東文學(xué)院。有多篇文學(xué)作品發(fā)表于省內(nèi)外各報刊。
總序 袁 鷹 1
序 與一條河流有關(guān) 葉 梅 1
第一輯 席水而居:泊在月光遍地的水途
蒙湖蒙,藍溪藍 3
窗外的河流 9
水底的故城 14
二酉藏書與岳麓山 21
尋找蕓廬 32
龍興講寺的月光 41
迷失在黔中古郡 47
酉水拖藍 52
消失的烏宿渡 57
對岸的河漲洲 62
船行丑溪 68
青素鳳凰山 72
翁子洞邊寡婦鏈 76
第二輯 長歌起處:陽雀子叫了一整天
長在瓜秧上的本事 83
祝家坪的田埂 88
茶鄉(xiāng)三記 92
通草尋幽竹影疏 101
一樹桃花一樹詩 106
蒲扇中的龍船 110
夏有借母溪 115
藍溪上的巖屋潭 119
一株野百合 123
落仙人家 127
無邊落木 131
鳳灘與明溪 135
樹語何歡 139
后山陽光 143
桃花儺 148
……
第一輯
席水而居:
泊在月光遍地的水途
從藍溪出發(fā),溯游而下,相望千年的沅江、酉水兩岸,如一幅水墨畫卷,亦如一部典藏的古籍善本,徐徐展開,直撲人眼,不用潑墨點染,也不用刻意著色,左岸右水的原貌便成了畫中的經(jīng)典,氤氳出一片清澈的云水與禪心。
蒙湖蒙,藍溪藍
未見蒙湖之前,先喜歡著她的名字。
蒙湖本身不是湖,只是幾灣斷斷續(xù)續(xù)的藍溪水,并不招人眼。后來,因為修了巖屋潭水電站,斷斷續(xù)續(xù)的水,開始接二連三地粘連,有些清淺地寬起來,厚起來。日漸寬厚的水,環(huán)山繞村,碧波蕩漾,似乎有了湖的模樣。水厚時,藍藍的水映著翠翠的山,人見著,臉上免不了泛起水淋淋的笑;水薄時,湖岸便白出一大圈,橫石頭壓著豎石頭,長石頭疊著圓石頭,石頭上銹了色調(diào)深淺不一的苔蘚。黃昏時分,偶有幾只小船輕泊慢搖,待霞光漫漶,漁舟唱晚的鏡像“海上升明月”般地從眼簾浮出來,幾只白鷺從湖心小島翩翩掠過,生動著遠處若有若無的炊煙,也讓許多幽深的遐思漫起了一層蒙蒙的水。
小時候,藍溪看著我,我也看著藍溪長大,藍溪很藍,我的童年也很藍。
從我家背后的老街往下走,穿過祝家坪的田埂,便是藍溪。藍溪的上游是蒙湖,蒙湖的上游還是藍溪,藍溪比一般意義的小溪豐盈一些,也是因了蒙湖。藍溪水面由窄而寬,臨近張家村時,亂石嶙峋,流水澄澈淺散。附近有幾處沙洲,長滿繁茂的灌木叢及青草。野慣了的黃牛、水牛到了溪邊,便不再使性子,總是氣定神閑地啃著嫩草,嗞嗞的,津津有味。牧童或三五成群地在草坪打滾嬉戲,或在溪里捕捉魚蝦,嬉樂至極。河岸以外,有一馬平川的沃野平疇!扒逑鬟^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藍溪的景致及韻律,像一首歌,似一支曲,在長滿莊稼的兩岸恰到好處地彌漫。
第一次聽母親說起蒙湖,我尚小,正趴在屋后棕櫚樹上,摘剛抽出的穗苞,嫩黃嫩黃的。差不多是端午時節(jié),母親扯回一背簍的箬葉,汗長水流的,準(zhǔn)備包粽子。包粽子需要新鮮的棕葉捆扎。摘棕葉的事,自然就交給我了。我雖然是個姑娘,母親卻常常把我當(dāng)小子養(yǎng),我也樂得有“野”的機會,老屋、老街及田疇后的藍溪,自然成了我的樂園。母親說,包完粽子帶我去看蒙湖。母親輕輕柔柔的一句話,立即就讓一個從未謀面的“湖”,一下子定居在我以后很長一段時間的記憶里。
去蒙湖,其實要爬過幾座山,要走很遠的路。每個山頭,仿佛一個巨大的粽子。路是山道,彎彎曲曲,恍若條分縷析的棕葉,捆了縛了山頭,恰似朝天粽。我們沿途經(jīng)過云叢洞、櫻桃灣、林科所等地。母親彎腰背著細竹篾背簍,背簍里裝著一串棕葉纏裹的糯米粽子。我在母親的身前身后雀躍著,滿眼都是新奇與渴望。途中遇見的杉木、松樹、南竹很多,皆高大茂盛,青翠欲滴。雷公花、牽;ā⒍霹N等各色花兒也競相綻放。母親沿路指給我看,這是什么,那叫什么,遇到連母親也叫不出名字的花鳥草蟲,我就順口取上一個名字,什么“一搖就落花”“太陽草”等,我頗為自己的創(chuàng)意自豪,也惹得母親樂呵呵地直吻我的額頭。
許是剛剛下過端午雨,母親在草叢巖石的縫隙,可以撿拾到一種近乎墨綠的植物,銅錢般大小,貼地而生,柔軟、肥厚、溫潤,似不規(guī)則的墨玉。母親說,這是地衣,又叫地木耳,一種貼地而生長的藻類。每逢雨天,它都會很神奇地從疏落小草覆蓋的地面冒出來,一簇一簇,雨至而滋生、膨脹、蓬勃,陽出而委頓、收縮、消失,反反復(fù)復(fù),星星點點,綴滿了巖石的表層,或是潮潤的地面。
我覺得好奇,輕輕一抓,嫩嫩的,濕濕的,滑滑的。母親笑著說,老人家都講地衣是雷公屙的屎呢。我連忙縮回了手,覺得臟,不肯去撿。母親倒是撿了滿滿一籃子。待回家后,細細地清洗,將泥沙小心翼翼去凈,浸泡一個晚上,第二天在開水中燙一下,撈出,擠干。吃時,配上剁碎的酸辣椒、大蒜、生姜等爆炒。出鍋時,便見黑里透著星星點點的黃、紅、綠,一律油潤潤的,觀之秀色可餐,聞之香氣誘涎,食之美味怡然。
采完地衣,繼續(xù)行走。正當(dāng)筋疲力盡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一灣碧藍的湖水安靜地躺在群山環(huán)抱之中,很夢幻,很空靈,與藍溪相似而不同。藍溪是調(diào)皮的,彎彎曲曲,想怎么流淌就怎么流淌;蒙湖是溫婉而闊大的,優(yōu)優(yōu)雅雅,從從容容,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一時不知道,到底是水掉進了山里,還是山掉進了水里,那么柔,那么清,那么藍,那么靜。
坐在水邊小憩,母親取出背簍里的糯米粽子充饑,吃完的青綠棕葉被我扎成小船,漂在水中。母親順手摘下一朵金黃的野花綴在鬢邊,十分好看,又將沿路采摘的一束雜花編成花環(huán)戴在我的頭上,花仙子、公主一樣。水岸的蘆葦叢生,很是豐茂。母親采下一支蘆葦稈,用指甲細慎破開,魔幻般地折出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螞蚱。螞蚱放在草地上,似乎要蹦跳起來。接著,母親將一株油碧可人的太陽草編織成一只閃閃發(fā)亮的草戒指,戴在我嫩白的指上……這一切,新奇而好玩,勾勒起懵懂的童心,心香四逸。
你來,蒙湖就在;你在,春天就來。之后,母親凝望著“水在山中,山在水中”近在咫尺的遙遠,兩眼慢慢地潤汪起來。母親在想些什么呢?是我和姐姐波光漂洗的前程,還是夏夜微涼的命運?不得而知。我只依稀地曉得:很快我就玩累了,趴在母親的腿上睡著了,迷糊中,只有背簍里的粽香伴了一地的月明,一湖的青素。
也許,我與蒙湖的結(jié)緣,就是從那個時候而起,只有起點,沒有終點。
許多年過去了,蒙湖并沒有長大,我卻與日俱增地長大了。
畢業(yè)工作的第一站,是一所鄉(xiāng)村學(xué)校,恰好要經(jīng)過蒙湖,心有期待,也有感傷。我似乎讓母親失望了,理想與現(xiàn)實的苦澀讓我的行走有了一些猶豫。每每去鄉(xiāng)村學(xué)校,車到蒙湖,需要過輪渡。輪渡并不按時,完全看車輛多少情況而定。有時剛剛趕到渡口,輪渡卻載著其他的人與車,轟隆隆地開向?qū)γ娴拇a頭。鄉(xiāng)親們扛著木材,或是挑著南瓜、板栗、菜油,或是母雞、旱鴨、豬崽,相互吆喝著,趔趔趄趄、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厣洗a頭、下碼頭,生活的憂或喜,全在這一上一下之間。
坐等輪渡的時候,我常常會呆呆地看著蒙湖,坐在母親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看一湖碩大的水時漲時消!蔼毿刑兜子,數(shù)息樹邊身。”“巴童渾不寢,半夜有行舟。”我忽然覺得,母親多年前帶我看過的蒙湖似乎是有深意的。穹頂之下,天地之間,“云日相輝映,空水共澄清!薄耙皶缟嘲秲,天高秋月明!币缓鳘毶鞒醯乃,一頭連著城市喧鬧,一頭守著鄉(xiāng)村寧靜。也許,一湖溪水,就像一首宋詞,上闋是生命生存的空間,下闋是安放靈魂的棲所。面龐開始紅潤的我,試圖讀懂它的滄桑、蓬勃和熱鬧,尋覓這塊土地生生不息的秘密。
春天的陽光,忽然就沒了,一把霧雨,從天空飄搖欲下。煙雨空蒙,遠山近水,恍如披上一層濕漉漉的白紗。一場太陽雨之后,我扯了一簇搖曳的狗尾巴草,像母親一樣,編成一枚塵世間獨一無二的草戒指。草戒指毛茸茸的光澤,活潑了一個女孩的心思,那是我暢想的未來與明天,搖曳的生機似乎隨山隨水瞬間盎然。青春那么美,湖水那么清,黯淡的眸子里,依然倔強閃現(xiàn)出來的,不是憂傷與頹唐,而是驚喜和欣慰。無言的光輝,總能令我在許多不堪的日子里,將那些有關(guān)鄉(xiāng)村學(xué)校生活的艱辛,輕巧地淡化了影子。